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维兹做了一个梦。
    黄色的小雏菊开了一地,在漫天飞舞的花瓣中,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莉娅?”
    虽然有着一张极其平凡的面孔,但她身上恬静的气质是村中其他女子无法模仿的。所以查维兹一眼就能认出。
    背对之人没有答话,也没有转过身来。
    老人蹒跚的脚步走走停停,饱经风霜的脸上有愧疚,但更多的是不悔。
    为了保全村子,他不得不下狠心。
    被村民疏远的那几天,简陋的树屋里没有传出一声咒骂,只有令人黯然叹息。
    查维兹数次偷偷站在莉娅家的树下,听着她因病痛而忍不住的呻吟,还有思**儿子的低喃。几次想施以援手,却被家人与其他村民阻止。
    是我们的自私害了你,如今你也要像维克多那样,对村民施以报复吗
    犹如一抹幽灵般屹立在村落废墟上的身影在查维兹心头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背对的女子终于转过身。
    久病而白净的皮肤变成了泥土般的深褐色,就像缺水的老树皮一样,皱折之深,犹如一块破烂的抹布。
    查维兹惊恐的大退了几步,呈现在他视线中的,不再是往昔温柔如水的微笑,也不是化不开的哀愁。这张脸比森林中的任何怪物都更具惊骇效果,米黄的脓水从眼窝、嘴角、鼻孔任何一个有洞的地方流出,偶而还有几条蛆钻进钻出,恶心极了。
    “谋杀”枯瘦的手指缓缓抬起,指向查维兹。
    “不我没有”老村长惊恐万分。
    “你们和杀手同罪”
    忽远忽近的嗓音直接在耳边直接炸响,震得查维兹肝胆欲裂,他只能结结巴巴地为自己辩解。
    “不是的我们只是被逼无奈我也不想”
    “凶手!”腐烂的死尸步步逼近,伸出枯瘦的双手,死死掐住查维兹的脖颈。
    “原谅我莉娅”无法挣脱的查维兹忘了自己是做梦,他大声呼喊着,拼命摆动四肢,试图摆脱纠缠的梦魇。
    “村长!你怎么了?”
    篝火旁,躺在毯子上的查维兹陷入噩梦之中不可自拔。他的喃喃自语先是惊动了在一旁守夜的卡帕,然后又惊醒了一些靠得很近的村民。
    “醒醒,父亲!”威廉轻轻摇晃老父,却怎么也唤不醒他。
    “我来”警觉的卢西恩也听到了查维兹的呓语,他走至村长身旁,现自己刚驱散的邪恶之气又死灰复燃了,而且比之前更为浓烈。
    “你的保证一点可信度都没有!”觉察到这一情况后,卢西恩的语气也没了原先的和气,带着微愠的声调让四周的村民和几个凑热闹的考生都困惑不已。
    [我可没有对他动过手脚,这老头是被怨灵缠身,怎么能怪到我头上。]漆黑如夜的黑袍在篝火旁悄然现身,惹得附近的村民纷纷躲避。
    “维克多!”
    威廉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把揪住巫妖的衣襟。卡帕来不及阻止,只好谨慎的盯死维克多,防止他对村长幼子下毒手。
    [我可不记得与你熟到可以直呼名字的地步。请叫我伍德,劳埃尔家幼子。]眯着眼,面无表情的陈述让所有人都吃惊不小。
    以前的维克多虽然沉默寡言,言辞却远没有现在这样犀利、恶毒。
    “放手!”
    这声呵斥表面上是针对维克多,但在场之人都明白,卢西恩斥责的对象是冲动的威廉。
    “哼你嚣张不了多久的。”不时会到米维拉镇交换皮货的青年面带不甘的松开手:“你这个堕入邪恶的家伙,我们走着瞧。”
    维克多用鼻孔出一个简单的音,以藐视不可能有什么作为的人类男子。
    “你答应过我不找麻烦的。”卢西恩捂住额头,强忍住拔剑将刚当了两天兄长的男子劈成两半的**头。
    [我承诺过的事,自然会遵守。至于查维兹他做了什么要被恶灵纠缠,那就该问问这些义愤填膺的村民了。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瞥了一眼围作一圈的村民,维克多毫不避讳的言辞让卡帕急忙出声打断。
    “咳骑士阁下,村长只是劳累过度。”凑近卢西恩,无论是年龄还是思想都更为成熟的猎人向他解释了原因:“几天前,本村不慎被一场大火烧毁了,村长他忧心村民,所以”
    卢西恩的视线在拘谨的卡帕脸上转了一圈,然后散射到四周的村民身上。或多或少,他们眼里都有无法掩饰的愤怒,还有埋得极深的恐惧。
    “明天的狩猎”
    “不用担心,即使村长身体不适,也不会到这次考试的进程。引导考生捕捉战狼的工作,是由我负责。”
    “那就一切拜托你了。”简洁的说了句客套话,卢西恩目光切向满脸鄙夷的维克多。
    接到暗示后,巫妖也不做停留,身形一如来时那般,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不要冲动,保全村子重要。”担心威廉会做出惹怒维克多的事,卡帕耐心劝说,让他不要乱来。自幼就看维克多不顺眼的青年早在心里暗暗誓,一定要狠狠教训这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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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说那老头的噩梦和你没关系这样没有意义的谎话。”在距离营地不远处的地方站定,卢西恩负手而立。
    “甘德尔?贾拉迪。”如幽灵一样现身,维克多只回答了一个名字。
    半侧过身,卢西恩以目光出询问,怎么又和他扯上关系了。
    “甘德尔雇佣霜狼,目的在除掉炼金院长唯一的弟子,虽然我现在还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决定。但结果是,二流贵族找上了二流杀手。他雇佣的霜狼是由三名女子伪装,惧于黑暗精灵的威名,这个村庄里的村民接受了杀手的要求,集体疏远我卧床多年的母亲,至使她活活饿死。”
    虽然出身贵族世家,见惯了阿谀和内斗,但自十二岁起就待在教廷的卢西恩还是不赞同布赫村民的做法。
    “知道我的舌头怎么丢的吗?就是那老头修了一封急笺,说母亲病危,我一时不察,等见到尸体时已经晚了,中了假霜狼的招。尊敬的圣骑士阁下,听了这理由,你是否还会阻止我对那群自私的村人做小小的报复?”
    “你想怎样?”听到维克多提及报复,卢西恩眉头再度皱紧。
    可别是屠杀全村才好。无论是作为大公之子还是教廷骑士,都不可能袖手旁观。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维克多凝望夜空的眼里闪过凌厉:“我要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逃不过良心的谴责,我要他们夜不能寐,困在梦魇的纠缠中不能脱身。”
    “真正害你母亲的人是贾拉迪,你要报仇也该找他才对。”卢西恩不想扩大受害面积,即便只是梦魇,也会出人命的。
    “哼主犯和从犯虽然在罪责上有高低之分,但他们在道德的天平上分豪不差。圣骑士阁下莫非要我给你背诵一遍玛拉法典?”斜眼望向试图给村民开脱的卢西恩,维克多没想到他一反之前的雷厉风行的作风,在这种是非问题上拖泥带水。
    卢西恩不吭声。
    诸神太遥远了,大灾变至今已有千年时光。习惯了安逸的人类道德败坏,就连善恶的边界也早已模糊不清。就连他同意认下已经贴上不死生物标签的大哥这种事,圣力没有丝毫减弱,而身为圣物的玛拉之光也没有任何反应究竟是神对信徒的放纵呢,还是原本信仰之道原本就没有法典上说的严格?
    他没有答案。
    “还有半年”轻抚着腰间的玛拉之光,卢西恩黯然一叹。
    “半年?”正准备离开的维克多听到他的喃喃自语,不由产生了询问的**头。
    “没什么,等你通过了最后一关再说吧。”似不愿多谈,卢西恩没有接着话题讲。
    营地方向忽然传来几声凄厉的呼喊声,卢西恩只得将还在作思考状的维克多丢下,独自赶回去。
    半年一个不算长的时间期限。
    这小子究竟在烦恼什么,会和他那个奇怪的‘理想’有关吗?
    巫妖一边思考,一边隐没在黑暗中,对营地里生的事完全没兴趣。
    “不!我不是有意的”
    “原谅我啊我也被逼无奈”
    “不要杀我,我还不想死”
    惊恐的哀求声在营地里播散着,被吓醒的考生纷纷挤作一团,见鬼似的看着一个个陷入噩梦无法清醒的村民。
    除了负责守夜巡逻的猎户,绝大多数布赫村民都不约而同的做了噩梦。症状与查维兹相当,这让卡帕编造的谎话立刻穿帮了。
    “只是身体不适?”
    匆匆赶回的卢西恩一望便知,是维克多所说的诅咒爆了。他瞪了一眼只能苦笑的卡帕:“看来这身体不适的病还会传染,等我回到圣凡塞缇斯可得把这奇怪的症状向大祭司详细的禀报才行。”
    整整一晚,营地里回荡的都是痛苦的呻吟和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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