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城闻言在那头顿住,虽然他内心深处巴不得侯域和叶慈早点分手,可此时听到叶慈这般伤心,他心中的愤怒和疼惜已掩盖过了那一丝不可为外人道的窃喜。他再开口时语带诧异和愤怒:“怎么回事?前两天你们不都还好好的吗?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叶慈哑然,心口阵阵发紧。
    都说爬得越高,摔得越痛,爱得越深,伤得越重,她在侯域身上倾注了她所有的爱意,以及她对爱情的所有憧憬,她曾那样迷恋他,那样信任他,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她心头的楼宇刹那坍塌,痛得她几乎不能呼吸,之前哭了那么久,眼泪流干了,心也渐渐麻木。所以她一直在不停地告诉自己,别再为侯域伤心,他不值得。然而此时提到侯域,她的情绪还有些控制不住,哽咽道:“叶城你别问了,我不想再提他。”
    “好,我不问。”叶城温声道,“那你等着我,我这就过去找你。”
    叶慈现在连自己住的地方都不愿意回去,肯定是怕侯域去找她,回隆安的话肯定又怕叶爸爸看了会担心,而且侯域一样能找过去,曹璐不在,她在雁江市也没别的像曹璐那种完全信得过的朋友。
    他太了解他姐的性格了,无论什么时候跟家里都是报喜不报忧,什么苦都喜欢往心里憋,不到那个临界点她永远都不晓得发泄出来,她这状态,他实在不放心。
    可是叶慈也有她的顾虑:“我没事了,你不用……”
    话没说完,叶城就把电话挂了,等她再打,他竟不接了。
    叶慈又试了两次,无果,只得作罢。
    ***
    叶城是夜里三点多赶到雁江市的,叶慈之前哭太久,嗓子疼得厉害,又因气急攻心,半夜竟发起了低烧,生物钟到点,该睡觉了,可是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浑浑噩噩中,听到敲门声,她猛地撑开了厚重的眼皮,下床光脚疾步走到门边,问:“叶城是你吗?”
    门外传来叶城的声音:“是我。”
    叶慈打开门,看着门外风尘仆仆的男人,眼眶一红:“叶城……”
    叶城看她这憔悴模样,心疼极了,上前一步把她搂进怀中,柔声安抚她:“好了,没事了,我陪着你呢。”
    如果是平时,叶城这样亲密地搂着她,叶慈可能还会有些别扭,毕竟她和叶城现在都长大了,早已过了连睡觉都可以抱在一起睡的亲密无间的年龄段,又隔了四年没生活在一起,冷不丁这样亲密,可能会让她有些不适应,然而此刻心中悲痛,叶城的拥抱不但没有让她觉得别扭,反而让她觉得温暖,觉得欣慰——这世上的男人,除了她爸,果然还是只有这个她从小疼到大的弟弟最靠得住。
    她趴在叶城肩头无声哭了一会儿,渐渐止住了眼泪,心里好受多了,又有些不好意思,故意找了个话题:“你怎么跟爸爸他们说的?”
    叶城牵她到床边,搂着她一起坐下,一边跟给她擦眼泪,一边跟她解释道:“你还记得我高中时那个铁哥们儿向科吗?他前阵子回国了,听说了我们家的事情,最近托人打听到了我的消息,前天我俩联系上了,结果他昨天出了车祸,我本想过两天再去看他的,今儿接完你的电话后,我就用他的事情当借口提前走了。这阵子你如果不想回去,就先别回去了,明儿跟我去省城看向科吧,顺便散散心。爸爸已经好多了,家里有我妈在,不用担心。”
    向科曾经跟叶城的关系就像叶慈跟曹璐的关系那般铁,以前经常跑他们家蹭饭,还经常在他们家住。
    叶慈知道他,那孩子人很不错,以前小时候就特别懂事,不是什么坏人,但是他们家出过事儿,他父母都被抓了,一个因为杀人,一个因为贪|污。当年向科也是因为那件事才出的国。
    叶慈对向科本人是没有偏见的,只是他父母一生树敌太多,当年坐牢坐到一半就死于非命。
    明知山有虎,向科却偏向虎山行,想来多半都是回来报仇的,那车祸也不知道是不是人为的。
    她担心叶城跟向科走太近,到时会被牵连,可又不好出言阻止叶城。
    沉吟片刻,她问:“你要在那边呆多久?”
    叶城说:“大概一个星期左右吧,我和他挺久没见的了,他现在又出了事,当年那些朋友和亲戚也早断了联系,他一个人在齐州,无亲无故的,我想过去陪陪他。”顺便跟他商量点事情。
    至于具体是什么事情,是不能跟叶慈说的。
    叶慈说:“那我跟你一起去。”正好也趁这几天好好调整一下状态。
    “好。”叶城想起她的工作,又问,“那你的工作怎么办?”
    叶慈不想让叶城知道她在公司遇到的那些糟心事儿。
    于是撒谎道:“没事,我原本就打算休个长假回去陪爸爸他们的。”
    原本她就打算辞职的,那天侯域说要帮她出气,她想着如果侯域能把杨经理弄走或者是调到别的部门,她就继续干,毕竟她很喜欢那份工作。可是现在她却不太想回去上班了。
    不是因为被今晚那件事打击到心生绝望,不想上班,而是她想换个环境,换个没有侯域的地方重新开始。
    虽然她现在依然很痛心,依然很委屈,但再痛心,再委屈,日子还是得过,她还有亲人,还有朋友。失恋而已,又不是得了绝症,当年那么灰暗的日子都挺过来了,没道理现在挺不过去。
    叶慈这人虽然面上看着软弱,但骨子里很坚强,而且是个非常理性的人,哪怕是心痛到她想死的心都有了,她也不会真的去寻死,在她的心里,亲情、爱情和友情的比重是一样的,没了爱情,她还有亲情和友情,还有必须要尽的孝道,还有必须要担负的责任,还有她未完成的梦想。
    至于展烨那里,她只要打个电话说一声就行,展烨不是个不通人情的人。
    叶城听她这样说,却以为她心里还对某人抱着希望,试探道:“姐,如果侯域来跟你道歉,你还会原谅他么?”你内心深处是不是对他还抱着希望?不然为什么要逃避,而不是选择正视?
    提起伤心事,叶慈眸色一痛,摇头道:“我和侯域没可能了,他骗了我,他早就有结婚对象了。他的准未婚妻今晚来找我,让我离开他,起初我还不信,后来她设计让侯域在电话里亲口承认了,我亲耳听到的,想自欺欺人我都找不到理由。”
    叶城之前听她姐哭得那样伤心,猜出了肯定是侯域做了什么对不起他姐的事情,他以为侯域多半是犯了男人的通病,禁不住诱惑劈腿了,没想到真相比他想的还过分!侯域真是……太无耻了!
    叶城简直出离的愤怒了:“这个人渣!”
    那天听叶慈说她有男朋友后,他当时心痛得都想杀人了,要不是怕她为难、怕她伤心,他早就出手阻止她和侯域继续交往了,他以为侯域看着人也挺不错的,叶慈又那么喜欢他,跟着他兴许会幸福,所以宁愿自己暗自心痛,也不敢让叶慈看出丝毫端倪,没想到到最后,侯域却把她伤得这样惨。
    既然如此,那叶慈以后的幸福就由他来给。
    这一次,他不会准许任何男人再来跟他抢她,谁都不可以!
    叶慈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阴戾,就跟当年他看唐绍时的眼神一模一样,她心头一跳,忙道:“叶城,答应我,别去找侯域,好么?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扯。”
    侯域不是唐绍,他比唐绍的段数不知高出了多少倍,她不想再来一出像当年那样的风波。
    叶城明白她的意思,伸手给她理了理额前散落的头发,轻轻应了一声:“好。”
    他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冲动莽撞的叶城了,四年的牢狱生活让他学会了克制,学会了耍手段。
    侯域这样对他姐,他没可能就这样算了,坏人就该要受到惩罚,至于怎么惩罚,他有的是法子。
    叶慈得了他的允诺,这才放了心,又和他说了会儿话,心情好多了,终于又有了些困意。
    叶城见她哈欠连天,对她说:“睡觉了好不好?”
    叶慈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却靠在他肩头不想动,叶城喜欢她这种毫无防备的温软模样,忍不住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面颊,结果一摸上去才觉叶慈的脸烫得有些不正常,再摸额头,还是滚烫。
    叶城有些紧张:“姐你怎发烧了?!”
    叶慈却闭着眼睛摇摇头:“没事,我吃过药了,睡一觉就会好。”
    这是她的“老毛病”,四年前落下的,当年叶城坐牢,他爸被人陷害,丢了工作,文姨因为她没去求唐绍,对她心生怨恨,整天给她脸色看,街坊邻居背后嚼舌根,漫天的流言蜚语压得她喘不过气,在屋里憋了一个月,憋出了心病,后来只要她压力一大,或者情绪起伏过大,就容易发高烧。
    不过这两年已经好了很多,只要休息好了,过两天就会退烧。
    这个“病”她不可能跟叶城说,不然叶城得自责死。
    半夜三更,也买不到药,叶城无奈,哄道:“那你躺床上去睡,明天睡醒了我们再走。”
    叶慈这会儿已经困得不行了,闭着眼睛点点头,转身就往床上爬。
    哪想爬到一半她又突然顿住了——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叶城猜到了她的心思,略略莞尔:“你睡吧,我等下去隔壁再开一间。”
    叶慈不想跟他分开,想了想,打了个折中:“那我们添点钱把房间换成大标间好不好?”
    她心里不踏实,潜意识里有点怕侯域会突然找来,叶城在能让她睡个安稳觉。
    叶城欣然同意:“听你的。”
    叶慈给前台打了个电话,换了个大房间,前后一折腾,都快四点了,叶慈头晕得厉害,躺床上没多会儿就陷入了沉睡,叶城却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许久才睡着,第二天早上九点过又醒了。
    他在床上眠了一会儿,实在睡不着,转身静静地看着还在睡梦中的叶慈,看她睡着了也眉头紧皱,很不安稳的样子,不由心疼。
    他看了一会儿才想起叶慈身上还穿着昨晚的晚礼服,于是悄悄起身准备出去给她买身衣服。
    叶慈睡得迷迷糊糊的,梦中她听到耳边有轻缓的脚步声,猛然一惊,睁眼便喊:“叶城!”
    叶城有些懊恼,回身走到她床边,温声解释道:“你这身衣服太招摇了,我去给你重新买一身,顺便买点吃的,一会儿就回来,你再睡会儿好不好?”
    叶慈松了口气,乖顺地点点头:“好。”
    叶城走后,叶慈再躺回去就没之前那么“好睡”了,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等叶城回来。
    十多分钟后门边传来响动,叶慈心头一喜,以为是叶城回来了,睁眼一看,却看到了她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侯域昨晚似乎也没休息好,眼里有显而易见的红血丝,脸色也有些难看。
    他说:“叶慈,你要躲我就该躲远一点的。”
    ☆、第43章 侯哥悠着点整
    叶慈没想到侯域竟然真的跑来找她了,而且还来得这么快。
    看见来人是他的瞬间,她有些慌乱,随即又很快镇定下来。
    侯域这是做什么呢?明明都已经这样难堪了,还要闹得更难堪才甘心么?
    这么穷追不舍,是热乎劲儿还没过?还是觉得被甩了很没面子,所以要再追回来甩一次?
    她做了个深呼吸,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淡漠道:“我又没做对不起你的事,用不着躲你。”
    侯域喉头一噎,要是换个人来这样忤逆他,他早火了,此时却温言软语道:“对,是我对不起你,我也承认我最开始追你的时候是没想那么多,但后来和你相处的过程中,我发现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叶慈,我那些话是故意说给薛瑶听的,你知道的,我还有事求她,所以不想得罪她。从小到大,我见了太多的阿谀奉承和假意讨好,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生活在一个复杂又虚伪的环境里,见了太多的欺骗和背叛,所以不敢毫无保留地去信任一个人或是喜欢一个人,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谁,也不知道该要怎么去爱一个人,所以这次犯了错。人无完人,总有犯错的时候,你得给我改正的机会对不对?”
    游走欢场多年,他还从没在阴沟里翻过船,也从没被人甩过,昨儿才发现原来被人甩的滋味竟然这么糟糕,这么让人心焦,心焦到他彻夜未眠,那感觉就像他原本得到了一个很喜欢的宝贝,结果半路被他自己弄掉了,不甘之余还透着满满的焦躁和心急,所以明知时机不对,他还是找来了。
    可叶慈的心早凉了,所以此时的语气也凉凉的:“是啊,你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太过复杂,所以你不敢向别人袒露真心,所以你不知道怎么去喜欢一个人却还还能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来骗我,所以哪怕你犯了错也是值得被原谅的,对么?你是觉得我从小生活在象牙塔里,不知人心险恶,还天生就有一颗圣母心,所以活该被你骗,所以活该被你玩弄,对么?”
    叶慈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起来:“侯域你到底有没有心?不然这一个多月以来,怎会骗我骗得如此心安理得?!我到底哪里招你了?让你这样费尽心机来算计……”
    “叶慈!”
    如果侯域真对叶慈没感觉,叶慈现在就是对他咆哮怒骂,他也能厚着脸皮坦然受了这份责难,但事实却是他本就喜欢叶慈,只是他潜意识里的某些固定思维作祟,加之又受了大环境的影响,让他在对待感情的态度上发生了偏差,他已经在试着慢慢改变,可他一时大意,被薛瑶算计了,所以让叶慈对他产生了“误会”,至少叶慈说他费尽心机算计她这一点就是不对的,他不接受这份谴责。
    叶慈这话对他来说简直称得上诛心了,他心头一阵紧缩,有些话冲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知道我现在怎么解释,你都听不进去,成,我不解释了,你跟我回去吧,我证明给你看。”
    因为曾经吃过唐绍的苦头,叶慈对异性的防备心很重,他昨晚说的话,叶慈全都听见了,加之他还有过一次“前科”,现在说什么叶慈肯定都不敢信他了,既然如此,他只能走别的途径。
    可是叶慈已经被他骗怕了,有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理,再也不肯给他半点机会。
    “侯域,一个坑掉过一次是我笨,掉两次是我蠢,我不会再掉第三次了,如果你是觉得我先跟你提分手,让你觉得很没面子,那行,你来提,我们到此为止吧,别搞得大家那么难堪成吗?”
    侯域神情一痛:“叶慈,现在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值价,这么龌龊,是吗?”
    叶慈不答,只道:“你走吧,我不可能跟你回去,等下叶城回来看见你在,他会发火的。”
    以前她以为只要她和侯域是真心相爱,那么其他所有的困难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她能克服,哪想到头来才发现她是在自作多情,侯域自始至终就没想那么远,如此,她又有什么立场来憧憬他俩的未来?薛瑶昨晚的话当时听来让人觉得气愤,现在才觉她其实没有说错,侯域那种家庭不可能接受这么“一无是处”的她,她若厚着脸皮非要和侯域好,闹到最后,难堪的还是她。
    她丢脸不要紧,到时还会害得她的家人跟她一起丢脸。
    她有什么资格拖着她的家人跟她一起遭罪?
    侯域看她态度如此冷漠,如此坚决,心都凉了半截,焦躁也再度抬头,有点装不下去了:“叶慈,有人告诉我,叶城买了两张去省城的车票,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我么?我就这么让你厌恶?”厌恶到连有我的地方你都不想再多呆一刻,哪怕这个地方有你的事业和未完成的梦想。
    其实昨晚他的人就查到了叶慈的行踪,他想着叶慈正在气头上,他如果现在来找她无疑是火上浇油,徒增厌恶,所以一直在暗中监视他们,可是刚他才得知叶城去车站买了两张到齐州的车票。
    叶慈要离开雁江,要离开他!这让他还怎么坐得住?
    未知的结果总是让人觉得恐慌。
    只要叶慈人在雁江市,不管她怎么跟他怄气,他迟早都能想到办法让她回心转意,因为他知道叶慈还爱着他。可是叶慈如果离开了雁江市,很多事情他就没那么容易掌控了,到时他就是想见她一面都得左右调整时间,还要百般计划,更别说那边是唐绍的地盘——唐绍两天前就已被保释出狱,因为这次闯了大祸,他出来后被家族里的长辈和对手百般压制,最近可能不敢再出来作孽,但按照他的尿性,他不可能那么轻易放过叶慈的。
    雁江市是他的大本营,这个地盘他早已踩熟,还有烽哥的庇护,借唐绍一百个胆子他现在也不敢再来作死,但如果叶慈主动跑去他的地盘,结果可就不一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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