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砸了,冷死了,反正又砸不中,一会你头疼死了。”
    “我不,我就要砸!哈……你……你给我站住!费舍尔!”
    那硕大的雪花城堡前面苍茫的雪地上,没有现实世界的任何束缚,那穿着黑色长裙的白发小姐与前面那惬意如散步一样、甚至还随口嘲讽几句的纳黎绅士一路嬉戏打闹,雪球和对话时续时断,只有那不停的奔跑依旧。
    瓦伦蒂娜的跑步速度不快,即使是在这样的梦中她的体力也不算出众,在这里的运动、构造东西都需要损耗魔力,体现在灵魂上带来的感觉就是疲惫与疼痛感,而被灵魂补完手册加成过灵魂的费舍尔第一次进来就比瓦伦蒂娜要轻松不少。
    但他没有完全展示自己的灵魂强度,而是始终保持着一个和瓦伦蒂娜持平的速度,和她保持着极近的距离,让她能有机会用手中的雪球瞄准自己。
    “哈……抓住你了!”
    正如之前所说的,瓦伦蒂娜的魔力量根本不够,只是嬉戏打闹了片刻,她便颇为疲惫地喘息了起来,但她脸上的笑意却一直没有停止,费舍尔为了不让她再接着消耗魔力于是便减慢了许多速度,让瓦伦蒂娜一下子以为是自己追上了费舍尔,猛地用力伸手抓住了他的衬衫,想要将他截停。
    但感受着后面温润小手触碰到自己的背部,费舍尔忽然原地转身将她的腰肢搂住,他们两个在雪地上转了一个圈,随后瓦伦蒂娜又被费舍尔摁在了身下,
    “哈……哈……”
    她小口小口地在费舍尔身下喘息着,那愉悦的微笑、那因为运动而变得粉红的脸庞以及那一直注视着费舍尔的淡银色眸子此时此刻在费舍尔的目光中绽放,如同一朵刚探出清水的花朵一般,让他突然断绝了其他的想法,只是想这样看着她。
    “好累……费舍尔,我带你去看一个好看的东西,你要去么?”
    费舍尔放开了束缚住她的手掌,随后坐在了雪地上,看着她笑道,
    “好啊,去哪里,你带路。”
    “跟我来,跑着去,快来。”
    听到费舍尔答应之后,瓦伦蒂娜连忙坐了起来,连喘息声都还没消停下来,她便连忙站起身子来,朝着另一个方向挪动起脚步,
    费舍尔看她不停疲惫地喘息,便笑着提醒道,
    “还跑,你都累成这样了,慢点走不好么?”
    “不,就要跑!快来,就在这里不远……”
    瓦伦蒂娜回头对着费舍尔笑了一下,示意他快点跟上,让费舍尔也无奈地站起身子来,跟随着她朝着远处跑去。
    很快,他们两个就沿着雪花城堡相反的方向去到了这一片雪地的尽头处,一片一望无际的海洋便占满了他们的视线,这似乎是现实里的北洋,也是整个世界最寒冷的海洋,位于北境的更北处。
    眼前,那因为稍稍升高的气温而开始融化的北洋表面漂浮着一块块碎裂的冰块,每一块上都倒映出了天上的太阳,显得美极了。
    “我们到了,就是这里……”
    瓦伦蒂娜实在是累得跑不动了,她便端庄地坐在了海洋前面的雪地上,对着身后的费舍尔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费舍尔也不客气地落座,只不过和她抱膝坐下的姿势相比有些粗犷就是,但此时此地的梦中仅有他们二人,瓦伦蒂娜当然也不在意他是如何盘腿坐下的。
    等费舍尔坐下之后,他们没有交谈,只是安静地看着眼前宽阔海面上的美景,中间偶尔夹杂一点海鸟的鸣叫、冰块的碰撞声与瓦伦蒂娜的喘息声,直到好一会瓦伦蒂娜的呼吸渐匀了之后,她才呆呆地望着眼前亮丽的海洋,对费舍尔开口问道,
    “这里,美吗?”
    “嗯,很美。”
    瓦伦蒂娜抱紧了一点自己的膝盖,紧接着又将自己的脑袋放在了膝盖上,这样放松的姿势让她舒服地闭上了眼睛,似乎想要感受此时海面上袭来的风,但这里毕竟是梦境,她什么也没感觉到,于是下一刻,她便重新睁开了眼睛,有些好笑地说道,
    “其实,费舍尔也应该发现了吧,离堡垒越远,就好像越只有雪地。因为在这之前,我从来没亲自去过堡垒的北边,当然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景色……其实,在现实里,这里的海洋应该离雪花堡垒还有几天的步行距离呢,不过我也没有亲自见过,只是因为有我母亲留下的照片,所以我才知道北洋是什么模样。”
    费舍尔看着眼前栩栩如生、异常瑰丽的海洋,又扭头看向身后仿佛只有白茫茫一片雪的陆地,他忽然明白了,原来从这里到雪花堡垒之间的距离由于她从来没亲自去过,所以当然也无法在梦中表露出它应有的风貌来。
    他一边打量,身旁瓦伦蒂娜的声音接着传来,
    “我从小就被灌输我命不久矣的想法,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以为所有人都只能活三十岁,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有残疾的缺憾,直到完好无损的海迪琳被家族安排来服侍我,我才知道,原来只有我们是特殊的。”
    “不过,我并不感到不公,我反而因此很珍惜很珍惜别人对我的好,我的父母对我的照顾、赫尔多尔对我的教导、海迪琳对我无微不至的关心、伙伴们的真心相待、乃至于你对我的付出……我想要百倍偿还让我开心愉快的你们的付出,我想要让父母生活的家族摆脱疾病的束缚,想要让赫尔多尔活得更久一些,想要让海迪琳更轻松一些,想要让伙伴都得到更多的报酬。”
    “我也因此顾虑颇多,担心残疾的自己会不会给你们拖后腿,所以哪怕是虚假的扮演,我也要让自己尽量显得可靠和冷静……”
    费舍尔看向了她美丽的侧脸,她的表情如过往时一样平静又可靠,但费舍尔却在她眸子的余光里瞥见了足以让人动心的温暖来,他开口问道,
    “所以,在刚刚我告诉你我还要攀登雪山、抵达梧桐树时,你才会下意识地想你能帮我什么,对吧?你想要报答我这段时间我对你的帮助?”
    瓦伦蒂娜缓慢地将抱住的双腿给放直,那黑色的裙摆便在地上呈出了一个扇形,将她的大腿给覆盖,她的双手侧撑在了身后,顺带歪起了一点头,
    “嗯,因为你看呀,费舍尔,这一路走来我真的为你做了一些什么吗?反倒是你,一直都在包容我、帮助我。我能感觉到,你对世俗的金钱和权力没有渴望,也只有在为你提供一点研究的亚人对象时,我才能在你的眼中看到一点满足,这让我有时感到颇为愧疚。”
    “尤其是,为什么,明明是你要上梧桐树,你却还要问我有没有对于想要完成什么事情而付出一切的渴望呢,你为什么还想带我上梧桐树帮我争取那一点生存下去的希望呢?”
    费舍尔听着听着便用一只手撑住了自己的侧颊,叹了一口气说道,
    “瓦伦蒂娜,你这样想,这样活真的觉得不累吗?”
    “累?为什么……”
    费舍尔依旧看着眼前的海洋,那安静的海面此时没有额外的声音,因此让他的声音格外清晰,
    “我是说,有来有还虽然会为交往提供良好的助力,但一直全心全意地去计算到底如何百倍偿还别人的恩情,那反而违背了那些为你付出的人的苦心……无论是你的父母、赫尔多尔亦或者海迪琳,可能他们在为你默默付出时压根就没想过回报,以回报来比比拟他们的珍重未免也太掉价了吧?”
    “正如我之前问你,你如果有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活下去的渴望,那么,我便要带你上山,去赌去搏。所以,抛开说什么回报我的想法吧,我现在再问你一……”
    费舍尔的话语还没说完,他便忽然感觉到身旁的瓦伦蒂娜轻轻将头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她那带着香气的白发与温热打断了费舍尔的话语,他有些讶然地下意识扭头,刚刚侧过头去,还没看清楚她此时此刻的神色应是如何,一抹香软的唇便贴了上来,
    回应费舍尔戛然而止声响的,只有她青涩的吻。
    此时的她闭着眼,那如蝶翼一般颤动的睫毛证明着她的慌乱,但她却依旧紧紧地吻住了费舍尔,让他瞳孔缩小了一瞬,感受着对方那温暖的灵魂不断靠近,他也情不自禁闭上了眼睛,侧过了头回应起了她。
    这灵魂的触碰模糊了时间的流逝,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瓦伦蒂娜的脸庞变得极其红润、连呼吸都实在呼吸不上时,她轻轻放开了费舍尔的嘴唇,低下了一点头。
    费舍尔回味着她唇齿的芳香,下意识地想要呼唤她的名字,却被她的动作再次打断,
    “瓦伦……”
    “嘘,快看。”
    瓦伦蒂娜伸出了一根手指抵在了费舍尔的唇上,就在他要呼唤自己名字的前一刻,她看向了平静的海面,费舍尔也没再开口,只是被她没用力气的食指推着脸颊同样看向了海面,一下秒,那海面之下忽然传来了一声清脆如婴儿啼叫的声响,
    “咯咯!”
    紧接着,眼前被冰块覆盖的海面猛然凸起,从那被阳光照耀得五彩斑斓的海水中跃起了一只巨大的、长着巨大独角的有翼鲸鱼,那生物的翅膀透明,有着如彩虹一样的颜色,其身姿轻盈、一双小小的眼睛如豆子一样点缀在那大鱼的两侧。
    费舍尔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北洋百年难得一遇的神奇生物,【彩翼鲸鱼】,不过这种生物已经很久没再被人看见过了,听说它们生活在北洋底部的冰盖下,在冰盖下还有另外一片生态系统,因此非常难遇到它们现身的样子。
    而既然瓦伦蒂娜的梦里有,这也就说明她母亲给她的照片里出现过彩翼鲸鱼,她的母亲目击过这神奇的生物。
    “咯咯!”
    “哗哗哗!”
    那铺天盖地、炫彩斑斓的巨大身影包裹着溅起的海水铺满了费舍尔的视线,就在这“前有绝景”的震撼感中,身旁那绝美的少女此时没有在看眼前的景象,她在梦中已经见过这彩翼鲸鱼许多次了,她只是一直看着身旁这从未来过的男人。
    在那哗啦作响的水声与鲸鱼的啼叫声中,瓦伦蒂娜转过头去,闭着眼睛对着海洋再度大声呼喊了起来,
    “我想要像今天一样,和费舍尔一起在雪地里肆意奔跑!”
    “什么?”
    眼前巨大海洋鲸鱼的声音太大了,费舍尔只依稀地听到了她说“要和自己在一起干一些什么”,他也生怕瓦伦蒂娜听不到,于是他也大声地如此喊道。
    瓦伦蒂娜笑了起来,轻轻靠在了费舍尔的肩膀上,依旧保持着双手放在嘴前呼喊着,
    “我说!我要像今天在梦里一样!和费舍尔在一起!去真正的雪地里,肆意地奔跑!我要和他打雪仗!我要和他一起去看彩翼鲸鱼!”
    瓦伦蒂娜的呼喊越来越大,直到将天地的一切所囊括,直到将其余的一切杂音所掩盖,
    “我要!从轮椅上站起来!我要和费舍尔一起,去好多好多的地方!”
    那耀眼的光芒越来越大,美梦即使再美好也有熄灭的时候,可这一秒,这一瞬间,那少女竭尽全力所呼喊的愿望,却伴随着她的温暖和香味一直漂浮而起,进入了切切实实的记忆里。
    她说,有朝一日她要和费舍尔一起,在雪地里肆意地奔跑。
    第122章 达拉斯贡的权能
    “真的?听起来大学里面真的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那你当时住在哪里呢,和同学一起住吗?”
    “算是同学吧,只不过他并不和我在一个学院,他是研习商业的,当时这是一个新兴而热门的学院,许多有钱的家庭都希望孩子去修习……我主修的是魔法,偶尔学一点哲学和人文。”
    在看完那只巨大的彩翼鲸鱼之后,瓦伦蒂娜和费舍尔一起沿着海边散起步来,许是因为她了解北洋的方式是通过她母亲给她的照片吧,旁边海洋的景色一直都是重复的,就像是一段景象不断套叠而成的重复播放一样,让费舍尔一直将目光放在走在前面不远处背着手的瓦伦蒂娜身上。
    她没再奔跑,和费舍尔交谈着过往的一些事情,关于他的,顺着费舍尔在后的目光看去,你便会发现她白皙的侧颊和耳朵都染上了绯红色,这才是她没和费舍尔并肩而行的原因。
    年轻而稚嫩的瓦伦蒂娜,在刚才那喧闹的绝景面前,或许是因为费舍尔口中的某一句话,也或许是看见他英俊的侧颜,在情绪的推搡下,她突然冲动地吻向了颇有好感的费舍尔。
    明明之前都从来没有这样亲密的举动,明明连牵手都未曾有过,此时过分却做出了颇为冲动的动作,她可能刚刚吻上去就已经到了要羞涩至死的地步,所以连费舍尔回应她的名字都不敢倾听,生怕自己极度慌乱的模样被他发现。
    但毕竟,冲动是年轻人的特权,那种凭借着情绪推动而不假思索的模样或为人所诟病或为人所歌颂,当时还没毕业的费舍尔敢在毕业典礼上痛骂给自己发学位证的达米安,即使是算无遗策的伊丽莎白在学生时代也因为冲动和费舍尔偷尝了接吻的禁果……
    所以,此时丝毫没有吃亏只是享受的费舍尔决定不发表评论,只是假装不知道现在的瓦伦蒂娜羞涩得不敢看自己,一直安静地跟在她的背后和她闲聊。
    “魔法学院啊……这么说,你和伊丽莎白女皇也是在大学时候认识的?她学的也是魔法吗?”
    “……不,她在军事院里学习。”
    “噢,没想到不在一个学院还能在一起啊,厉害厉害。”
    “……”
    刚刚神色还颇为轻松的费舍尔动作变慢了一点,显然是没料到瓦伦蒂娜会突然提起伊丽莎白。
    也是,之前在纳黎来人时她应该就知道了自己和伊丽莎白的关系并不一般,只不过当时她因为对自己的尊重而没有刨根问底,此时二人的关系再进一步,她对自己十分坦诚,当然也希望能知道更多关于费舍尔的事情了。
    听到后面的费舍尔没再回话,背着手在踢地面冰块的瓦伦蒂娜嗔怪地回过头来,看着他望着自己的表情叹了一口气,笑着说道,
    “不说话干嘛,我……我又不在乎你之前和谁有过关系,就算有过现在也没有了呀,只是问问而已。毕竟我也没上过学,所以有些羡慕在大学里一边学习一边恋爱的感觉,我知道那对于你或者她都是一段宝贵的记忆,哪怕如今物是人非也好,你也不会轻易将它丢掉对吧?安心,我不会将这些事放在心上的。”
    “……谢谢。”
    因为费舍尔那看不见却颇为细心的照顾,经过这一点时间的闲聊,她脸上极其显眼的绯红色终于淡上一些,但费舍尔听到了瓦伦蒂娜温柔的话语却丝毫没有觉得轻松,反而更无法开口了。
    瓦伦蒂娜好像觉得,自己只和伊丽莎白有过关系。
    费舍尔面上不显地跟上了她的脚步,很快就来到了她的身旁,寻常就算有埃姆哈特一直在哔哔赖赖地坏事都没关系,更别说现在只有两个人独处了,瓦伦蒂娜一点没发现费舍尔内心的心思,只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步伐和身旁的费舍尔逐渐趋同。
    他们又安静地走出去一段距离,直到费舍尔刚刚想要说一些什么时,他却忽然听到了什么声音,那是如同玻璃接连碎裂的清脆响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
    “咔咔咔!”
    费舍尔和瓦伦蒂娜的脚步同时停下,只不过和费舍尔的东张西望不同,瓦伦蒂娜却显得很平静,她轻轻拍了拍费舍尔的肩膀让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身上,随后她指了指天空,开口道,
    “魔法要失效了,费舍尔,一会小心一点,放松,别一下子站起来把我的帐篷撞塌了。”
    费舍尔还没来得及回复,他便感觉周遭的景色一点点地崩塌破碎,下一秒,他立刻感觉到周遭的气温降低了许多,从阳光下的温暖回到了弥亚夜晚的寒冷中,他的视线又重新被黑暗所充满,只有身旁瓦伦蒂娜的喘息声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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