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了这么一句话。
    宋建设跟郭朴立刻不乐意了。
    “顾金水,你胡咧咧什么,我们这开门断代到康熙的,怎么可能是瞎活!”宋建设恼羞成怒,抢过梅瓶。
    顾金水嘿嘿笑道:“我可没说是瞎活,我只是说我们这是开门,是好东西,那个谁,你还有什么说法吗?”
    钱广文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白教授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对顾金水道:“今儿个对不住,我这学生刚入行,瞎胡闹,我看出来了您这儿都是好东西,这钱我赔给您,四百块,连带这花瓶行不行?”
    顾金水还没开口,那老外的翻译就赶紧道:“等等,这花瓶我们要了,六百块美金!”
    郭朴等人愣住了。
    郭朴着急地走到老外身旁,“汉克先生,你们不是说好买我们的梅瓶的吗?”
    翻译看了郭朴一眼,“郭先生,汉克先生说你们那是假的,他不要,他要买真的。”
    周围人顿时都笑了出来。
    郭朴这人人品不行,没少坑蒙人,这大家看他到嘴的鸭子还飞了,都觉得可乐。
    郭朴脸沉了下来,转过头狠狠地盯着顾金水看。
    顾金水愣了下,白教授心里惋惜,估计这老板要把花瓶卖给别人了。
    “对不住,那什么汉克,我们这儿的规矩是讲究先来后到,既然是这教授要买,我就卖给他。”出乎众人意料,顾金水想也不想就做了一回丢西瓜捡芝麻。
    别说汉克他们吃惊,就是钱广文他们都有些对顾金水改观。
    “四百块,怎么交易?”
    顾金水看向呆住的白教授。
    白教授回过神来,扶了扶眼镜,“我身上二百,回学校给你拿二百回来。”
    “成,这东西就匀给您了。”
    顾金水点点头。
    周围人既有夸顾金水这人厚道的,也有觉得他傻的。
    但甭的不说,大家对他倒是有些好感,这做买卖就愿意遇到这样厚道的人。
    那老外买不到花瓶,虽然惋惜,却也进来转了一圈,买了两三样东西,都是乾隆年的:螺钿绿沉漆盒,宜兴紫砂描金花卉壶跟紫檀明珠宝盒。
    那翻译还跟顾金水道:“汉克先生喜欢瓷器跟紫檀,要是你有好东西,只管给汉克先生留下。”
    他还留了一个名片。
    顾金水送他们走的时候,郭朴跟宋建设在外面迎了上来,一面瞪顾金水,一面则是不住用好话去哄那汉克。
    “老板,咱们今儿个可真是出名又出气!”
    孙连成高兴不已,乐的嘴巴都合不拢。
    他的工资是算提成的,卖的越多,挣的钱越多,郭朴他们的店不厚道,老是抢客,虽然抢走的也不是什么优质顾客,可谁碰上这种事不来气。
    今儿个他们老板搅了他们的生意,还把客人抢来,孙连成比自己挣钱还开心。
    “哥您怎么知道他们家那梅瓶是后仿的?”
    山虎很是好奇地问道。
    顾金水笑着倚着柜台,“那卖梅瓶给他们的铲子,一开始是想卖给我们的,我瞧了一眼就知道那东西有猫腻,那铲子还想套我话,问哪里不对,被我给打发了,结果我后来听说他们捡漏了这么个大件,就寻思估计就是同一件了,没想到真是。”
    “顾老板真是有一手。”
    白教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顾金水看去,白教授满头大汗地走进来,从口袋里掏出帕子包裹着的一沓钱,“这里二百块,您数一数。”
    “您何必这么着急。”顾金水让山虎数钱,招呼白教授喝茶,“我这都没催您。”
    “您今儿个放过我那几个学生一马,我要是还钱都不积极,那可没脸见人了。”白教授说道。
    顾金水跟那白教授说长道短拉了半天家常,他总觉得这白教授像是有事要请他帮忙,但人没说,顾金水也就没问。
    不过是今儿个见面的交情,倒也没到顾金水主动帮人的地步。
    今儿个家里有事,顾金水就早早下班了。
    他赶着回家去,还特地买了两只烧鸭,可等到家里一看,媳妇沉着脸,也没换衣服。
    顾金水进厨房把菜放下,拉过何春莲,“妈,我媳妇怎么脸色那么难看?梁仁义又跑来闹事了?”
    先前梁老爷子平反的事一定,梁仁义一家就跑过来折腾过,非说自己是梁家唯一的男丁,自己还生了个儿子给梁家传宗接代,梁颖就生了个闺女,这梁家东西该给他们才对,愣是被何春莲拿大扫帚给赶出去了。
    “不是,我琢磨怕不是厂子里的事。”
    何春莲显然很了解儿媳妇的心事,梁颖一年到头把心思都放在厂子里,能让她不高兴的估计也就是工厂有什么事吧。
    “厂子里?他们领导不是最近说要提拔她当主任吗?”
    顾金水小声说道。
    他声音很小,但梁颖还是听见了,她走进来道:“这事估计吹了。”
    梁颖拿起一块烧鸭吃进嘴里,却也没吃出什么滋味。
    何春莲跟顾金水对视一眼。
    顾金水关心道:“媳妇,这怎么能吹呢,你们厂除了你还有谁配当这个车间主任。”
    梁颖眼神带着些无奈,“还能是谁,林莲花呗。”
    “她,她比咱们妞妞还懒,她也能当主任?!”何春莲下意识说道。
    顾优思才放学,就听到有人说自己坏话,眼神幽怨地看着她奶,“奶,您这背后说人不太好吧?”
    何春莲打哈哈笑道:“妞妞放学了。”
    “嗯。”顾优思把书包放下,“咱们不是说要去看房子,怎么还不走?”
    “这就走,这就走。”
    梁颖说道,她给何春莲他们使了个眼神,意思是暂时别提这事,这么扫兴的事没必要再这会子提起。
    梁家老宅是真大,也是真气派,这房子坐北朝南,还分东西路,带个大花园,清水脊,筒瓦屋面,垂花门廊,方砖铺地,月洞门……
    梁颖这是多年后第一次回到自己的家,她指着垂花门后一口水缸,“这还是我们家小时候那口水缸,想不到还在。”
    “这是好东西,有年头了。”何春莲摸着水缸上的青苔道:“回头咱们叫金水买些金鱼来养在里头,既好看又好玩。”
    “这感情好,老北京人都说天棚鱼缸石榴树,先生肥狗胖丫头,咱们再搭个天棚,在种一颗石榴树,那可就齐全了。”
    顾金水知道梁颖不高兴,有意哄她笑。
    梁颖果然笑了,“那哪里来的先生肥狗胖丫头。”
    “这胖丫头……”顾金水想祸害自己亲闺女。
    奈何顾优思一双死鱼眼盯着他看,大有你要是敢说我是胖丫头,她就来个大义灭亲的意思。
    顾金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这屋子里够乱的,回头可得找人来收拾,这水电倒是方便,明儿个要住去接通一下就就行。”
    梁宅不小。
    一家人逛了一半都花了一个多时辰,眼瞅着外面天都黑了,何春莲便说要回家,梁颖也不急于一时,横竖这屋子现在回到她手里了,想看房子什么时候都能看。
    她感到欣慰的是这套宅子以前是政府办公借用了,因此没太糟蹋,好些地方也都修补过。
    不像是有些人的屋子都叫别人家住了,有些四合院一住十来户人家,现在平反了要清退,人都赶不走。
    何春莲在饭桌上就说起这事,“你们大伯母娘家那边的房子就叫人占了,七八户人家非不肯走。”
    “这是要钱吧。”顾银星吃着烧鸭,说道。
    何春莲道:“人家不要钱,就要房,说除非给他们解决房子,否则绝不肯搬。”
    “现在北京的房价不便宜,这不好解决吧。”严韧说道,“单位现在也不怎么分房了。”
    “可不是,得亏你们赶上好时候,你们俩还分了一套房。”何春莲感叹道:“这要是这几年,这真是甭指望单位分房了。”
    “那这事大伯母那边怎么说?”
    顾金水问道。
    何春莲嘿了一声,“你大伯母跟这事又没关系,她娘家那边兄弟不像话,说跟她们这些外嫁女没关系,你大伯母本来也没想分娘家的房子,还想说帮一把,听到这么说,气得索性不管了,要不然,蓝老爷子那边有些人脉怎么也能帮点儿忙。”
    “我说呢怎么赶不走,原来是他们自找的。”
    顾银星摇头道。
    一家子说了下闲话,晚上顾金水才问起梁颖,今儿个那事,梁颖梳着头发,看着闺女趴在书桌上写作业,道:“那事啊,就是领导的意思是林莲花更合适。”
    “别逗了,你领导疯了吧,林莲花能比得上你?”
    顾金水嗤笑一声,很是对林莲花嗤之以鼻。
    梁颖道:“你还别说,人这回还真有优势,上个月我们厂子里不是着火了吗?人林莲花刚好在,把火扑灭了,帮我们厂子里减少了不少损失,厂子里的意思今年的三八红旗手得给她,这主任的位置也是她更适合。”
    顾金水皱眉道:“不能只是为这么个缘故吧,要是救火就能当领导,你们厂子里不也有不少人干过好人好事。”
    顾优思也被夫妻俩的对话吸引住了注意力。
    要说本事,林莲花拍马都赶不上梁颖,光是这些年梁颖拿的奖,怎么也能把林莲花砸死了。
    梁颖沉默片刻,“领导的意思,说我家庭条件太好,这要是当了主任,底下人不服气。”
    “啥?”顾金水愣住了,眨眨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顾优思却是突然想起一件事。
    这回的事还真不是一件小事,本来她妈只是丢了一次晋升的机会,可后来不知是谁贴了大字报,引得厂子里的人议论纷纷,这几年工厂的绩效又不是很好,工人拿的工资还不如以前多,眼红梁颖日子人的不在少数。
    这大字报一贴,说梁颖这几年提拔快都是因为给领导贿赂,送钱拍马屁,梁颖顿时就碰上大麻烦了。
    “妈,”顾优思忍不住开口,“这回提拔您本来不都是说得好好的吗,这领导突然变卦可别是有人使坏,您可得多留意。”
    她还担心她妈不相信她的话,毕竟一个二年级学生的话,谁家父母会当真。
    可顾金水却立刻道:“对,媳妇,咱们闺女说的太对了,这事咱们不能小觑,一定要严肃对待。”
    顾优思愣了愣,手上转的笔啪地一下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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