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哲并不知道赏识自己的郑芝龙已经重感冒多日了,更不清楚多尔衮的欢喜,自从他撞上了郭升后,在这茫茫的沂蒙山里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
    然后江哲便‘追’着郭升残部,一路冲进了兖州。
    只是那郭升军在不知不觉当中,却已经从初开始的一千来残军,暴增到现下的三千多人。
    三千多举着‘大顺’旗号的军兵轻易的夺取了泗水县城,但郭盛只是稍作停顿,人便马不停蹄的沿着泗水河,直冲孔老夫子的老家曲阜杀去。
    这真的是把孔家人给吓尿了。
    曲阜县令孔贞堪忙秘密遣人去郭升军中与之商议“赎城银”。在孔胤植暂且不出头的情况下,孔贞堪这个曲阜县令就是孔家最有牌面的人了。此君在明朝时便担任此职,郭升领兵杀入齐鲁时候,孔贞堪得了孔胤植的命令,便急不可耐地下令供奉上了大顺皇帝龙位。而等到李自成山海关大败,退出京城后,还是孔贞堪,在孔胤植的示意下早早的与王鳌永勾搭了上。
    当孔家人得到了多尔衮‘大人不记小人过’的许诺后,孔胤植亲自署名,很是呈上了几本言词肉麻、阿谀的文章拍清廷马屁,结果俩人一个继续做曲阜的县老爷,一个则摇身一变成为了我大清的衍圣公。
    在清军进入齐鲁的过程中,孔家人联合孟家、颜家、曾家等族,又是捐钱捐物又是呐喊纳粮,积极响应,还利用自己的关系网为满清招揽官员士绅,出力卖力。大大助涨了清廷威势,影响极坏。坑掉的苦主里可不止一个李士元,更有郭升。
    现在明军北伐了,刘肇基、高杰、曹变蛟等率军第一时间插入兖州、开封。此时祖可法已经带兵赶去了青州,兖州根本没几个清军驻守,明军是一路势如破竹的打破了滋阳,但就如郑芝龙预料的一样,洪承畴还是不敢碰曲阜孔氏。严令诸人不得向曲阜进兵,然后一边招抚鲁西的榆园军,一边兵分两路,一路向北杀入东昌府,一路向西北杀入北直隶最南端的大名府。
    洪承畴不止叫人避开了曲阜,还叫人有意避开了济南,给了豪格足够大的安全空间,来让他与郑芝龙好好地战上一场。
    至于现在的孔胤植,那是不是又已经痛哭流涕的向金陵的崇祯皇帝上请罪折子,这外人是不知道的,他们只看到孔家送出了大笔的钱粮猪羊奉入滋阳城。
    叫杀到兖州的明军各部都好不舒坦。竟然是衍圣公使人主动送来的犒劳,这感觉太美了。
    过惯了苦日子(被文人明里暗里的diss几百年),现在条件稍微好了一些,就能让人幸福感爆棚啊。
    此刻驻守滋阳城的乃是王廷臣部,洪承畴则还依旧留在徐州。
    高杰、许定国收复了开封府,这虽然是一大功,可这并不是二部北伐的终点,配合着已杀入大名府的曹变蛟军,高杰、许定国两部也需要尽快渡过黄河,向着豫北的怀庆、卫辉、彰德挺进。
    如是,当‘消失’依旧的郭升,忽的举着大旗杀出沂蒙山的时候,曲阜的孔家人头皮是一阵阵发麻。
    他们先前对满清出力极大,换而言之,就是对大顺的伤害极惨重。尤其是刘泽清反复的事儿上,郭升不止一败涂地,连小命都差点折在了刘泽清的鸿门宴上。
    这要给郭升机会了,他还不把曲阜孔氏给灭了啊?
    孔胤植是一边让孔贞堪跟郭升联系‘赎城费’,或者说是‘原谅费’,一边派人向王廷臣求援。
    王廷臣接到消息后,你还别说,他虽然对曲阜孔氏一百个鄙视,可还真不敢坐视曲阜孔家倒霉,那起身就调兵前去。
    “大帅,门外有人求见。”
    王廷臣都已经发出军令,鼓声‘咚咚’擂响,人也全身披挂,就等着去大堂召集诸将出征了。这时候却有人赶来求见?
    “来者是谁?”
    王廷臣嘴边询问着,脚下却没有半点的停留。前头的诸将都已经云集,他怎么可能因为有人请见就拖延不去?这简直笑话了。
    “大帅,是郑家来人了。”
    王廷臣就要跨出门槛的脚一下子停住了。
    没有什么好说的,郑芝龙这次就是要干曲阜孔氏,那洪承畴若是本人就在滋阳,他还有些为难。但现在坐镇滋阳的是王廷臣,这就好说话多了。
    “大帅,当初在松山城,非是郑家前后用力,我等早死在了那里。现在郑国公使人来讨个人情,如何能不答应?”
    王廷臣没有出现在大堂,却使人把大堂里汇集的诸将中的三两心腹喊了来。
    后者们听闻了消息,当即就有人说话。
    “这话说的对。非是当年郑家大力相救,我等早毙命多时。何况那曲阜孔氏……”话都不用多说了,“朝秦暮楚,三姓家奴”这八个字回荡在所有人的脑海中。
    黑冰台可没有放过曲阜孔家,《新闻报》上更就曲阜孔氏的作为给予过大揭底。骂的太狠了!
    王廷臣沉没了半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大军照常出城,可惜不是去西面的曲阜,而是往东面的济宁州去了。
    曲阜孔氏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却是如此一个噩耗,孔胤植、孔贞堪简直要吐血了。要早知道王廷臣靠不住,他们就乖乖的掏出钱粮给郭升了。
    后者狮子大开口,张口就要白银二十万两,粮米万石。
    孔家是有钱不假,可这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更别说这还关系到曲阜城内多个名门世族“你出多少,我出多少”的事。一时间当然不能答应郭升了,甚至自持有王廷臣大军在畔,对郭升勒索的回绝还相当的硬朗。
    可现在,孔胤植、孔贞堪都恨不得把先前说的话全都再吞回去。
    没奈何,曲阜孔氏虽然家大业大,但打仗这事儿上实在不堪的很。
    孔贞堪是已经召集了大量的民夫作为丁壮守城,还要维护孔林,也清楚郭升手下的兵丁并不是很多,但他们心里就是没谱。
    一群散沙一样的乌合之众,上下心都不再一处,心都不齐。恐怕郭升在城外只一阵呐喊,就能把城头密密麻麻的青壮都下的屁滚尿流。
    毕竟孔家的利益也不是惠及所有曲阜人的,甚至都不是惠及所有的孔氏族人的。
    后世有个定律叫二八定律,就是说在任何一组的东西中,最重要的只占其中一小部分,约20,其余80尽管是多数,却是次要的。
    而在曲阜孔氏,这占据着孔家的财权收益、宗族大权和官面利益的族人数量,恐怕连总人数的一成,乃至是五分都不够。
    便是底层的不少孔氏族人都对那些占据着巨大利益的各方嫡支怨声载道,就更别说曲阜当地的百姓对孔家又是怎样一个怨恨不已了。
    如今郭升虽然大不如从前,但他的名头在齐鲁那也是响当当的,传闻中那叫个能征善战,牛气的很。如今郭升引着几千兵马直冲曲阜来,孔家自然是吓得不轻,特别是在孔家、颜家、鲁家、孟家等世袭家族位于城外的庄子(别院)都被郭升军毫不客气的劫掠之后。他们更担心这帮子似乎不怎么讲规矩的流寇,会让他们全族上下都陷入灭顶之灾。
    加之王廷臣的举措,这就更叫曲阜孔氏心中惶恐了。
    在这样一种忐忑不安的心理纠结下,孔贞堪便亲自出面代表几大家族与郭升试探着接触下。并先送上了白银万两、粮米千石,丝帛布匹五百匹,猪羊二百口,希望郭升能看在圣人的份上少开尊口,而拿到东西后就痛痛快快的另投他处去。至于之前的种种纠葛,郭大帅就也大人不记小人过,全当屁给放了。
    只不过他们真的是高估了郭升对孔圣人的敬畏程度了,当初被坑的险些丧命的郭大帅根本就不买孔家的账,把见面礼笑纳后还坚持索要二十万两赎城银,粮米万石,再加上牛马牲畜百匹。少一个子都不成!
    无可奈何之下。孔贞堪只能回到城中告知孔胤植,后者立刻召集曲阜城内的大小家族议事。
    这赎城费可不能就孔家来担当。
    二十万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字,但对豪富的孔、颜等家族来说却也不至于叫他们伤筋动骨。哪怕他们之前已经为满清的大业出了不少钱粮银子。
    郭升拿到了银子后,就装模作样的向滋阳城攻去了。玩笑般的一场‘战斗’结束,守城的明军没能打死一个顺军士兵,但却缴获了十万两银子和一万石粮米。
    接着‘仓惶’向西逃蹿的郭升军就被一样钻出沂蒙山的江哲给包了饺子。
    “总管,既然大军要打那曲阜,何必又让俺先这般来上一遭呢?”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么。郭升真就不解了。江哲带着兵马直接奔到曲阜不就好了么?
    江哲摇了摇头,“以你部兵马为先,先破了曲阜,我再引兵杀来,这本是定好的打算。结果国公爷叫人传来了信报,却是叫我光明正大的以背明降虏为名,将曲阜孔氏、颜氏等家族彻底法办。”
    “之所以让你先来这么一遭,纯粹是做一个对比。”
    “你此前的身份还是大顺的将军,一个出身流寇民军之人都知晓孔圣人之尊,然我贵为大明的军将,却光明正大的将之法办了,如此岂不是更有震撼性?”
    “同时,一个如你这般的人都知晓圣人后裔的意义非同小可,然而曲阜孔氏却贪生怕死,贪利忘义,屡屡卑躬屈膝以仕外贼,岂不更为可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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