“小浅,”见到女儿脸上的木然表情,庄曼脚步急了急,走过来就握住庄浅的手,声音温柔却隐隐带着颤抖,“小浅,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看看爸爸。”
    爸爸,爸爸,这是在秦贺云进监狱之后,庄浅第一次当着母亲的面说这两个字,成功令庄曼本就雪白的脸色一下子血色褪尽,她紧紧握住女儿的手,泫然欲泣,“你到底在干什么?小浅,你近来都干了些什么!你是不是想气死妈妈!”
    “我只是来看他一眼。”
    “你答应过我不踏进这里一步!”
    “你也承诺过绝不骗我。”庄浅盯着母亲,握着她的手使了大劲,“你说过我可以相信你,妈妈,我一直都相信你,也一直都信错了你。”
    庄曼呼吸一窒,几乎快要站立不住,眼眶含泪,“是甄家打电话来,说你跟甄持——”
    呵,
    这就是她段数低劣到让人不忍心拆穿的母亲,向来习惯用这种没技术含量的手段转移话题。
    庄浅淡淡地看着手足无措的母亲,怎么都不肯相信,就是这样一个柔弱到一无是处的女人,依赖他人成性,却能有勇气将自己丈夫往死路上推?
    思虑千回百转间,庄浅没再看她,走到林肯车前对司机说,“我有点累了,林叔,你先送我妈妈回去,回了家顺便请家庭医生过来给她看看,有什么情况及时打电话通知我。”
    说完转身就走。
    “小浅!”庄曼踉跄着几步上前来,紧张地拉住她的手,惊慌失措。
    庄浅顿住脚步,眉一皱,“我跟甄持离婚了,如果你是因为这事来找我兴师问罪的,隔天吧,我今天没心思——”
    “啪!”
    庄曼情绪失控,狠狠一巴掌止住了她没说完的话。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传来,庄浅一手捂住脸颊,眼中丝毫波澜也没起,对庄曼道,“我还要上班,就不送您回去了,天冷,您身体原本就不好,穿厚点,别老是出来透风以免着凉,让司机送您回去吧。”
    “小浅,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的……”庄曼痛苦地握紧了刺痛的手,紧张地看着她,急忙伸手想摸摸她通红的脸,“脸疼不疼?都是妈妈不好——”
    急慌了她开始不停咳嗽。
    “别哭了,不好看,”庄浅放下手,替她擦了擦眼泪,又给她将拉紧披风,柔声不复刚才的冷硬,“好了,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怄气,你回去吧,免得感冒了又咳嗽得厉害,别让我担心,好不好?”
    庄曼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动了动唇没法拒绝,仿佛她才是孩子,她面前的年轻女人是母亲,一种与生俱来的畏惧加亲近夹杂。
    庄浅轻轻给她顺了顺几缕凌乱的发丝,蹭着她的额头温声道,“回去就好好休息,跟甄家的事我会漂亮处理,您别担心;另外,我明天会去民政局将名字改回来,我姓秦不姓庄,您心里也明白,这么多年自欺欺人没什么意思。”
    庄曼泣不成声,紧紧抱着她。
    扶着庄曼上了车,庄浅下车来,吩咐司机开车。
    “小浅!”发动的车子上,庄曼着急地探出头来,精致的面容上满是泪痕与惊忧,“别相信你父亲的话!千万别相信那个男人的话!”
    庄浅轻轻向她点了点头,庄曼终于惶惶然坐回车里,神魂俱碎。
    转身招呼了出租车,庄浅面无表情地坐上车。
    “星河路778号桂苑,谢谢。”
    ……
    她在车上休憩一阵,整个人仿佛死透过一次,良久才想起掏手机,给乔焱发短信:在家咩?
    乔焱迅速回:又跑到哪里去鬼混了?你根本没订机票,还骗我说回老家?
    庄浅握着手机的手一顿,觉得后背凉凉的,不信邪地打字:我哪里有骗你。
    那头没回了。
    庄浅心里毛毛地,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发了条信息过去:睡午觉啦?那你好好睡我不打扰了,么么哒。
    乔焱:滚,骗子。
    庄浅:……
    乔焱:你有本事就跟着外面的野男人混好了,以后搞出人命也好头破血流也好,都别哭哭啼啼来找我,痛死你!
    庄浅:……
    乔焱:你哑巴了?没话说了?怎么不继续扯谎了?
    庄浅:……
    她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干脆收起手机对司机说:“不好意思,麻烦改道金碧城101号。”
    最后到了乔焱家门口,
    庄浅使劲按门铃。
    管家陈伯打开门来,看到是她,陈伯表情有些尴尬地看她一眼,然后忌惮地侧身看了眼客厅沙发上的年轻主人,再看看门前探头探脑的庄浅,他无奈摇摇头,在庄浅刚要跻身而入的时候,突然砰地一声就将门关上了。
    “喂——”
    庄浅灰溜溜被关在了门外,幽怨地敲了敲门,没回应。
    陈伯从猫眼往外看了看,转过身来,
    “小焱,这样不太礼貌吧,庄小姐毕竟是客人——”
    “让她走。”乔焱往沙发上一坐,带上耳机玩游戏,充耳不闻。
    陈伯微微叹了一口气,就要去传话,突然又听到身后年轻人道,“你叫她滚得越远越好!”
    吼完就扯下耳机,怒气冲冲瞪着大门,活像是瞪着自己仇人。
    陈伯把门打开,乔焱怒怼而视,结果,结果却鬼影子都没见到一个。
    尽忠职守的老管家松了一口气,背着手回过身来,如释重负道:“这下安宁了,滚了,再怎么说也是脸皮薄的女孩子,你这样凶地吼人滚……”
    老管家唠唠叨叨走过来,“小祖宗,你现在可以将那些哄哄闹闹的声音调小点了吧,我老人家耳朵熬不住。”说完径自朝楼上走。
    乔焱一怒之下砸了游戏屏幕,瞪着空荡荡的门口脸都铁青了:
    她还真敢走!真敢走!
    阴沉着脸冲到门口,他放宽的目光还没来得及扫视,首先就看见花坛前面一张白白嫩嫩的脸,带着熟悉的软软笑意。
    庄浅扁扁嘴巴觑他,“我是准备走来着,怕我走后你又编排我。”
    乔焱真想扑过去三两下掐死她了事。
    庄浅腿都蹲麻了,此刻也不管他脸色多难看,她几步上前,笑着蹭过去揽住他脖子,凑近他耳边小声说,“小焱,小焱,我们先进去说好不好,我的确没回老家,之前说回去也是骗你的,你先别生气,我待会儿慢慢解释给你听。”
    乔焱一脸“再信你鬼扯老子立剖腹自尽”的阴沉表情,躲过她的碰触。
    庄浅厚脸皮地紧紧贴着他,半拖半拉着两人朝客厅走,她还顺便一脚带上了门。
    哪知道,
    庄浅右脚踏进大厅地板的一瞬间,原本安静的大厅突然发出“滴滴”的尖锐声音,吓得她一顿:
    “你又在搞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防贼警报?”看着乔焱,讪讪,“用不着这样防着我吧。”
    乔焱皱眉,一手扶着她软绵绵贴过来的腰,又看看客厅正墙上红灯闪烁的挂钟,沉声问庄浅:“你去见什么人了?”
    “怎么了?我在你面前都还要被查岗?”庄浅笑着伸手碰触他的脸。
    “你好好说话,别顾左右而言他。”乔焱微红着脸避过她的手,眼神在她身上扫视一阵,最后目光定格在她肩膀上,他伸手,突然将她肩膀上一个纽扣扯了下来,开门,重重将手中纽扣扔在了门口垃圾桶,然后将她拉进了门。
    庄浅被他粗鲁拉扯的动作弄得手疼,娇声抱怨:“到底怎么了,最近脾气越发难伺侯了——”
    乔焱将她推坐在沙发上,见她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吼她,“你一个女人怎么就这么多事,安分点会死吗?”
    庄浅撇撇嘴巴小声咕哝,“你现在要跟我说安分,我要安分了当初也就没你什么事了。”
    “你还真有脸说!”乔焱瞪着她,“你现在是后悔跟甄持离婚了?那你回去找他好了!继续给甄家一家老小当龟孙子去!”
    “我哪儿敢呀,”庄浅抱着个抱枕讨好地戳戳他,“我这不为了你心甘情愿老公都不要了嘛。”
    乔焱看她一眼,脸色稍缓,在沙发上坐下来,一语惊人:“你身上被人装了窃听器,猪脑袋。”
    庄浅脸上笑意一下子敛尽了。
    “你说什么?”
    乔焱扯过她手里的抱枕丢到一边,示意她看一眼大厅正中央的那个大笨钟,沉声道:“我在这个挂钟内装了反监听设备,只要有声波反射类装置靠近,二十米之内就会发出警报,钟面上的红色指示灯会闪烁,刚才你进来的时候,灯亮了——你肩膀上的那个假形纽扣上,被人放了微窃听器。”
    庄浅一张脸彻底没了表情,后知后觉地开始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然后心底重重一沉。
    乔焱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决心这次要给她点教训,没急着开口解围,起身去了厨房。
    看着乔焱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上不同于往常的阴冷与沉默,庄浅竟然觉得有些发虚。
    她坐在沙发上一时没有吭声,直到他安静地取来水和杯子,分别给她和给自己倒了一杯,一举一动像个温顺的小妻子,
    庄浅这才稍稳了稳情绪,接过乔焱递来的水,玩笑道,“怎么想起在家里弄这些高科技来,还反监听,该不会还有反监控吧?”
    乔焱不动声色地扬了扬唇角,安静尝了一口冰水,浅粉色的唇瓣被滋润的水嫩,他款款放下杯子。
    庄浅心中一咯噔:卧槽还真装了?
    “我这是防患于未然,谁知道哪天你又招惹上什么仇家,果不其然今天就遇到了吧。”
    庄浅心脏怦怦跳,脸上火辣辣的,然后想想不好过,她突然扑过去就将乔焱拖到沙发上,捏着他的脸咬牙切齿哼哼,“小祖宗,你搞这么多花样是要干什么?你这样我有心理压力,以后都不敢进你的房子的,还能不能好好做爱做的事情了……”
    乔焱闷红的脸一下子褪去了暖色,不悦地推开她,啐道:“庄浅,你别不讲良心,是你跟姓沈的不清不楚,各种事情瞒着我,也是你自己脑子蠢玩不过别人,等着看好了,到时候被人卖了你还蠢兮兮给人数钱,”
    顿了顿他又气不过,捏着她乱动的手恨恨骂:“该叫你吃点苦头的,你尽管防着我,等你摔了跟头就知道别人是图你什么了。”
    这是又酸上了?
    庄浅心里简直苦,敷衍都找不到不同的话来,只能蹭过去软声道,“我哪里有防着你,你又在乱说话——”
    “那你身上的窃听器难道是我放上去的?你到底去干什么了,见了什么人!”
    “你去看了我父亲。”
    乔焱一顿,
    是没想到她会这么毫不遮掩,直白到令他到口的质问又咽了回去,但随即心念一转,他心里又不是滋味,酸道,“难怪啊,都学会在外面勾三搭四了,我说你图个什么,敢情儿是姓沈的许了你好处?”
    “可惜你好像被人当枪使了,现在你倒是继续去找他哭诉呀。”
    庄浅被他的话堵得一闷,心里也恨思安那王八蛋不是人,可隐隐又觉得有些不对劲:的确,在进贺岗监狱之前,她只与沈思安接触过,但放个窃听器在她身上,对他有什么好处?
    秦贺云?
    除了沈思安知道她是要去见秦贺云,他的这一行为根本毫无道理。
    还是说,难道那男人是个变态,喜欢监听她的私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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