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啊,大奸臣。这才是活曹操啊。那句话怎么说的,王莽谦恭未篡时。”
    长安城内,李自成拿着一封信,对身边左右的心腹军将谋臣们唏嘘的说着。
    “枉额早前看郑芝龙是个大忠臣,还羡慕崇祯那狗皇帝手下有能耐的人忒多,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忠心效力的人也多。然现在再看那郑芝龙,……”李自成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这双眼睛真的有点瞎了。
    郑芝龙他先是为了爵位跟金陵朝廷撕破脸,后又来了这封信给自己,这世间的奸猾狡诈者,真莫出其右了。
    “郑芝龙的确毒辣。兵伐关外,赚取了大把名声不说,还洗刷了自己近来沾染的污名。又叫陛下趁机出武关,取道荆襄,寻机南下。他这不是在搭救我们一把,而是要给崇祯皇帝添堵。”
    顾君恩已经看过那封信了,心中真是佩服起了郑芝龙的算计。
    郑芝龙伸手向金陵讨王爵,这就代表着郑家已经正式的掺和进了中原的逐鹿。现在他们占据了齐鲁,却背靠着南洋,钱粮物质全都不缺。又把握着一支战斗力强大的火器军队,如何不能追逐那把龙椅?
    被鞑子的步骑军打的满头包的李自成一伙,对于郑军——将鞑子步骑打的满头包——的战斗力很有发言权的。
    而郑芝龙这时候拉了李顺一把,那就是要李顺去拖崇祯帝的后腿的啊。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郑芝龙手中握着一支这般强的军队,鬼才愿意跑去南洋。”牛金星自负换做自己是那郑芝龙,早几年前就已经反了。
    “看郑芝龙早前的作为,他的确有去南洋割地为王的念想。只是金陵的崇祯皇帝太不争气了,朱家人守不住江山,郑芝龙自然能伸手来取。”李岩看了一眼默不做声的宋献策,说道:“郑军据齐鲁而举旗,又让海州等地给金陵,那必然是以燕京的鞑虏做对手。如此放任朱明于南国安心休养,岂是枭雄所愿?”
    “言之有理。”众人齐齐点头。
    这就跟李自成为什么早早的对汉中下手一样,他在这里跟朱明大打出手,却叫张献忠在川蜀的一亩三分地上安安稳稳的发展,李自成也不愿意。
    想到张献忠,意志消沉的宋献策眼睛唰的一亮,抱拳向李自成道:“陛下容禀,我军既已经要弃关中而南下,那何不如将汉中、凤翔等地皆托给八大王(张献忠)?此举不止能给鞑子增添新敌,如此还能结好大西,恢复两家之关系。于陛下到荆襄落脚亦大有好处。”
    李自成拍手叫好。这主意好,用自己要丢掉的地盘引来一支狼,那般定能叫满清受累,与自己则颇有好处。
    “军师好主意,妙策,真乃妙策!”
    这一妙策把李自成心中的不舍和黯然都冲刷去了不少。让他脸上是真正的露出了笑容,如此,现在对李顺而言最重要的一个事儿就是什么时候撤退,然后是怎么撤退了。
    “什么时候撤退?额现在就想撤。”李自成脸上闪过一抹黯然,但继而就振奋起了精神,正色说道:“鞑子实力之强我等都亲眼见过。郑芝龙也绝不会跟多尔衮拼个两败俱伤。所以,别看鞑子刚刚才撤走,可留给咱们的时间却并不多了。”
    故而早走为妙。李自成这点决断还是有的。
    而且对比被打的只剩寥寥的残兵败将去钻树林山洞,就跟当年被洪承畴打的跑去商洛山一样,眼下他还有一定的实力,能带着几万老营兵马南下,如此结局已经好的太多了。
    是以,在四月上旬里,李自成忽的引大军南下,留下前营制将军袁宗第守长安,放张献忠的大西军北上汉中入凤翔府,自己引大军出武关,南下进南阳。击破了满清的南阳总兵李国英。这人本是左营大将,乃是三十六营将中数得着的人物,就是骨头软了些,眼光也差了些。
    李国英既已兵败,李自成杀到襄阳与坚守城内的白旺军汇合就也水到渠成了。
    这可叫长江以南的金声桓、马进忠、吴学礼诸将大感威胁,金陵城还没旨意送过来,他们自己先就秣兵历马,严阵以待了。
    可对于满清而言,李自成的动作虽然很快,可对他们的威胁还真不大。
    金声桓他们要是能守住长江,则李自成这就是自陷绝地,而要是他们守不住长江,那倒霉的也是金陵城的猪皇帝。他们才不会在这个档口对李自成着眼。
    满清鞑子的精力一边集中在关外,唯恐传来盛京沦陷,昭陵被毁的消息,一边还要留神盯住郑芝龙。然后则明里暗里放出话来,朱明十二皇陵可尽在京畿。
    但郑芝龙根本不理会,破了开封城后,兵马北上大名府,然后转入临清州,沿着运河又大刺刺的杀奔河间去了。
    这次沧州成为了郑芝龙的重点目标,倒是河间府城被他抛在了脑后。因为大运河路径沧州城啊。
    沧州向北还有兴济和青县,再然后可就是静海了,静海的北边可不就是津门?
    满清依旧兵力不够。
    阿济格部已经被他们派去关外了,而关中的兵马回援则还在路中,多铎部派回的兵马也在途中,豪格带着残兵败将就又顶到了这儿。
    沧州也就是长芦,这地方地势低平,并且起伏不大,所以河流众多。听它的外号你就能感悟一二——九河下梢。
    三大水系在此汇聚沧州,贯穿东南西北,交叉纵横。有20多条河流汇聚9处入海,多处湿地及硕大的苇海,用后世的话说就是保持着良好的生态环境。用眼下这个时代的话说,这里就好比淮河北部那广袤的芦苇荡一样,庄稼难种,因为早前海水会有倒灌,便是海平面下降后土地上也有盐泽淤积,这儿的土地只能贫瘠着了。
    而同样也是因为芦苇荡多,这燃料就也众多,于是它就变成了华北的治盐中心。
    自从满清恢复了长芦盐场之后,郑军频繁来此扫荡,对这儿的情况了解的很。
    豪格一开始的打算就不是坚守沧州,而是在运河里做手脚,沉下一艘艘船只,堵塞河道。
    如此他就是在沧州再败了,郑芝龙受制于运河,也只能放慢自己的速度。事实证明,豪格他成功了。
    清洋江是沧州城南距离最近的一条河流,自西向东,流入渤海。运河自然要穿河而过。豪格在这儿足足沉下了十艘满载了沙土砖石的漕船,还砍下周遭树木在河中打下了一根根木桩。
    郑军自然是要打捞漕船,拆除木桩了,这样才好疏通运河。如此就需要用到大批的人力和时间。为了防止这儿的工地遇到清军的偷袭,郑军在运河与清洋江交汇处的东西南北布置了多个守备阵地。
    尤其是北边的阵地位,与沧州城都两两相望了。作为郑军的守备重地,这里不仅驻有两个队的兵力,还有四门五斤炮和十多门虎蹲炮、臼炮,为了尽快休要阵地,后勤上拨调来的战俘足足有三四百人帮忙修筑阵地。
    但这跟后方清洋江与运河交汇处的工地比,就太小巫见大巫了。
    中午了,吃饭的时候到了。辛苦劳作一上午的俘虏们自动分作一队队的,各自按照本队的编号,排列着相当整齐的纵队,等候在“厨房”前。
    毕竟都是被俘的清兵,哪怕只是绿旗呢,一个个必要的作训素质还是有的。
    再配合着劳改营教员教习们手中的棍棒和皮鞭,这些个最晚是大名府才参加‘劳改营’的绿旗兵们,一个个都表现出了应有的素质。
    队伍站的相当整齐,比他们当二鞑子时候还要整齐呢。
    周边围绕着一个棚的“监工”,一个个战士手中握着上着刺刀的火枪。工头则是个三十来岁的胖子,现在大刺刺的站在中间的“厨房”前,手中握着一根拇指粗细的鞭子。这些天里,他配合着管教们已经通过棍棒和鞭子,已经教导了俘虏们怎么去排队。而他的身份,在一个月前还是一名绿旗把总。
    在郑军军中,排队是一种很基本的组织秩序。而推行军事化管理的劳改营也不例外。
    不过这些俘虏到底时间还短,现在分饭时候,尽管每队里都有工头在维持秩序,但是一些个队伍还是有点乱糟糟的,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排到最前面。只是迫于外头监工们的威摄,队伍的秩序才保存着。
    “这群贱皮子,就是欠打!”胖子对此十分不满意。
    作为一名前绿旗军官,或者说是一前明军军官,这胖子之所以能当上工头,那是有着一套自己的人生哲学的。
    他一进劳改营就积极向管教们靠拢,所以在一群人中脱颖而出,成为了早期被管教们看重的一干人里的一员,最终成为了工头之一。
    胖子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他对管教们言听计从,阿谀奉承,好话连篇,对下面的劳改犯们严格对待,工作量只准超多不准未完成。能最终独占鳌头,靠的未尝就不是他对手下人的苛刻严厉。
    毕竟身份不一样了。当初领兵时候,那是爱兵如子最好。而现在时候,就只有把自己树立在底下人的对立面上,上封才不会对他起疑心。
    只有对手下人越苛刻,才能越得上封的心。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也仔细观察着手下的每一个人,把那些个骨头软的、狗腿的都挑出来,成为了现下他手下的小工头。
    用过去的话说,这些人就是他的家丁。而他,何尝又不是管教们的“家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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