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明军已过卢沟桥。”
    “报,明军前锋曹变蛟部已达宛平。”
    ……
    一声声禀告传进了阿济格的耳中。
    阿济格就静静的听着,明军的动向,兵力,差不多都探查清楚了。
    曹变蛟部一万人左右的人马为先导,身后是高杰部和许定国两部,刘良佐还在良乡。
    明军的骑兵不多,前锋曹变蛟部都还不足千人,火炮也少有,火枪倒是有一些。步军阵型很是严整,一万人前中后左右卫层次分明,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小曹将军。
    他们在关外时候的老对手了。
    但阿济格却不怕。因为连同在京八旗,他手中足足有三万马甲兵,再算上京城里的绿旗兵,就是等明军全军到齐了,再摆开阵仗厮杀,他也不怕的。
    更别说现在‘敌明我暗’!
    这才是阿济格最大的优势。要不然,等明军摆开阵仗,他手中的马军就算占据着兵种上的天然优势,那也不见得就能轻松解决明军。
    缩成一团的步军是骑兵最头疼的敌人。就像当初的浑河血战。那些个白杆兵,可是连火枪都少有的。
    如果曹变蛟也能练出白杆兵一样的兵马,那抗拒力有多大,不打过一场,他还真拿不准。但他可以肯定的说,自己绝对没办法在最短的时间里解决了曹变蛟,然后继续攻击高杰和许定国军。
    当然了,他是绝不认为自己手下的三万八旗马兵会被六七万分散开的明军在野战中击败的,那是开玩笑。他的“忧虑”只是基于自己会付出多少的伤亡和花费多少的时间。
    当明军多路进军,而不是一二十万人集做一团来到燕京时,南蛮的败军早就定下了。
    从良乡出来,曹变蛟的进军速度很快,直到卢沟桥附近才骤然变缓。
    这不是他畏战畏敌,只是因为距离燕京城越来越近,距离敌人越来越近时,习惯性的谨慎罢了。
    卢沟桥是进出燕京的要道,其不远处的宛平城,虽然城池狭小,全城东西长不足二百丈,南北宽不足百丈,是个绝对的小城。但这却是燕京真正的城门。
    城居永定河东岸,正临卢沟桥,直扼京畿咽喉要道。
    且作为一个崇祯十一年才开建的卫城,宛平从形制结构上就与普通的城池大不相同,城内并无一般县城的大街、小巷、市场、钟鼓楼等设施,并仅设东西两座城门,局制虽小,而崇墉百雉,俨若雄关。
    曹变蛟清楚的知道清军在宛平驻有兵马,自然要谨慎。
    此刻,两军斥候之间的碰撞也激烈起来。
    明军想要探清前方的敌情,而清军的探马斥候则是拼命的抵抗。
    这些都是两军中的骁勇之辈,在卢沟河沿岸追逐来去,刀弓交错中挥洒着的鲜血,为这场大战奏响了序曲。
    坐镇中军的曹变蛟,听到前方不停传回来的探报,心里却是悲喜交加。
    悲伤的是夜不收的损伤太惨重了,这些夜不收可是他军中的精锐;而喜悦的却是,鞑子越发疯狂了。
    这肯定是绝望中的疯狂!
    满清这般拼死拼活的遮蔽他的视线,曹变蛟并不认为是鞑子已经有大军援到了,而是认为鞑子在拼命的拖延时间。
    只要夜不收不能探明敌情,自己肯定不敢迅速进军。
    当然,燕京城内也不是一个鞑子兵都没有,多尔衮既然没有逃走,那肯定也会顽抗一番。
    曹变蛟自始至终都没有想到阿济格的援军会那么快就抵到燕京。
    他接到的消息是,阿济格的大军还在大同呢,而宣大连降暴雪,大军怎么能行进?
    阿济格则不再等待了,吃饱睡好后他站起身就传达了出战的命令。
    “全军开拔,缓行,保持进攻阵型,一旦接敌,立即进攻。”
    燕京城外密集的马蹄声,成为天地中唯一的声音。
    这一次,阿济格的战术相当的简单,就是猛打猛杀。不论地形上的限制,这骑兵只要上了规模,那其本身就已经定了战术。
    马再有灵性,战马训练的再好,它们也不是人。所以骑兵也永远不会像步军那样有着无数的花样。
    进击中的骑兵群,冲锋疾驰而至,狂澜般席卷而到,这就是他们的战术。
    速度与力量的结合,杀伤和自伤的交织。
    这就是骑兵!
    阿济格将亲自率领大军的主力——一万满军旗马甲兵,毫无保留的正面攻击,其余部队则会在之后,对明军的侧翼进行攻击。
    蒙军旗一半人马配合作战,还一半会绕到曹变蛟军,继续向南向着高杰、许定国部发起牵制攻势。
    这不止是要呆滞他们的速度,还要在曹变蛟败兵溃退到这儿后,让明军乱上加乱。
    这种事儿时间是很难把握的,稍微有差,最佳的时机就错过了,那就要看阿济格究竟能把曹变蛟打成什么样儿了。
    在沉闷如雷的马蹄声中,大军和吹了气的气球一般,迅速膨胀蔓延开来。就像轮船划破海面留下的水痕,从一条细细的长龙迅速变作一正面宽达一两里的骑兵群。
    燕京城距离宛平只有十里多些,大军才活动开来,便就进入了攻击状态。
    一个个八旗兵眼睛里慢慢带上了血丝,他们才不想回到冰天雪地的关外,更不想在这个风雪交加的时代,让自己的妻儿父母踏上逃亡的道路。
    都不用什么慷慨激昂的话语来激励他们的士气,只一个切身利益,就足以教他们和座下的战马一样,默默做好了迎接惨烈的厮杀的准备。
    战马从初开始的小跑,到荡起漫天烟尘,大地也在马蹄践踏之下梭梭颤抖,天地之间全被隆隆的马蹄声所充斥占据。
    浓重的杀气让冬季的寒风变得更加酷厉。
    黑白无常开始在天空上张牙舞爪,等待着这场杀戮盛宴的开启。
    “骑兵,大群的骑兵……”
    根本不用斥候禀报了,东北方向那漫天的烟尘,已经让明军上下有了察觉。
    和其他将领一样,震惊和恐惧一瞬间就涌上了曹变蛟的心头。
    “鞑子哪来的那般多马军?”这太突然了。
    就眼下的局势,在毫无遮拦的燕地平原上,面临大规模骑兵的突袭,这一仗简直是地狱级难度。
    而要知道明军上下本来准备的可仅是一场一般难度的战斗……
    “传令,传令下去,前军就地御敌,准备接战,准备接战。”
    “传令给江翥,让他迅速整合后队。”
    “告诉孙守法,领兵钉在前面。就算他死了,也要给我顶住。”
    “……”
    一连串的军令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作为曹文诏之后,明军中最为善战的一位领兵将领,曹变蛟绝不是一个无能之人。
    随着军令传下,宛平城外略显慌乱的明军随之平稳了下来,曹变蛟本人也顺便将其他的情绪抛到了九霄云外。
    狭路相逢勇者胜。
    眼下的局面已经无可改变,那就好好地打上一战吧。
    他已经叫人飞报高杰和许定国了,二者距离他也不是很远,只要他这里可以顶住鞑子的突袭,很快就能等到高杰和许定国两部,而待到高杰、许定国杀来接应,则大事依然可期。
    曹变蛟大声吆喝着,叫人打起将旗跟着自己身后,骑着战马在中军来回奔驰。约束中军将士,也是在用自身的行动来激励全军上下的士气。
    他虽名是小曹将军,可战场上厮杀的年头却一点也不短。前前后后都二十年了。就算是独自领兵都也都有十二三年的时间了。
    曹变蛟能在明军中崛起,不能否认他叔父曹文诏的巨大作用,但本人亦有股子蛮劲狠劲。
    他很清楚现在的局面已经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了,他刚刚领兵杀到宛平,才叫孙守法领兵堵住宛平的东大门。现在他在城外一没有立下坚固的营垒,二没有充分的准备,他都甚至还要面临着身边宛平之敌的虎视眈眈。
    在这样一个地方,受到大群骑兵的突袭,他手下这支兵马已经处于绝对的危险当中。
    如此情况下要反败为胜,要置之死地而后生,那唯一的办法就是拼命。
    此时,他已经不去想,这些鞑子是从哪里来,怎么会突然今天就出现,锦衣卫为什么一丁点的消息都没有发来,因为那些都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他只知道一点,那就是——拼命的时候到了。
    马蹄声震天动地,密密麻麻的骑兵队列像移动的城墙般铺满了明军将士的视野。
    孙守法是个胆子很大的人,可这个时候他也禁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
    世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了‘马蹄声’这一个音符。
    此时,孙守法已经把所部布置成了一个方形,阵前排好了两列盾墙,长枪和火枪,还有弓手们在后。然而这并不能叫他们安下心来,反而一个个都有些战战兢兢。
    他们不得不害怕。本来以为就是一场一般难度的战斗,现在却陡然变成了地狱级难度,明军上下内心的压力和恐惧有多大,可想而知。
    虽然他们是曹变蛟带出来的队伍,可这并没有卵用。在强敌面前,他们并没有显示出足够的勇气和坚定来。
    “杀啊——”
    阿济格大吼着,他的王纛大旗立在骑兵群的前阵,这给八旗鞑子带来了巨大的鼓舞。
    “杀啊……”
    双方的距离迅速接近,一个个鞑子高举着刀枪大吼着。
    蒙军旗马甲兵冲在最前方,一支支利箭射向了明军。后者阵中响起了一声声厉喝:“不准放枪,不准放枪……”
    随着郑军依靠着枪炮称雄战场,明军一个个也仿效之。
    裁减大批品质低劣的火器,或自己组织工匠打造,或直接向郑军购买,甚至还有人直接向郑军购买大量的精炼药粉。
    这叫不少明军将官手中都拥有了一支像模像样的火枪队。
    曹变蛟军也不例外。
    可是明军筹备一批高品质的火枪药粉不是难事,难得却是把他们手中的火铳手调教成真正的火枪兵。
    这才是双方最大的不同。
    这才是明军最大的弊端!
    “砰砰砰……”明军阵中滥射的毛病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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