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黎皱皱眉头,不满地扫了顾容一眼。又侧过身,很明显地要躲开顾容。
    要是平常,要是以前,以顾容的性格,早就恪守礼节,礼貌地留出私人空间。可是这次不一样,他不仅不想留,还想一五一十问清楚孟黎在跟谁打电话,又在说些什么!
    尽管孟黎尽量压低了声音,还是被顾容断断续续听见几句。
    “好啊,那明天下午吧。”
    “你说呗,你想吃什么?”
    孟黎嘴角含笑,只“嗯”了一声。又说:“不用那么麻烦,我自己打车就行。到时见。”
    不知电话那头又说了些什么。孟黎不禁笑出声来,又对着电话说了几句才终于挂上。
    顾容急得像被火烧。他拧着眉,问:“谁?明天要做什么?”
    孟黎不满,反问一句:“关你什么事?”
    顾容上前,一手紧紧抓住孟黎的胳膊:“你有男朋友了?”
    孟黎从未见过顾容这个样子。表情像拧紧的发条,双眼专注得几近危险。她伸手使劲掰顾容的手指——可是扣着她胳膊的手就像铁架一般,怎么掰也掰不动。
    怒气涌上来,孟黎不悦地喝到:“顾容,放手!”
    “到底是谁?”
    顾容越问,孟黎偏偏越不想说。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情,两人就像两军对阵一般。孟黎更是如同面对拷打绝不松口的刘胡兰。她愤恨地一咬下唇,使劲扭过头,不看顾容。
    她头发长,又刚好起风,扇了顾容一脸。
    那种极为熟悉的麻痒刺痛再次袭来。顾容不禁有点晃神。甩头发是以前孟黎经常在床上和他打闹的小游戏。孟黎怕痒,躺下睡觉前,顾容有时故意上下其手,挠她痒痒。孟黎总是一边笑着一边躲,然后说:“顾容,再闹,我就生气了!”
    有时也会故意装生气。嘴一瘪,发出嗯嗯呀呀的声音,像在哭。顾容就会赶紧停下,抱着她,凑到她头旁边,哄她:“噢……噢……不闹了。”
    孟黎便得意地一甩头,甩他一脸头发。
    只不过以前隔得近,孟黎也甩得轻,只觉得痒痒的,刺刺的,不像今天这么疼。
    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从前。从前也时常闹个别扭。总是顾容去哄孟黎。而孟黎又很好哄,两个人很快就笑成一团。
    顾容不禁松了手上力道。轻轻拽着孟黎,温言到:“好啦,不生气了。我只是想知道你明天要做什么。我……”
    没等顾容说完,孟黎感觉到手里力道一松,陡然抽出手来。踩着高跟鞋,快走几步,刚好看见一辆出租车过来,使劲招手。
    顾容刚跟过去,只见孟黎飞快地上了车。上车之前,还嚣张又得意地跟他说:“关你什么事!”
    顾容一抓,手里空荡荡的。那辆出租车已经出去老远,融进夜色之中,很快失去踪影。
    他站着,愣了会儿神。周末的晚上,越来越多的车在商场门口停下。各色男女进进出出。有一大家子带着小孩来吃饭的,也有年轻情侣拉着手来看电影。来来去去,衣着光鲜的人终成逐渐模糊的光影。
    顾容觉得前所未有的孤单。
    他是被手机铃声拉回现实的。他立刻伸手进衣兜,拽住手机。因为陡然一个念头跳进脑海里,心道莫非孟黎打过来的?飞快地拿出来一看,屏幕上只有两个字——姜婉。
    他的目光从明亮陡然灰暗。任凭手机在掌心中声嘶力竭地响。表情冷漠地像在看一出事不关己的戏码。他慢慢将手机重新放回衣兜里。原来,犯过的错,要付出自己从来想象不到的代价。
    ——————
    孟黎和林一白约在金融街附近吃饭。晚饭,六点。
    她起床的时候已经十点多,扎个头发,漫不经心地洗脸刷牙之后用牛奶泡了一碗即食麦片。
    正吃着,听见那个专为买房办的新手机响起来。她接起来听。中介告诉她之前说的一套房子今天下午可以看,问她有没有时间。
    孟黎心想小区不远,看个房子也花不了太长时间。就说好。约在下午三点半。
    她盘算一下时间,三点半出去再回来太麻烦。不如看完房子以后直接去商场,找个咖啡馆耗一下午。
    定下安排之后,起身收拾屋子。把攒了一星期的衣服拿去洗,再擦家具,然后扫地、拖地。
    结婚的时候家里所有家务也是她来做。因为顾容什么都不会,洗个碗刚开始还得在孟黎的监督之下。后来因为工作越来越忙,房子也不小,孟黎就找了小区的物业阿姨一周来打扫一次。
    现在重新回到自己做家务的状态,像极了刚工作时,还没谈恋爱的日子。有点孤单,却很自在。
    收拾完以后,她去厨房煮面吃。一把挂面,加个鸡蛋,再放点青菜。吃完以后,换衣服化妆。孟黎在拾掇自己这件事情商一直没怎么放松。比如说但凡出门,必定淡妆。工作时间一律穿高跟鞋。
    她的鞋柜里上下几排,一溜的高跟鞋。细跟、粗跟、坡跟;漆皮黑色,麂皮黑色,还有普通黑色。她的鞋基本以黑色和裸色为主。因为方便百搭。
    她一米六五,不算高也不算矮,穿上高跟鞋特别有气势,像把世界踩在脚底下。她的离婚在同事和朋友圈中并未激起太大波浪。可能就是因为她平常太爱拾掇了,没有人觉得她看上去像结了婚的人。
    因此离婚以后,也没有人怀疑她能顺利找到第二春。
    化完妆,孟黎放下大粉扑,将各色化妆品略微规整一下。心中叹一句,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看脸,但幸好也看实力。
    她提起包出门,又给中介打了一遍电话确认时间。中介那边说没问题。她才打车过去。
    小区环境、房子状况都不如她曾经和顾容的家。毕竟那是双方一起掏钱买的,两家联合,资金上格外充足,买的是高档小区。装修时也花了大价钱,装得很是雅致。
    孟黎想着不禁摇摇头。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当然不能和那时比。
    她在屋里转了转。房主正在搬家,里面乱七八糟的。客厅的墙上还贴满了小孩子的画作——画得实在难以恭维。
    两室一厅,带着一个大阳台——孟黎一个人住绰绰有余。
    但是她并不十分满意,觉得小区仍是差了点。便对中介说再考虑考虑。下楼以后,经过小区花园,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正看着她女儿在灌木底下尿尿。大概两三岁的小女孩,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
    孟黎瞥了一眼,赶紧收回目光。便侧头对中介说:“我还想再看看附近其他小区。”
    ——————
    和中介告辞以后,孟黎就打车去约好的地方附近。金融界这边有个高档商场,各种奢侈品牌,逛的人和买的人一样少。但也许有不直接去门店购买的客户,孟黎听银行的大客户提过但没确定过。
    商场外面一条小路,沿街的一面全是饭馆、酒吧还有咖啡店。这里的酒吧只有一两家,看上去十分安静又高档的样子。透过玻璃门,可以看见里面几张真皮扶手座椅,围着一张不大的古董圆桌。她从来没进去过,不知道价钱几何。
    夏天到底太热,在外面稍微一走就受不了。孟黎随便推开一家咖啡馆的门,往里走。在吧台点了一杯拿铁,服务员说一会儿送过来。
    她瞥见咖啡馆里人不多,靠里的一面摆着几张松软沙发。只有一个男人背对着她坐在那边。露出头、脖子,和一部分肩膀。头抵着,大概在翻书或者看手机。
    她只瞟两眼,便收回目光。去另一张沙发上坐下。服务员送咖啡的时候,似乎吸引了旁边那个男人的注意。
    他往旁边一看,情不自禁笑出来:“你怎么在这儿?”
    孟黎侧头去看,竟然是林一白!惊讶地不知说什么好。睁大了眼睛,望着他。
    林一白端着咖啡和孟黎坐到一张桌上:“是来这儿等着吃饭吗?”
    孟黎连连点头,没说话,眼神却在说:“你也是?”
    林一白一笑:“早知道都这么空,就约早一点。”
    孟黎点头直笑,心里却在想,大家也没熟到除了约吃饭之外还要约着做其他事情的地步罢。
    重新在帝都见到林一白的感觉和在柬埔寨时完全不一样。大概因为在暹粒毕竟是旅游,整个人都处在放松和毫无戒备的休闲之中。而回到帝都,她又成为一个冷漠而充满防备的都市人。跟林一白说话也不像之前那么随意。
    她尽量避免探听任何他的个人*,想来想去,说一句:“我还以为你难得回来一趟,肯定要见很多人。”
    林一白端起咖啡喝一口:“我在帝都认识的人不多。”
    孟黎觉得很诧异。因为兴发的总部在帝都,她直觉林一白应该常年在帝都工作。不过穿着休闲服,一脸随意的林一白到跟在柬埔寨的样子没有太大区别。他这副样子倒是很快就将孟黎拉回曾经的情景之中。
    孟黎不禁笑到:“你还挺神秘。”
    ☆、第三十六章
    林一白将咖啡放回桌上,整个人往后一靠,双臂展开,撑在沙发上。双腿分开,做旧的牛仔裤下隐约可见壮实的大腿线条。
    他望着孟黎,像是挺认真,眼里又带着点戏谑的笑意:“特意来看看你。”他不知道孟黎的感情状况发生了什么变化。但他可以清晰感觉到,从在柬埔寨开始,孟黎就不像以前那样,时时刻刻摆出已婚女人的防备。
    一刹那,孟黎不禁有点慌乱。心里一个劲儿地回荡着一句话:这是赤*裸裸的*勾引吗?她假装咳嗽一声,双手不禁抓紧马克杯,竭力表现得镇定自若些。
    强劲的冷气渗进皮肤里,孟黎觉得身体是凉的,而更里面,却起了温热的暖流。她笑得略带羞涩:“不会是专程来吃我这顿饭吧?”说完,不等林一白回答,便问:“你是从泰国回来?”
    林一白的目光没离开过孟黎,自然就没错过她那一瞬间的紧张。看她强装出一副镇定又老练的模样,不禁笑了,顺着她的话,说起一路行程:“寿司去泰国续了签证之后,我们又回到柬埔寨,在金边待了一周多,后来去越南。这趟是从越南回来的。”
    “在越南还……”
    孟黎等着他接下来的话,林一白却停顿一下,想了想,说:“吃了不少海鲜。”他其实买了礼物给孟黎——是越南奥黛。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湄公河上坐船,看着来来往往的越南女人。丝绸长衫,飘逸的衣角,掐腰设计,高开叉下若隐若现的肌肤。一瞬间就想到了孟黎。后来逛街时,没忍住,买了一套纯白的。
    钱华站在外边等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倒过来叩两下,才点燃放进嘴里。见他出来,长长吐了个烟圈,咧着嘴说:“衣服这种东西私密得很,况且还是这种——”,说着在腰上比了个开叉的动作,“你不是说她结婚了么,怎么好收你这种东西?”
    林一白想也有道理。不过买都买了,就当留个纪念。
    越南之行结束后,寿司去印度,钱华要回法国。本来林一白是要跟钱华一起去的,订机票的时候收到孟黎的转账微信。
    心里突然十分不甘。什么都没来得及确定就戛然而止,这不是他的习惯。于是当场改了去帝都的机票。
    他其实昨天刚到,下飞机回到家便给孟黎打电话。约在今天吃饭。
    两人再聊了些旅途见闻,见时间差不多,去旁边不远的一家台湾菜馆吃饭。
    菜刚上来,林一白就出去接了个电话。
    孟黎不好先动筷,喝着水等他。头上吊灯的光落尽水里,亮晶晶的。幸好也没说太久。林一白进来坐下问她明天有没有什么安排。
    “难得周末休息,没什么安排。”
    林一白便说:“刚巧接到一个老乡的电话,他明天订婚,问我在不在帝都。你要明天没事,就跟我一起去。”
    没有太多询问的语气。几乎是肯定孟黎明天会去。
    孟黎想想,便说好。
    吃完饭后林一白坚持要送孟黎回去:“走吧,反正我开车。”
    孟黎上车以后问他:“你长住在帝都?”
    “也不算吧。”林一白一边发动车,一边说:“公司的事情我不怎么管,不需要常来。我在法国有个小酒庄,三不五时要去那边。”
    孟黎看着前方如河流般的红色尾灯,轻轻噢一声,说:“难怪你跟钱华、寿司他们是朋友。在法国认识的?”
    “嗯,我买酒庄的时候,钱华是中介。”
    说着话,不知不觉到孟黎家小区门口。林一白停了车,下车送她。
    到底是北方,一到晚上,不再热得难受。一点微风吹得人很是舒爽。
    林一白说:“我明天来接你。”
    孟黎笑着点头,又伸手拂了拂头发。她穿一件白色领子灰底音符图案的无袖连衣裙。单肩挎一个红色小包。穿大概七厘米的坡跟凉鞋,要微微仰头才能看见林一白的脸。
    远远看去,是很登对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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