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琮烦躁地抓抓脑袋,也有些恼火,“都怪赵廷那猪脑袋,尽出些馊主意,哥,咱们现在怎么办,不会犯法吧?我不想去坐牢啊哥!都是赵家那小子在我耳边唧唧歪歪,我一时酒劲上来才会——”
    “还能怎么办,不烧也烧了,难道让你去警局自首?我们家丢不起这个人。”沈思安重新点了烟,吸了一口,沉着脸道:“既然都是姓赵那小子的主意,就让他顶上好了,他家老爷子不是上头有人么,给消防那边通声气儿,就搞成是自然火灾就行,事后赔偿尽量丰盛一些,别让人闹到政府去,丢人现眼。”
    “你没蠢到自己去放火吧?”沈思安又问。
    沈琮连忙回答,“没,没哪,都是那小子安排的人。”
    “那他也不算冤了。”沈思安往沙发上一躺,抖了一下烟灰,说:”好了,你最近就别再跟姓赵那小子联系,没事就回去多陪陪妈,别整日里心急火燎的,净搞出些狗屁破事儿来,”最后又恨铁不成钢地补充了一句:“就算要搞也搞得干净点。”
    “可是——”沈琮还没天真到以为事情就这样完了,他迟疑了一下道,“媒体那边怎么办,明天纵火烧屋的事情就要见报了,当时火烧起来不久我就看到了记者……”
    “媒体那边我会处理,你明天就离开安城。”
    沈琮不想再挨骂,讪讪应是,说给妈妈买了套古瓷器,正准备这两天亲自送回老宅。
    至于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只有鬼知晓了,反正在离开之前,他铁定是要先收拾了那个对他拳打脚踢的女人。
    兄弟俩刚谈完,和一庭就走了进来,见沈思安一个人闷着抽烟,笑问:“咱们二少爷又干大事儿了?”
    沈思安来气,丢了烟,一脚踢开面前的一张椅子,怒说,“都他妈猪脑袋,能干什么事,没搞出人命算是长了教训了。”
    ……
    庄浅也是长了教训了,被个小禽兽砸坏了脸之后,下午只能顶着巨大的压力去上班,在同事们想看又不敢细看的眼神下,遮遮掩掩地在自己办公室照镜子。
    升职之后她已经有了独立办公室,终于不用跟那群妖妖娇娇的小丫头一起,她总算找到了点平衡。
    焦练练不知从哪儿打听到她半毁容的消息,不声不响地跑到她办公室来,跟看奇葩一样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问她,“被老公打啦?”
    “没有。”庄浅尴尬地捂住脸。
    “婆婆?”
    “不是。”庄浅皱皱眉,“我都不晓得他名字,是个疯子。”
    焦练练不信,在她办公桌上坐下来,一把夺过庄浅手上的小镜子,左照右照,边说,“听他们说,你跟顾惜蔷那女人闹翻了?”
    庄浅脑袋一耷,“患难见人心。”
    焦练练咋舌两声,好奇地打量着她,“说来你也是命好,别人挤破脑袋都求不来的位置,结果让你给捡了漏,也难怪外面那些个丫头少年们不服气了,不过你早点跟姓顾的女人掰了也好,你玩儿不过她。”
    “你来就跟我说这些?”庄浅从她手里抢回小镜子,又开始照脸。
    焦练练真是服了她的智商,凑过脑袋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家老爷子现在重病在床,说不定哪天就驾鹤归西了,现在‘安盛’不断有大股东开始退股,甄持根本镇不住董事会那些个老家伙,你这时候不回甄家表孝心,是想等‘安盛’破产了半毛钱得不到?”
    “没那么严重吧。”庄浅放下了镜子,目光游移。
    “傻大姐,你现在就该在老爷子病床前尽孝,而不是在这儿照你这张破脸,”两人到底是穿开裆裤的情谊,焦练练都替她急,“经此一事,无论老爷子能否保住命,甄持是必定要接管董事会的了,一旦老爷子将手上‘安盛’的大半股权转赠给自己儿子,岂不是等于送了你一半?”
    “到时候甄家破产也好,甄持找小三小四也罢,你只管安心离婚,离后卖了股份该怎么逍遥怎么逍遥,想找什么样的情人没有……”
    庄浅咬咬嘴巴瞪她一眼,“你乱说什么,什么情人——”
    “哟,跟姐姐装正经了呀!”焦练练嗤笑,“我不相信科学,就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些个照片的真假,你自己心里有数。”
    庄浅话一哽,呛咳了一声,然后沉痛脸道,“你也知道,我跟我老公之间没啥感情,我……”
    “打住!”见她又开始祥林嫂附身开始作了,焦练练懒得理会,风风火火起身拉门离开,只嘱咐她好好替自己打算,别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哭瞎了都没用。
    庄浅又悄悄摸出小镜子,继续靠着椅子照脸。
    有的时候她很难理解焦练练,就像焦练练也很难理解,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庄浅这种奇葩?但这并不妨碍她们相处。
    但焦练练提醒了庄浅一点:先发制人。
    庄浅想:与其指望沈思安摧垮安盛,最后肥了他的腰包,那我为什么不自己取而代之?
    于是她还没下班就请了假,直奔中心医院他公公的病房,结果被通知病人还在手术,要家属静候消息。
    正逢她老公赶来医院,见到她,甄持有些意外,庄浅却率先红了眼眶,几步跑过去抱住了他,紧紧地,“阿持,你瘦了很多……”
    “你的脸——”甄持看到她脸上不大不小的一条红痕,像是被什么利器砸的。
    庄浅一下子松了手,转而紧捂住脸,“很、很难看吧?”
    “怎么弄上的?”
    庄浅支支吾吾半晌,却只是摇摇头什么都不肯说,最后在甄持的反复追问下,嗫嚅道,“你那天说的话还算数吗?我跟小焱分手,咱们重新开始?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我跟他原本就没有感情,是他一直拿我跟他之间的事威胁我,我不敢向你坦白,因为怕你会愈发厌恶我……”
    甄持突然不知道该怎样应对,连日来应对董事局那些老家伙以及恶意揣测的媒体已经令他精疲力竭,此刻面对庄浅,他原本以为又是一场你来我往的唇枪舌战,没想到她却是这样卑微地服了软。
    “你脸上的伤是他弄得?”他伸手小心碰了碰她的脸。
    庄浅此时无声,甄持却鲜有地心疼了一下,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
    夫妻俩紧紧相拥在走廊,堪堪算得上郎才女貌,前嫌暂释。
    “阿持,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爸爸迟迟不好,集团股东再持续撤股撤资的话,你该怎么办?”庄浅担忧地小声道。
    “怎么,你害怕跟我一起流落街头?”甄持抱着她的手紧了紧,语调轻扬。
    庄浅嗔怪地轻推了推他,“我巴不得你流落街头,这样才好让你看得清楚,究竟谁是真心对你,而哪些女人只是图你钱财。”
    甄持不知想到了什么,心思突然一阵柔软,他下巴蹭了蹭她柔软的发丝,久久没再发声。
    半晌才道:“小浅,之前的事,对不起。”
    对不起?
    庄浅敛下了眸中讥诮,觉得这三个字来得这样轻巧而不费代价,她柔声道:
    “我倒是有个法子能暂解安盛的财务危机——我在报社得到的内部消息,政府已经将港口那块地的开发权外放了,由于项目过大,开发商正在寻找合适的融资伙伴,如果安盛能有机会入股的话,凭借此项目的丰厚利润,应该没哪位股东会将到手的钱当纸片撒出去……”
    甄持眼神一亮,惊喜地看着她,“你能介绍我跟开发商接触吗?”
    “虽然有点麻烦,”庄浅略迟疑了片刻,含情脉脉地盯着他,“但如果能帮到你的话,我什么都愿意做。”
    甄持心神微动,突然觉得自己以前看走了眼:从前他老觉得庄浅呆板木讷不识情趣,可是现在,她分明就是乖巧怜人进退得宜。
    “脸还疼吗?”他凑近亲了亲她的额头。
    “还有点。”庄浅小声嘤咛了一声。
    ☆、第016章
    庄浅没有天真的以为,与沈思安的结盟只是一句空话,可也没想到他开出的第一张牌就让她胆颤心惊。
    “主编,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那么多家媒体都言之凿凿……”
    “就是因为同行都众口一词,我们才更应该完整地还原真相。”庄浅推开桌上的新闻稿,轻描淡写,“纵火?这年头古惑仔都不靠收保护费为生了。再说我有准确的消息来源,最迟今天之后,有关部门就会出通告辟谣,证明这只是一场自然火灾,到时你只管等着看多家报社齐齐自己打脸。”
    她们是在谈论港口的火灾事件。
    “可是我还是觉得这样太冒险——”
    “不冒险哪能有收获?”庄浅抬起眼皮看了愁苦脸的小姑娘一眼,语气严厉,“犹疑不决,瞻前顾后,整日里就知道唧唧歪歪怀疑别人靠关系上位,这就是为什么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是我,而不是你们这些追求真理的乖孩子。”
    小姑娘被她几句话说得委屈,根本不敢还嘴,带着稿子去修改了。
    办公室的门刚一关上,桌上文件就会稀里哗啦砸了一通。
    庄浅掏出手机迅速拨号,电话刚一接通,她怒红脸低吼,“姓沈的,我说过别逼我做你那些王八羔子见不得人的事!”
    “庄小姐?”电话那头却是和一庭,他清了清嗓子,公事公办道,“沈总让我提醒庄小姐,别忘了晚上的酒会,他说要亲自谢谢庄小姐的帮忙,上次在‘千度’您与小琮的不愉快,他很遗憾。”
    庄浅感觉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还被里面藏着的锐针给刺了一下,闷着痛,阴郁着脸挂了电话。
    中午午休的时候,她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是一套纯黑色经典款礼服,不是她钟爱的颜色,但鱼尾纤腰的设计勉强合眼缘,露肩掩胸,不会显得轻浮又不失格调,特别适合她这种酒会‘配角’。
    傍晚的时候,甄持来接的她,看到她的打扮,他眼中明显的惊艳小小愉悦了庄浅一把。
    “以前少见你穿过黑色礼服,没想到效果出乎意料的好。”甄持拥她入怀,轻轻吻了一下她的侧脸。
    “以前你的身边都是名模佳人,也没我的位置。”
    庄浅笑,她音调软软,明明满是讥讽与冷嘲的一句话,却无端染上了幽怨自怜,半点没有煞风景之嫌。
    甄持握住她的手,“以前的事还提它做什么,小浅,我保证,以后能站在我身边的人只有你。”
    庄浅甜蜜地笑笑,别开了目光,催促道,“快上车吧,别迟到了,给人印象不好。”
    这场所谓的业内酒会是由环球国际主办,却云集了安城所有的商政名流,庄浅踏进觥筹交错的宴厅,只觉跟踏进了古代帝王选妃的现场一般:一面是女人的斗秀场,斗才貌,斗品味,斗身边男伴的身价;一面是男人的竞技场,竞权势,争利益,攀桂冠之上的那一根镀金橄榄枝。
    “怎么不见环球国际的沈总?”甄持与旧友寒暄一番之后,趁着添杯的空隙,小声问庄浅,“你不是说有办法让我跟他谈融资事宜?”
    “看样子对方是还约了不少商家。”庄浅安抚道,“不过你放心,环球国际的和副总是我一个朋友,他给我透露过消息,沈总确实是中意与安盛合作的,如今办这场就会,不过是走走过场。”
    甄持放了心。
    果然不一会儿,和一庭就撇开了无数商政大佬,专程来邀请他上雅间详谈,正合甄持的意。
    庄浅看着两人离开宴厅,满意地抿了一口酒,结果一下子就尝出是辛辣的l,让她整张脸都皱了皱。
    原地站了片刻,她刚要转身去换酒,结果回身就撞上一人,鼻翼间一下子窜进的酒味浓厚。
    庄浅一抬头看清楚撞到的人,原本到嘴的致歉一下子都变了样,“你还有脸出现!”
    沈思安笑着冲远处一个男人举了杯,然后才轻带着她离开人群,等到那些小声的交谈声不复入耳的时候,他才从头到尾打量了她一眼,点点头道,“嗯,挺漂亮,看样子我眼力劲儿不错。”
    “可惜你区区一件衣服不值得让我这样冒险,”庄浅冷了神色,“我说过不会做违法犯罪的事,这次的事情已经超出了我们的协议。”
    沈思安瞧着她怒红的脸蛋,笑得意味不明,“你口口声声不要不要,可不是也配合得挺自然?”
    庄浅瞪着他。
    沈思安缓缓低下头来,额头亲昵地抵着她的额头,指尖缓缓滑上她脸上姣好的肌肤,沉声道,“乖一点,别跟我玩心计,你想要什么可以直白地告诉我,千万别用现在这种自以为聪明的欲拒还迎,否则结果很可能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完美。”
    庄浅别开脸躲过他微热的呼吸,没出声。
    就听见他接着道,“你知道利益是伴随着风险而来的,这次火灾报导,方法用对了,可以将你推上新兴传媒更高的位置,至于高到哪里,取决于我的意愿——而你急于向我表达不满与愤怒,不过是想将我的意愿拉至倾向于你的那边而已。”
    “我没你那么无耻!”庄浅推他。
    “做个贪婪的野心家不叫无耻,”他贴向她的耳边道,“我这样说,有没有让你内心的罪恶感少一点?嗯?”
    庄浅心跳如擂鼓,不只是因为两人太过靠近的距离,还是由于他处处一针见血的话语。他们此刻是站在四楼的落地窗前,外面的天空有漂亮的烟花绽放,她涣散的目光渐渐在那些飞溅的烟火间凝聚,她有想过该张口辩驳点什么,却又觉得没有开口的必要。
    被人猜中心思是恐惧。
    恐惧过头是愤怒。
    她不想表现出愤怒,来给他利用她弱点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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