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映轻声道:“万一有呢。”
    赫峥蜷紧手指,她的解释并未让他好受半分,他宁愿云映今天晚上什么也没说。其实比起当替代品,让他更接受不了的是,云映喜欢的人不是他。
    或者再退一步,倘若宁遇没有出现就好了。
    或者他不该有那可笑的清高心思,认为那个庶子回家与他无关,他该杀了他。
    让他永远没有踏足京城的机会。
    夜色清凉,天色隐约亮了几分,云映只披着单衣,这会觉察出几分冷意,她并拢双脚。
    赫峥扯了下薄被,随手盖在她腿上。
    云映又重复:“你觉得呢。”
    赫峥不想回答她。
    当初成亲时,他就没想过跟她分开。
    可是眼下,她把一切摆在明面上,他又不知道怎么回答。
    想说两句狠话?告诉她凭什么她想成婚就成婚,她想和离就和离。
    他不会跟她和离,就是要跟她折磨到老。
    可是在话出口的那一瞬间。
    他恍惚觉得他不是赫峥,他成了他的母亲。
    喜欢她,所以其实不是很想折磨她。
    但是要怎么开口去说分开呢。
    说不出口。
    正是这时,房门被扣响。
    云映愣了一下,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身上的薄被便被赫峥展开披在她的肩头。
    男人沉声对门外道:“什么事。”
    外面的小厮声音微喘,一看就是匆匆赶来,他道:“公子,东宫遇刺,太子殿下召您过去,要求即刻就去。”
    云映揽的着被褥,被这个变故弄的有些愣神,她看向赫峥,道:“怎么这个时候……”
    相较于云映的迷茫,赫峥的感觉就复杂多了。
    他迅速起身,然后穿上衣服站在床边系着革带。
    惊喜,安心,他甚至在那一瞬间如释重负。
    这场变故正是时候,他头一回在心里感谢萧昀。
    因为东宫守备森严,萧昀很少在东宫遇刺,这次半夜叫他过去,事态恐怕比以往还要严重些。
    但没关系,萧昀从小到大遇到了刺杀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不差这一回,现在还能连夜传令让他过去想必人没事。
    赫峥道:“等我回来再说吧。”
    云映后知后觉嗯了一声,看着他急忙的动作,心想事态恐怕比她想象中严重的多。
    她系上寝衣细带,然后看着他穿戴整齐,心里想着他还尚未沐浴就要出门,这会看着他的手和嘴,总觉得怪怪的。
    思索片刻,她还是给自己套上裙子,然后匆匆从外面叫了盆凉水。
    赫峥匆匆漱漱口,又洗了把脸,云映才取出一个香囊出来递给他:“要不要把这个带上。”
    赫峥问:“这是什么?”
    云映蹙眉道:“万一有味道呢?”
    赫峥低声道:“……能有什么味,你身上只有香味。”
    但他还是他收拢掌心,将香囊带在了腰上,临走之前,他停住脚步,回头道:“那我先出去了。”
    云映嗯了一声。
    他喉结动了动,又道:“你若是觉得不舒服,就自己叫水。”
    云映应下,她嘱咐道:“那你小心一些。”
    赫峥道:“好。”
    他推开门,跨步走出去。
    此时,天刚泛起鱼肚白。
    云映站在原地,看赫峥走出院子,身影消失在她眼中。
    她回过头去,晨风疏冷,房内空空荡荡。
    他用过的那盆水还放在置架上,床榻凌乱,她的衣裳散落在床上,地上,看来是不能要了,被褥堆在一起,地上还有两颗狗尾巴草。
    云映关上房门,心里有些疲惫。
    她没有叫水,也没有收拾屋子,只是又上了榻,侧身躺在了床上。
    躺着躺着,她又睁开眼睛,然后坐起身爬到床边瞧了瞧,那只小鱼掉床榻下,好在她手臂细长,一够就够出来。
    上面沾了点灰尘,但的确没碎。
    连个裂痕都没。
    她吹了吹,然后把小鱼放在床头,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再次起身时,已是日上三竿。
    今天又没去苏清芽那请安,算了,不去了。反正在这府里还能待多久尚未可知。
    她沐浴之后用了早膳,泠春叫人进来打扫屋子。
    云映突然问:“我那铺子如何了?”
    泠春立即道:“奴婢正要同您说呢,按您的要求,先找了三个画师。”
    她蹙眉道:“不过这三个画师都不是什么有名气的,亏的您出的价高才肯画。”
    云映道:“这种事他们觉得有辱斯文也是意料之中,但没关系,他们最后会为了银子折腰的。”
    当今别说是这种绘本,就连云映看的那个俗气话本也未必出自一人之手,这些文人多是瞧不上这些,许多都只是为了生计,有好些是你写点我写点凑在一起私刻出售的。
    “那间铺子收拾好了吗?”
    泠春立即道:“已经在上书了,只不过现在还是些没有图画的,因为画师还未完工,下个月应该就可以开始售卖了。”
    云映虽有钱,但这铺子算是她闹着玩的,所以还是能省则省,综合考虑后才选了那家位于市井深处,但生意不太好的铺子把它买了下来。
    正好她父母留给她的几家已成规模的产业里,有一家书坊,那书坊所售都是经义论要,有固定的书客,定时也会给京城的几家学堂族塾供书,平日印书时顺带着印些旁的也不是事。
    用过午膳,赫峥仍未回来。
    反倒是苏清芽,破天荒的来云映的院子里找她了。
    云映站起身去接她,问:“夫人怎么过来了。”
    “我昨日身子不太舒服,今日一早醒来给睡过了,忘了去给夫人请安。”
    苏清芽拍了拍她的手,道:“无妨无妨,这左右又不是什么大事。”
    云映问及正题:“夫人今日怎么突然过来了?”
    苏清芽招了招手,身后的小丫鬟呈上来个托盘,里头是挑拣干净的血燕。
    “听说小映你喜欢红枣血燕,这还是我兄长送我的,说是从罗刹国那边带过来的,我对这个东西倒是可有可无,想着你爱吃,就给你送过来。”
    云映啊了一声,道:“夫人有心了。”
    苏清芽叹了口气,终于道:“对了小映,听说你与宁遇是旧识?”
    云映嗯了一声。
    苏清芽面露喜意,她道:“那倒是凑巧了,小映,实不相瞒,今日我还有一事。”
    “您请说。”
    “宁遇他自从回到京城后,从未来过赫府,我知道他心里有芥蒂,但怎么也是要认祖归宗的啊。”
    云映抿住唇,虽然宁遇在她这里份量很重,但老实说,宁遇的母亲从未进过赫家,哪怕一个妾她都算不上,宁遇又何来认祖归宗。
    但云映没说,她只是借此机会道:“夫人,您好像很喜欢宁遇。”
    苏清芽愣了一下,她道:“……我自然喜欢他。”
    “他若是回来,会养在我的名下,不会亏待他的。”
    苏清芽作为赫家主母,虽是续弦,母族也不比褚氏,但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宁遇养在她名下,对宁遇来说的确是件好事,他一回来就中了钦点探花,正是风头无两时,再加上还有一张与赫峥相似的脸庞,日后在外面说不定能与赫峥平起平坐。
    “这几日他父亲去劝了他两回,但都无疾而终,我想着小映你同他是旧识,你说话说不定他能听进去一二。”
    云映不知道宁遇为什么没有搬进赫家。
    她也不打算去劝。
    “夫人,他现在不过来,应当是有他自己的打算,谁劝都没用的。”
    苏清芽面色一僵,她道:“小映,你知道的,宁遇他是个好苗子,若是好生培养,日后不会输给他哥哥。这样的天赋,只有赫家能给他最好的未来,他总不能一辈子都不认他这个父亲。”
    云映拍了拍苏清芽的手臂,道:“夫人,我去了也没用。”
    “您也说了,他确有逸群之才,这样的人怎会因旁人而擅自改主意呢。”
    “他若是想来,自然会来的。”
    苏清芽垂下眸子,分明有几分失落。
    她轻声道:“……的确是这样。”
    苏清芽吩咐丫鬟将血燕放在圆桌上,然后道:“罢了。”
    云映说起了自己比较关心的事:“夫人,您别难过,下午我可以陪您打纸牌。”
    日后她跟赫峥和离了,就再没有这样熟悉又默契的牌搭子了。
    苏清芽摇了摇头,道:“下午我有些事要出去一趟,城西有几间铺子,这两个月账目对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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