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柠快步走过去,视线接触到母亲的脸,心里咯噔了一下。母亲的目光是迷茫而呆滞的,她怔怔看着面前痛哭的白子墨,一眨不眨,好像没懂面前的人在哭什么。
    “妈?”
    白柠喉咙有些发干,抿了抿唇试探着叫了一声。
    她好像没有听见一般,依旧看着面前的白子墨,眸子里充满了疑惑。这是什么情况?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么?白柠的喉咙骤然发紧:“妈?”
    依旧没有回应,只是她那被白子墨紧紧握着的手不住的颤抖,似乎想要抽离,可惜力气不够。虚弱的不值一提,半响她忽然一张嘴,从喉咙里发出一个低低的声音。
    “呜……啊。”
    含糊不清,白柠懵了一下迅速转头看向医生,她瞪着一双眼睛:“我妈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了?”
    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微微发颤,快要哭出来:“我妈怎么了?她怎么不认识我们了?”白柠脑袋里一片空白,身体有些发虚。
    “病人醒来已经是万幸,脑溢血引发的症状很多。白小姐你先别急,我们要给病人做一个详细的检查,等结果出来再通知你。”
    白子墨也早发现情况不对劲,如今听到医生这么说,一抹脸上的泪就扭头看过去:“那你们赶快检查,千万不能耽误了治疗。”
    母亲好不容易醒来,心里虽然想多相处一会儿,可母亲的病要紧。
    “好。”
    白子墨鼻子尖通红,拉住母亲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下:“妈妈,我等你回来。”
    话未落,泪就涌出了眼眶。他哽咽的说不出话,慌忙别开脸大颗大颗的泪就顺着脸颊落下去砸在了地板上,他是怎么都想不到一向优雅温柔的母亲竟然会成为现在狼狈模样,他特别恨自己的无能才造就了母亲的现状。
    白子墨的心脏揪成了一团,疼的压抑。
    “子墨,别这样,妈妈也会难过。”
    白柠抬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眼睛却看着母亲:“妈,你先去检查,我们在外面等你。”捏着白子墨肩膀的手用了些力气,到底还是笑了出来:“没事的,毕竟是一场大病,总要有恢复期。”
    心里却是一片荒芜,当年因为姥姥得这个病去世,她查过相关资料。自然知道其中凶险,心里结成了一个疙瘩,无论如何都解不开。只得不住的安慰自己,还好还好,保住命就好。暗自深呼吸,很努力的让自己露出笑模样,不管母亲看不看得懂,她都看着母亲的眼睛:“你不用担心,没事。”
    硬下心肠拉白子墨站起来,压低声音:“别哭。”
    “不哭……宝宝……”
    林薇的手指紧紧抓着白色床单,她的眼睛依旧茫然一片,根本没有焦距,胡乱的看着带着一点惶恐和木讷,嘴唇含含糊糊就咬出了这么几个字:“……柠柠……”
    白柠的泪一下子就飙出了眼眶,她转身就往外面走,无法压抑奔涌的情绪几乎要崩溃,抬手捂着嘴唇颤抖的声音从指缝里泄出来:“你们赶快去给我妈做检查——”
    后面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她怕再发出一点声音就会彻底崩溃放声大哭。
    刚走出去就撞上了一直等在门口的顾琛,白柠忍的艰难,嗓子都在发疼。她的视线一片迷糊,妈妈还记得她,记得白子墨。她可能已经不认识了他们,记忆里却依旧有着这么一对儿女。
    白柠扬起了下巴试图把眼泪憋回去,她不想哭的,妈妈好好的醒过来了,好事啊!干嘛要哭?
    “醒来就是好事。”
    顾琛看着面前满脸迷茫的女人,她倔强的挺直脊背,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可全世界长眼的人都能看出来她那频临崩溃的情绪。心口一紧,喉结滑动眯了黑眸。心思一横,突然抬手就把白柠按进了怀里,他没有安慰人的习惯,可是看到白柠就没忍住犯贱。胡乱揉了揉白柠的头发,白柠挣扎着要离开,顾琛却没松手,又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发揉成了一团乱,嗓音低沉和缓。
    “想哭就哭,憋着干什么,没人敢笑话你。”
    带着蛊惑人心的温柔,白柠憋着的情绪一下子就崩溃了,脑袋瞬间放空再也找不回理智。骤然大哭,她抱着个大肉墩子哭的声嘶力竭,都快没了知觉,脑袋都有些晕,几乎要缺氧。
    顾琛把白柠抱在怀里,只觉得白柠瘦小一只手都拎的起来。越来越瘦了,怎么都长不起来肉?可怜的模样是做给谁看?顾琛想了一遭,又揉了一把白柠的头发。
    有很长时间,顾琛没对什么人或者事物起过这样的兴致,白柠出现了,最初他只觉得白柠理直气壮虚伪的样子十分有意思,新奇得很。可是怎么渐渐就想欺负她了呢,若是再心狠一点,彻底折断白柠扑腾的翅膀,那不是一劳永逸?
    白柠紧紧抱着他的腰呜咽着哭出了声,痛苦压抑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因素,呼出的闷热气息落在他的胸膛上面,眼泪透过衬衣一直浸湿了他的皮肤。黏在了身上,白柠的手指掐着他的肉,微微刺痛。
    顾琛觉得现在的自己真是糟糕透了,白柠是第一个扇他耳光的女人,白柠是第一个敢和他叫板的女人,白柠是第一个敢对他视若无睹的女人,白柠是第一个,敢掐他的女人!
    嘶——肯定是掐青紫了。
    算了,一天到晚充满活力折腾的白柠才有意思,如果他真的敢把白柠困到自己的床上。白柠大概真的敢义无反顾的放弃生命,那有什么意思呢?
    白柠哭的几乎虚脱,她憋了太久压抑了太久,都忘记了面前的人是谁。只紧紧抓着这个高大结实的肉墩子,痛快的哭了一场。母亲没有醒来的时候她还有盼头,醒来就好了,母亲终于是醒来了,却认不出她。白柠觉得自己要撑不下去了,她看不到一点希望。哭的累了晕了,脑袋里一团糨子,眼睛都睁不开,胃里火辣辣的疼,思绪越飘越远。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行人,护士病人家属还有穿着病号服的病人。顾琛手指□□白柠的头发摸了摸她的头皮,鬼使神差的低头亲了下她的头顶,嘴唇落上去后,才想起嫌恶。这人是什么地方都滚过,一脑袋的灰有什么好亲?鼻息间是白柠身上淡淡的洗涤剂味道,可能是香柠味,有些甜。
    女人啊!身体里也不知道蕴藏了多少的水,竟然能哭这么多的眼泪。
    抬头看到不远处站着的白子墨,他抬手手臂胡乱擦了下眼睛,表情却是阴沉一片直直盯着自己。顾琛扬了浓眉,撩起眼皮看过去,隔着遥远的距离他们对峙。
    白子墨和白柠长的是有些像,可能是眼睛,顾琛把白柠揽在怀里。微微抬了下巴颏,对面白子墨的拳头紧紧握着,仇恨一闪而逝,顾琛脸上最后那点情绪就也敛起了。
    白子墨可没一点身为小舅子的觉悟,他似乎对顾琛充满了仇恨。白柠是他的女人,顾琛容忍她撒泼是理所当然,别人怕是没有那个资格。
    白子墨磨了磨后槽牙,心里是满满的愤怒,他很努力的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很多人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白柠也教过,可是看到白柠被他抱在怀里,他们的姿态是亲昵而自然。白子墨只觉得一腔怒火冲上了脑门,白柠的手是因为顾琛才受伤,白柠和顾琛不过是合作关系。
    冲动是魔鬼,他已经是成年人,若是连情绪都控制不住那还怎么谈的上成熟?白子墨往前走了一步,鞋子踏在地面上发出沉闷声响。他眯了眼睛,捏紧的拳头松开。
    眼睛却依旧看着顾琛,只觉得这个人很可恶,仗势欺人的伪君子模样。
    “我姐怎么了?”
    白子墨在心里念了无数遍的冷静,可出口的话还带着火药味。一直走到距离顾琛两步的地方,抬手就要去拉白柠的手,阴沉沉的脸上闪过怒。
    “白柠?”
    顾琛抬手挡了一下,他按住白子墨的手臂,抬眸直视白子墨:“刚刚从里面出来就哭成这样了,没事,让她哭,最近压力大总要发泄出来。”
    顾琛手上力气很大,白子墨只觉得一个铁钳箍住了手腕,他用尽了力气也没能碰触到白柠一点。抬头直视顾琛,怒火就要迸发。这话说的多好,简直是占据了主人的身份,他是谁?自己是白柠的弟弟。
    白子墨脑袋都要气炸了,咬牙切齿半响真是无话可说。呼哧呼哧喘着气,半响后一挥就夺回了被桎梏的手,忽的扬起嘴角冷笑起来。
    “我姐大概是哭糊涂了。”
    白柠真是没节操,逮谁怀里都乱钻,哼。
    “顾总难不成也糊涂?”
    他退后两步,眼睛从顾琛身上移开落到了白柠那垂着的脑袋上。她头发有些乱,无声无息的在顾琛怀里颤抖,似乎是哭的累了。
    原本对白柠的那点感情瞬间化为乌有,她被欺负的时候自己还忿忿不平,如今竟然在仇人的怀里!
    在白子墨的心里,顾琛就是那欺男霸女的财主黄世仁,为富不仁,仗势欺人。
    顾琛看了白子墨一眼,只觉得好笑,嗤的笑了一声:“为了她好,糊涂些也没什么不好。”这对姐弟脾性倒是像的很,不亏是流着同样的血。
    “哼!”白子墨气的头发都要竖起来,怒视顾琛:“你别花言巧语的哄人了,也就我姐傻听你那些话,你真对她好,她的手能成那模样?你是白柠的什么?男朋友?情人?合作关系?”
    白子墨刚刚哭的眼睛通红,如今又是暴跳如雷,是个激怒的公鸡。
    “和你有关系么?”
    顾琛眯了下眼睛,敛起笑,轻飘飘的丢下这么一句。手指缓缓摩挲着白柠的咬,深沉黑眸在白子墨的身上扫了一圈,翘了下嘴唇却什么都没说就收回了视线。
    怀里的人半响没有动静,安静的有些怪异,这不像白柠的性格,顾琛心里空了下。低头看向白柠,这一看之下就傻眼了。脑袋一白,腿有些软,心中空荡荡的发着虚。
    动作是比脑袋反应的快,待回过神他已经抱着白柠往急诊室疾步奔去:“医生!”
    白柠晕倒了,白柠竟然在自己怀里晕倒了!寒湿的头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眼睛紧闭乌黑睫毛耷拉下去,无声无息。
    一直到急诊室被医生接过去,顾琛的手指还紧紧捏着。
    “怎么回事?”
    他很努力的压抑情绪,可开口嗓音里是浓浓戾气,深刻五官没有一点情绪,冷森森的盯着那医生。捏紧了拳头才控制住牙齿的打颤,沉戾黑眸全然是冷意,脑袋里一团麻,看医生去翻白柠的眼睛又补充了一句:“她怀孕了,手上有伤,病例在你们医院。”
    “脱水晕厥,这一整天是米水未进吧?也是,不过是脱水,又死不了。”医生摘掉手套只觉得面前男人浑身煞气有些不太舒服,转身接过护士送过来的病例:“严重的营养不良。”翻了下病例,眉头紧皱,有些怒的看着:“这都是什么啊?浑身毛病能撑到现在晕也是奇迹。”
    顾琛悬着的心还没有放下,刚刚他确实是被吓到了。有些没回过神,猛地回头看向躺着的白柠,她紧闭着眼,依旧无声无息。
    抿了下嘴唇,喉结滚动:“要做细致的检查么?她——不会有事吧?”
    “现在知道着急了,早干嘛去了?你也知道她一身的毛病啊?不好好吃饭就知道吊营养液,看看那都折腾成只什么样了。”医生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语气不善:“孕妇最容易贫血,现在不注意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孩子再大一点,孕妇的身体状况更差,遭罪的地方更多。”他有些看不惯这种脾气暴躁的病人家属,医生又不是神。“你先出去吧,检查后才能确认用药。”
    顾琛看着白柠,她还在睡,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黑眸沉的如同深潭,冰冷一片,孩子还能长大么?心脏骤然收缩。以前没想过,现在想也晚了,这个医生并不知道白柠的情况。
    闭了闭眼转身就往外面走,什么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皱着眉头胸口有些闷。
    等白柠醒来,就是用勺子撬开嘴喂也得逼她吃东西。能饿晕?真是特别的不听话。
    ☆、第七十章
    顾琛刚走到走廊就碰上跑过来的白子墨,一看到顾琛立刻就瞪圆了眼睛,冲过来就要动手顾琛偏头躲开反手一抓卡住白子墨的手腕就按在了墙壁上。他十分不耐烦,浓眉紧蹙:“看在你姐的份上,我不和你动手,别找不自在,收拾一个你还是绰绰有余。”
    白子墨眼睛通红,气的锤了下墙面:“白柠呢?”
    他正和顾琛对峙,结果一走神顾琛就抱着白柠跑走了,一路没追上。他又气又愤,担心白柠的安危,又愤怒自己斗不过顾琛,不能争一口气。
    “她怎么了?你要是欺负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白子墨气呼呼的吼着,脸红脖子粗:“是男人就出去打一架!他妈的背后偷袭算什么本事?”
    顾琛扬起眉尾,歪了下脖子松开手挽起衬衣袖子。不屑一顾的扫了白子墨一眼,他现在还真没心思去逗一个小屁孩:“白柠在里面做检查。”
    在白子墨要扑过来的前一刻,旋身避开,指着他的脸,手指点了点,声音阴沉:“一边儿玩去,要在这里等你姐,那就守着。不愿意等的话,该去哪里去哪里别碍事,我要是想动白柠,你也没本事挡住。”
    顾琛冷下脸的时候极其流氓霸气,轻飘飘的看了白子墨一眼,嗤的哼了一声:“还真是亲姐弟,狗脾气真他妈的像。”
    白子墨一时间忘记了动作,待回神顾琛已经转身往外面走了,只余下一道背影。咬牙切齿半响才咽了下喉咙,捏紧拳头,这仇他是记下了。
    顾琛心里烦躁,白柠总是那样不听话,她的手还是哪个德行,又添了营养不良的毛病。顺手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上,抬手捏了下眉心。
    白柠哪个狗脾气,就不能安分一点。
    “先生,医院禁止抽烟。”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有些盛气凌人:“请你到吸烟区。”
    顾琛脚步猛地顿住,眯了眼睛。回头斜睨过去,黑眸深沉盯着走过来教育自己的护士半响,开口:“没吸,就是叼着,触犯了那条规矩?来,你给我讲讲。”
    拿下嘴边的烟捏在指头上,面色沉的要拧出水来。他穿着纯黑的衬衣,袖子挽到了手肘处,来不及刮的胡茬十分明显。阴沉沉的眸子闪烁过戾气,高大身材透着股凛冽气势,倒是十分吓唬人。
    小护士也就二十来岁,看到这人回头锋利眸子扫过来,心里突突的跳。他身材高大魁梧,足足比自己高一头,可是医院确实规定不能抽烟,这是对他人生命的不负责。
    “先生——你,我虽然没看到你抽烟,可是,叼在嘴上难道不点燃么?你总要点燃。”她咽了下喉咙,悄然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有点后悔刚刚多嘴。这人脸上虽然是没有情绪,可那距离怒也没多远,如果真的会打人……小护士左右看看,试图找个伙伴来壮壮胆,可现在已经到了晚饭时间,同事都去了餐厅。
    “然后?”
    顾琛捏着烟屁股,心里特别烦躁,白柠什么时候能醒?醒来说不定又要和自己闹,脾气臭的什么似的,还假装温顺淑雅。
    哼!
    小护士看这人面色阴沉,往后又退了半步,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声音低如蚊蝇:“吸烟毕竟不好,不单危害你的健康,还会害别人吸二手烟——哎,先生,你别走啊,你把烟掐了!”
    顾琛走的大步凛然,手掌合拢把烟揉成了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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