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周世忠闭上眼睛,考虑了一番局势,沉默了许久之后,面无表情道:“我知道了,去报主将罢。”
    现在的征南军主将,已经不是周世忠了。
    虽然几十年经营下来,征南军依旧是周家,或者说是周大将军在实控,但是从朝廷的角度来看,主将更易,那么南朝军队北上的事情,就不需要他周世忠来做决定了。
    同时,他也不需要再负主要责任。
    此时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已经把责任给推了出去,推到了图远身上。
    于是乎,传信兵又匆匆赶到了另一处大营,向图远汇报了南边的情况,图大将军听到消息之后,先是大皱眉头,一边伸手接过详细的奏报,一边问道:“大概多少人,有个数么?”
    “从南陈淮安府北上的,人数有一两万人,从怀远北上的,怕也过万了。”
    听到这句话,图远微微松了口气。
    满打满算,加在一起也就是三万人。
    这个数目的兵力,虽然绝对算不上少了,但是还不足以威胁已经近二十万人的征南军,更不太可能改变徐州的局势。
    看了一遍详细的情报之后,图大将军自言自语道。
    “一路攻宿迁,一路攻海州……”
    他看了一眼徐州城的方向,若有所思:“那姓沈的还真实诚,说今日增兵,便今日增兵了,只是……”
    “算上徐州城里的人手,南朝军队加在一起也就七万多人……”
    “沈七真的自信到,七万多人,能够正面击败我近二十万征南军?”
    想到这里,图远皱了皱眉头。
    “也太自信了一些。”
    独自嘀咕了一会之后,图大将军大步走出大营,翻身上马,奔到西门外了齐军大营,见到了周世忠。
    周世忠看到图远,立刻抱拳行礼:“图将军。”
    图远看了一眼周世忠,叹了口气道:“周兄,南人北上的消息,你应该已经知道了罢。”
    周世忠刚想矢口否认,抬头就看到了图远的目光,犹豫了一下之后,周大将军露出了微笑,开口道:“与图将军前后脚得知。”
    “周将军觉得,应该怎么应对?”
    “南人不多,即便被他们占了宿迁和海州,这两座城都不大,等我大军拿下徐州之后,可以从容取回来。”
    图远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可是这样,就太不好看了。”
    周世忠微微摇头,叹了口气:“的确,要是咱们近二十万大军,被不到十万南人弄得丢城失地,就太不好看了。”
    “可是一旦分兵出去,就很难再围住徐州了……”
    他看向图远,默默的说到:“如果徐州城里的淮安军,不再受困于徐州,如今将要入秋,马上粮食成熟,到时候他们缺粮就可以出城寻粮,寻到了粮食之后再缩回去,那么夺回徐州,就遥遥无期了……”
    图将军一屁股坐了下来,缓缓说道:“道理我都懂,但是城池不能再丢了,不然陛下那里,你我都不能交代。”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是一阵沉默。
    图大将军从腰里取出一个酒袋,仰头喝了口酒之后,吐出一口酒气:“清野罢。”
    周世忠瞪大了眼睛,随即低声道:“自古以来,还未有听闻攻城一方清野的……”
    图远笑了笑,开口道:“那再放一段时间也可以,不过徐州城附近二三十里的庄稼,在成熟之前半个月,或者烧掉,或者收掉,不然城里的沈七半夜偷偷出来抢了去,那就麻烦了。”
    周世忠沉默了一会儿,也跟着点头道:“只好如此了。”
    图远看向周世忠,开口道:“淮安的南朝军队攻海州去了,海州也是州城,不好丢了,周将军去一趟?”
    周世忠默默低头:“属下遵命。”
    图远看了一眼南边。
    “至于宿迁……”
    “且派人过去,看一看情况罢。”
    ……
    燕都,修德殿。
    修德殿,是永平帝的寝殿。
    此时这座大殿里,药味已经浓到有些刺鼻了。
    寝殿里,七八个太医围在一起,小声说着话。
    其中,一两个太医说话已经有些磕磕巴巴,显然害怕到了极处。
    大太监刘乙,就默默跪在皇帝陛下床前,时不时他也会站起来,去问问太医具体的情况。
    时间来到了半夜。
    守了好几天的刘太监,已经困的睁不开眼睛了,跪在皇帝床前,打着瞌睡。
    迷迷糊糊之间,他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刘乙……”
    刘太监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向床上,连忙偎了上去,颤声道:“皇上,您醒了……”
    永平帝脸色苍白,几乎看不见血色了:“给朕拿点水来……”
    刘乙慌忙点头,赶紧给老皇帝取了水过来,又把皇帝扶了起来,伺候他喝水。
    一碗水喝下去之后,永平帝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他咳嗽了两声,然后重新躺在了床上,用手揉着胀痛的脑袋,问道:“朕……睡了多久?”
    刘乙泪眼娑婆,低声道:“皇上,三天了……”
    永平帝闭上眼睛,思考了一番,问道:“这三天,老三都在做什么?”
    “岐王殿下至诚至孝,这三天时间,一直跪在修德殿外,几乎水米未进……”
    永平帝沉默了一会儿,睁开眼睛问道:“老四呢?还不踏实么?”
    刘乙犹豫了一下,低声道。
    “卫王殿下,三天前也在殿外跪了一天,不过第二天便离开了……”
    “忙得很……”
    永平帝再一次闭上眼睛。
    “朕……知道了。”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攻守易形了!
    修德殿里,皇帝陛下勉强坐了起来,喝了碗稀粥之后,就再无胃口,一个人默默坐在龙椅上。
    此时,他已经比半年前,瘦了近二十斤。
    大太监刘乙,端了一碗汤药从外面走进来,远远的就看到了那个坐在帝座上的佝偻身影,不觉眼睛一酸,险些哭出声音来。
    今年是永平三十四年。
    这位在位三十多年的北齐皇帝,终究是老了。
    他抹了抹眼泪,把药端了过去,低声道:“皇上,这是奉御们开的方子,熬了两个时辰了,您进了罢……”
    永平帝抬头看了一眼刘乙,然后伸手端过这碗浓到发黑,苦到极致的汤药,毫不犹豫的一点点喝了下去。
    这个时候,他的求生意志非常顽强。
    因为现在的大齐,可以说是一地鸡毛,很多事情需要他这个皇帝去处理。
    喝完了这碗药之后,永平帝用手帕擦了擦嘴,看向刘乙:“太医怎么说?”
    皇帝声音沙哑:“朕还有多少时日?”
    刘乙眼睛一红,低着头说道:“回皇上,太医说您如果调养得当,再以药石医治,尚有一年之寿……”
    永平帝闻言怔了怔,随即自嘲一笑:“那如果调理不得当呢?”
    刘乙跪在地上,泣道:“太医说,您的身子是风中烛,雨里灯……”
    永平帝沉默不语了。
    这话的意思是,他随时都有可能蹬腿,说不定这一次闭眼,下一次就睁不开了。
    这位老皇帝半晌没有说话,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去传岐王进来见朕。”
    “是。”
    片刻之后,在外面跪了三天的岐王赵隶,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见到了皇帝之后,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叩首磕头,声音哽咽:“父皇……”
    “您终于醒了,孩儿这几日日夜祷告上天……”
    皇帝面无表情,缓缓说道:“朕听说你在外面跪了整整三天。”
    岐王跪伏在地上,垂泪道:“孩儿生怕您出事,于是寸步不敢离开。”
    老皇帝看到他这个模样,心里又忍不住一软。
    人老了,心肠也就慢慢变软了。
    他叹了口气道:“三天没有吃饭?”
    “孩儿只盼以诚动天,不敢用饭……”
    永平帝再一次沉默了。
    身在帝王家,他比任何人都更能勘破世情。
    他心里很清楚,眼前的这个三儿子,对自己未必就是孝顺,反而可能是心思最重的皇子。
    从很早开始,岐王就试图在他这个父亲面前,展露自己的纯孝,以谋夺帝位。
    其人心思城府都是足够的,如果大齐正值盛世,那赵隶会是一个很合格的皇帝,一个优秀的守成之君。
    但是现在,大齐已经深陷危局了。
    这个时候,单有城府心机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要有手段。
    相比较来说,另一个儿子虽然心术有点歪,但是手段绝对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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