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承熙端着餐盘独自一人在角落坐下,刚吃两口就接到叶娉婷电话。叶娉婷告诉他,她办事路过他们医院,给他带了午餐。
    “都是你喜欢吃的清淡菜。”
    “我已经吃了。”
    “食堂的饭怎么吃得下,你快来吧,再不来菜都凉了。”
    “好吧。”
    慕承熙一点也不想去,虽然医院食堂伙食和家里不能比,荤素搭配起来热量也偏高,但叶娉婷既然送到门口,他不去拿也有点不近人情。
    医院停车场,叶娉婷从一辆火红跑车里下来,脚上一双八寸高跟鞋让她的步态看起来摇曳生姿,慕承熙刚走到门诊大楼楼下就遇到她。
    叶聘婷把打包好的菜拿给慕承熙,叮嘱他趁热吃。
    “晚上我来接你下班吧。”叶聘婷留学回来后在自己叔叔的公司任职,工作不忙收入不菲。
    “不用,我晚上要值班。”慕承熙没什么心情跟她多说,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
    他们站着说话,白葭远远看到,怕给叶娉婷看见,特意绕道从草坪边的小路回门诊大楼,然而叶娉婷还是看到了她,漂亮的脸刷一下挂住了。
    “那好吧,改天再联系。”叶娉婷克制情绪,跟慕承熙告辞。慕承熙再次谢她。
    回到食堂,慕承熙打开饭盒,发现里面琳琅满目,各种菜式应有尽有,不是有心准备,不会这样丰盛,拿起筷子吃了几口,他把菜分给周围的同事吃。
    “呦,这谁送来的,是你女朋友吗?”
    “比咱食堂的菜好吃多了,你女朋友可真会疼人,知道你在食堂吃不到好的,特意给你送来。”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慕承熙淡淡然不说话,看着他们分享美食。
    白葭回到科里,别的医生吃过饭都午睡去了,办公室里空荡荡的,难得有个空闲,她拿起喷壶给窗台上的花草喷水,阳光下,那些植物茁壮成长,用小小的红艳花朵回报她的精心养育。
    一抬眼,看到慕承熙从草坪间的鹅卵石小路经过,白葭收回视线,往后站了站,继续给花草浇水,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一不小心把一盆花碰掉了下去。
    花盆从二楼落下,好在没砸到人,慕承熙听到声音,下意识看过去,却见白葭站在窗口浇花,跟她笑笑,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
    “你晚上值班吗?”
    “值。”
    “本来想请你出去吃个饭,值班就算了。我明天开始也要值班了。”
    “哦。”
    白葭惜字如金,无法表达内心的情绪。慕承熙见她对自己的邀请似乎不很热衷,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小夜班还是大夜班?小夜班的话,我们一起去吃宵夜吧?”
    念大学的时候,两人外出约会,经常会在外面吃了宵夜才回学校,这一晃也好几年过去了。白葭愣神片刻,很快反应过来,“你也住医院宿舍?”
    “嗯,我家里这里太远,路上又容易堵车,我们科值晚班几乎每天都有急诊,一来一回时间都耗在路上。”慕承熙向着职工宿舍的方向走,打算回去睡个午觉。
    这天白葭是小夜班,十点半的时候,慕承熙来找她,两人一起离开医院,去了江京最有名的城隍庙小吃街。
    小吃街有夜市,外地游客和本地居民都很多,两人找了家顾客相对较少的铺子,随便点了几样。
    “这里还和以前一样。”慕承熙四顾左右,周围和他出国前没有明显变化。
    “保持老街特有的传统风味,这里才能吸引这么多游客过来。”因为来得次数太多,白葭对这里早已不感兴趣,除了看到摩肩接踵的人群,看不到别的。
    两人吃烤串儿,白葭不禁想起想起大学时和慕承熙第一次出来吃路边摊,他看着那些串串,说了好几句:这些干净吗?不会吃坏肚子吗?会不会都是地沟油啊?
    看白葭吃得津津有味,他犹豫了半天才用一种慷慨就义般的表情拿起一串来吃,从小到大他每天被当医生的妈妈督促着洗手无数遍,妈妈也不许他吃任何不干净的食物,烤串、麻辣烫这些别的学生觉得很平常的小吃,对他来说却是很少接触的食物。
    “工作后还适应吗?”
    “还行吧,教学主任是章修良。”
    “章修良是出了名的严师,你是他的高徒。”
    白葭抿嘴一笑,所有人都这么安慰她,但没经历过的人不知道,章修良训练住院医堪称魔鬼式训练。
    有时候白葭也怀疑,性情急躁的章修良是怎么成为最优秀的外科医生的,以前老师就说过,心急容易出错,外科医生最忌急躁。
    相比之下,胡屠户对学生就温柔和善多了,他用他因为充满知识而变得硕大的脑袋和胖胖的小手润物细无声地把精湛医术手把手教给学生。
    他从不训斥他们,只会在一开始就告诉他们,他收学生都是末位淘汰制,谁的表现好坏他心里都有数,半年淘汰一个不合格学生是他雷打不动的规矩。
    看到白葭的手机还是大学时用的三星,慕承熙很诧异,“你还没换手机?苹果都出到6s了。”“能用就行,反正我也没时间用手机上网。”白葭对电子产品从来不怎么热衷。
    “不消费,你赚那些钱有何意义?”
    “我有债要还。”白葭淡淡地说。
    为了当年的二十万,她一直省吃俭用,希望能有一天攒够了钱还清欠白云舒的债,为了那二十万,她青春最好的几年郁郁寡欢。
    慕承熙轻叹一声,心头被一团浓得散不开的云雾围住,掩饰地拿起茶杯喝茶,却被茶水中的茶渣呛到,咳嗽好半天。
    白葭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视线随意地落在他握着杯子的手上,他的手是典型外科医生的手,手指修长光洁,指甲剪得短而干净,这样的手最适合握手术刀,温和却有力。
    吃到一半,白葭和慕承熙的手机几乎同时响起,医院打来电话叫他们回去,说是城里某个高档会所发生火灾,数十人不同程度受伤。
    刻不容缓,慕承熙匆匆付了钱带白葭一起回医院,车刚进院子就看到门诊大楼楼下停着四五辆急救车,一副副担架把伤员从车里抬下来。
    白葭跑步去更衣室换好隔离衣,看到一个伤员被从担架上抬到急诊室床上,边上还站着个苗条的女孩。
    “家属请离开手术室,我们要对伤者实施抢救。”护士催促女孩离开。女孩不肯走,白葭这才注意到,受伤的那个男人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
    “那就让她留下吧。”白葭跟护士说,伤者应该还有意识,贸然掰开他手指只怕会引起他情绪波动,影响急救。
    手术台边的仪器上显示着伤者的心电图和脑电图,护士替伤者测量体温和血压脉搏,把指数告诉医生们,伤者头部受创,面部口唇紫绀,说明正处于缺氧状态,脑外科值班医生给伤者戴上氧气呼吸器,只等麻醉师的一针下去,就开始进行伤口缝合。
    护士替伤者清理干净脸部血污,白葭无意中看了一眼,发现他竟然是陈凛,惊愕地差点站立不住,但是她很快定下神来,果断地拿剪刀剪开他衣服,用b超检查他胸腔和腹腔,有没有器官性损伤。
    迷迷糊糊中,陈凛双目似睁非睁,他知道自己头部受了伤,而眼前不断晃动的人影中,他似乎看见了白葭。
    一定是幻觉,白葭早就跟男朋友去了美国,哪里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他疲倦地闭上眼睛,麻药的作用让他昏昏欲睡。
    章修良进来检查急救处理情况,一看到站在陈凛身边的女孩就火了,“家属怎么能跟进来,病人需要无菌环境不知道吗?白葭,你怎么回事?”
    白葭没有辩解,默默处理手头的事,在场这么多人,只有自己是章修良的学生,他当然要拿自己开刀,任何辩解都是徒劳的,无菌规则他们一进大学就学过,而她也确实犯了低级错误。
    和陈凛一起来的女孩被章修良的态度吓了一跳,但也知道自己在场是多余的,立刻退了出去。
    确认陈凛已经得到充分治疗,白葭去别的手术室,看到慕承熙正跟着胸外科的几个主治医生一起对重伤员进行外伤缝合,过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慕承熙用持针器进行外伤缝合的手法干净利落,简直不像是住院医规培才第一年的年轻医生,而像是有了相当经验的医生,白葭目不转睛看着他的动作,既佩服又羡慕。
    “剪刀,给我剪刀。”慕承熙满头的汗,回头叫护士。护士把剪刀给他,他剪断缝合线,用纱布把缝好的伤口包扎好,动作一气呵成。
    白葭看了看表,整个剥离缝合处理过程仅用两分钟,这是最好的外科学生也不一定能达到的成绩,只能说慕承熙在这方面的确是天才,难怪别人都要五年才能完成的医学院本科课程他四年不到就能修完,当初这件事轰动全校,整个江医历史上不超过五个学生能在本科时提前结业。
    这样干净利落的外科手术,白葭以前只看过章修良有过同样精彩的演示。也是那次之后,不管章修良怎么严格,白葭再也不敢有半点怨言,他的水平在哪儿,所以决不允许自己看重的学生有任何纰漏。
    叫护士给伤员打破伤风针,慕承熙又开始缝合另一处外伤。护士们都在忙,白葭掏出纸巾上前给他擦了擦汗。慕承熙抬头见是她,眼睛里有一丝惊喜,但救人要紧,他没有更多时间表达情绪,瞬间又低下头去工作。
    急诊室外早就被闻讯赶来的家属包围,事发地点是高档会所,在里面消费的人非富则贵,不乏方方面面领导的朋友亲属,医院方面接到无数上级打来的电话,让他们部署最强的医疗力量,一定要确保伤员得到有效救治。
    原本安静的夜晚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事故闹得人仰马翻,一整夜,门诊大楼灯火通明,医务人员不断进进出出,院子里停满了各种豪车,直到第二天天亮,这场生死较量才暂告一个段落。
    白葭一夜没睡,精神和体力都不支,在其他医生的劝说下回到宿舍休息,睡了一上午,起来的时候还有点恍惚,泡个热水澡之后,精神爽利了不少。
    惦记陈凛伤势,她匆匆去食堂吃了点饭,就去住院部探望。在护士那里查陈凛的名字,护士告诉他,陈凛已经搬进了医院最贵的豪华单人病房。
    白葭走到病房门口,见病床边没有别人,才推门进去。陈凛听到声音,睁开眼睛看到她,惊讶地半天发不出声音,以为是自己的幻觉。2k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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