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没想到的是,本以为正在打电话的唐威却已经挂了电话,她并没能听到什么自己想知道的答案,更令她心惊的是,这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仿佛似料到了她会出来找她一般,正安静的站在不远处的楼梯拐角处等着她。
    “何老师,有几件事,想要和你确认一下。”
    唐威开了口,声音有意的放低着,何萍看着她,本就糟乱一片的心湖随即被搅起了大片涟漪。
    五分钟后,何萍回到了班级门外,听着里面嗡嗡的声音,又足足站了五分钟才,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表情平静的推开了门,并且维持着稳定的声音,在瞬间安静下来的教室里,淡淡的点了个人名,示意他出来问话。
    被点的少年一脸惊讶,但却藏不住眼底的慌乱,他下意识的去看角落里的身影,却在对方狠戾的视线下,惧怕的回过了头,咬唇磨蹭着出了教室的门。
    教室里再也没有响起来闹哄哄的声音,一个个少年被接连叫了出去,却没有一个回来。整个班级里似乎都弥漫着恐惧而压抑的气氛,这样的气氛一直维持到何萍叫到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
    “谭何,你出来一下。”
    被点到的少年没有马上站起来,而是坐在座位上淡淡的看着紧紧抿着唇的何萍,眸子里隐含嘲讽,又似有说不出的悲哀绝望。
    何萍攥了攥拳头,刚要再叫一声,谭何已经站了起来,他生的高大,眉目十分峻挺好看,但眼中却带着令人畏惧的戾气,像是具象的刀一样,刮的何萍有些说不出的害怕。
    将人带到外面,交给早已经等候着的华英慈和梁亮,何萍没在跟上去,即使知道了可能的结果,她还是有些不敢面对。
    高大的少年背影在一点点远去,何萍忽然就湿了眼眶,心底是炸开的悲伤和绵延不绝的悔恨,那么多事,她都知道,却从未管过,问过。而正是这些她以为的,除了学习以外不重要的东西,却最终酿造出了这样的苦果。
    可是做都做了,后悔还有什么用呢。
    唐威看见谭何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一种颓丧而坚定的表情,她眉梢微微一动,肃整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的盯着他足足看了一分钟,盯到他面上僵硬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纹后,才淡淡的开了口:
    “坐。”
    高大的少年没有动,好一会儿后,才在唐威又望过来的视线下动作僵硬的坐了下去,尽管依旧微微扬着脖子,嘴唇却在不自觉的抿紧。
    唐威用笔尖敲了敲桌子,声音冰冷却似乎又透着说不出的惋惜哀叹:“说罢。”
    说吧?
    说什么?
    谭何闭着嘴没出声,唐威又敲了下桌面,声音比之前冷了几分:“从你把到体院馆,到你拖地离开。”
    谭何的眉头狠狠的跳了一下,咬着唇生硬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真不知道?”唐威抬头看向少年,一向温和的眉眼间陡然多了几分逼人的锐利:“谭何,不过是知道了你在酒吧陪酒而已,你就能对着你曾经的好兄弟下得去那样的死手,你不觉得良心不安吗?”
    脸,一下子白了下去,但很快的,满满的凶戾却占据了谭何的整张面孔,将那张原本俊帅逼人的脸一下子扭曲的狰狞起来。
    “好兄弟?!他他妈也配!良心不安?你应该问问那个混蛋!”
    “他已经死了。”
    唐威“啪”的一下将比拍到了桌子上,谭何冷不丁的被吓了一跳,本就不算是铜墙铁壁的心墙顿时塌了一半,他白着脸,不敢去看唐威,只有微微颤抖的嘴唇能看出他的心虚和不安。
    唐威见状,暗自松了口气的微微收了下脸上的表情。其实,这样威吓的手段,她是不怎么会用的,更不擅长。这倒不是因为她的性格太过和蔼可亲,如果真是这样,也不会有那样一副身手,只是,也只是厉害在手上了,言辞上,除了之前爆发的那一回,在唐威如今过去的二十几年人生里,竟然是从未有过的。
    她本意是想让华英慈来扮这个白脸的,结果却她举着之前她戳破邓天时候的事儿给堵了回来,更是加了个自己长的太嫩,不适合吓人的理由,直让唐威瞪大了眼睛。
    唐威很是有些无奈,当时能和林校长和邓天那样,是因为气愤,现在却没有那样激烈的情绪。
    好在她要面对的,不是一个久经社会的成年人,而她刻意的,不但一个个将他周围的朋友调开,更是在问话前没收了他们的手机,又在问话后,让人看住不许离开。
    谭何是这一帮人的“老大”,他在平时领导着他们,震慑着他们,但同时也在依赖着他们,他们作为他的力量,是支撑他自信心的最重要的柱子。
    拔掉了这些,哪怕这个谭何再厉害,也会惶茫不安。毕竟,他也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第一道防线已经打开,唐威吸了口气,开始接二连三的扔炸弹。
    “是你自己说还是要我给你说?”
    意料中的静默后,唐威缓缓的开了口。
    “你不想杀了他的,可你如果不杀了他,你在酒吧做陪酒这件事就会曝光,而这样严重的违纪行为足以让你被学校劝退,这样以来,你大部分的经济来源也就没了。
    这所私立高中的有钱孩子还是不少的,而且大多数都家庭不错,他们的保护费虽然不够填补你爸爸赌博的漏洞,但却足以让你能好好的生活下去。当然,你如果被赶出学校,你也不是不能再收钱,只是学校里和学校外是不一样的,更何况,你也需要这个高中文凭,一旦被现在的学校退学,只怕你再难能得到进入学校的机会了。”
    “所以,张向暖的威胁,才会让你觉得不除掉不行。”
    谭何的身子猛的一抖,不可置信的望向唐威。
    “张向暖和你的那些家境一般甚至是不太好的‘兄弟’不一样,他家里有钱,也不吝啬给他钱,他和你们玩的近,也只是因为你们比周围的人都‘玩’的开,更让他新奇。”
    “他请你们唱歌,喝酒,吃饭,更多的时候是带着炫耀的意思吧。我猜,你应该不喜欢他很久了。但有这么个免费的饭票,你也就忍了,毕竟你还是需要他的慷慨的。”
    “然而,你没想到的是,你在酒吧陪酒打工会被他看到,这让这位小公子觉得恶心了是不是,他看不上你陪那些陌生的年纪一大把的女人喝酒赔笑。
    他要远离你,可又握着你的把柄,你的示好,威胁,愤怒,都没有起作用,反而让他更为生气的扬言要揭发你,可是就算这个时候,你也没有想杀了他。”
    谭何忽然埋下了头,肩膀微微耸动,唐威叹了口气,她其实更希望这些能让谭何自己说出来,而不是她现在这样步步紧逼的刺破他的心防。
    “是你的兄弟们愤怒了吧,他们瞒着你,把人叫到了体育馆,三个打一个,还有一个负责放哨。这本来只是个教训,可张向暖是个倔脾气,这顿打,不但没让他服气,反而反弹的更大了,这让他们几乎愤怒的失去了理智,我想,张向暖一定也没少当着他们的面骂你。
    然后,他们绑着他,给他割腕放血,吓唬他。”
    “你到的时候,谭何,他说了什么,让你最终下定决心把一个已经没有反抗能力的人勒死?”
    “是要将你陪酒的事儿公诸全校,还是要向校长告状将你们都赶出学校,还是说要控告你们,杀人未遂?”
    “张向暖脖子上的勒痕是细软的绳索造成的,体育管里每天打扫整理,并没有那样的工具,那个粗细,是谁脚上的鞋带?”
    “你很聪明,懂得清理现场,不遗留痕迹,把人倒吊起来,也不是因为泄愤,而是方便你清理他身下的血污和足迹!”
    “别说了!够了!是我……是我杀了他!他不死,就是我死!”谭何忽然抬起了头,赤红的眼满是恨意的瞪着唐威:“杀了他,我一点也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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