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来就是茶树叶子。”小鱼说,“我在江陵县的那块山地上,辟了个小茶园子,种了不少茶呢。自己喝也喝不完,您要喜欢,我就做了送您平日吃着玩儿。”
    许氏便指着自己面前的茶碗说:“京城里的人都好喝茶,你这样品质的末茶,在濯香一品阁里,只怕要一两银子一盏才能喝到。你若弄一二十斤来,可不能抵上你舅舅十年的俸禄了?”
    “啊?!”小鱼傻眼了,“这么贵?”
    陈氏也听呆了:“怎么怎么会这样贵?”
    许 氏摇着扇子微笑:“可不就这样贵?茶本就不便宜,好茶更是难得。你们不知道,今年福闽巡抚进贡了皇上二斤极品大红袍,已是福闽一地全部大红袍茶树里精选出 来的,巡抚大人自己一两一钱也不敢私藏,全都送到宫里来了。这二斤大红袍,市价是二千两黄金,也就那两株能产极品的茶树,也不知道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看护 供养的。虽然皇上爱喝茶,但也因此下旨给福闽巡抚,令他以后不许再贡,说是太劳民伤财,以后只需捡那一般品质的贡个一两百斤也就是了。”
    小鱼挠了挠脸:“我这茶就是一般普通的茶树,虽然做起来费点功夫,其实成本比旁人家的还便宜咧。”
    许氏点了点她的脸蛋:“你啊,这么实诚。还学人做生意买卖呢,便是本钱低,你也该说出个天价来啊。”
    她脸上的笑容敛了敛,问道:“这本钱当真不贵?”
    “若是旁人我少不得忽悠一番,但您是我舅母,我哄您干嘛?”小鱼声音甜甜地说,“真不贵,就是一般的茶树,只是种、采、磨的时候略要费点功夫。”
    许氏展了笑容,对小鱼说:“我娘家父亲和祖父都是极爱饮茶的。若是不麻烦,外甥女儿就将这金贵东西送我一斤半斤,舅母定念着你的好处。”
    “好啊,就是要等我回江陵县才能弄,未免让老人家等太久了。”小鱼想了想说,“这制末茶的法子,我家下人也会做,只是可能做得粗糙些,舅母若不嫌弃,我写封信回去,让他们做几斤让人带来。”
    许氏一拍巴掌:“这敢情好。能有小鱼做的这茶味八成,已是上上品。舅母在这儿先谢过小鱼了。”
    小鱼连忙行礼:“您太客气了。”
    许氏带着两包茶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小鱼没想到自制抹茶居然有这样的市场,心里小算盘打得“哗啦啦”响。先将陈氏这儿的存货搜刮了一下,又把自己和常宁那儿存的茶也全搜出来,几下里聚一聚,称了称,居然还有二斤多。
    陈氏不爱喝茶,她那儿余茶最少,又送了几两给许氏。常宁不喝茶,但她嘴巴馋,试过一回抹茶粉做的茶点,就自己屯了不少打算做点心吃的。小鱼对茶也不大感兴趣,只留了半斤在手边上。
    母女三人团团坐着,看着桌上堆着的二斤茶粉出神。
    唐小鱼咽了口唾沫,对陈氏说:“二千两哟!”
    常宁呆呆地看着桌子,哆嗦着嘴唇说:“黄金!”
    只有陈氏心安神定,敲了敲桌面让两个小财迷回神:“人家是极品大红袍,全天下就两棵茶树,怎么能比?”
    唐小鱼搓着手嘿嘿地笑:“就算不是黄金,两千两银子也够啊!”
    常宁直接捧着脸傻笑起来:“我们那茶园子一年能制多少末茶?五百斤有没有?那就是……”她掰着指头数半天,“五五五十万两!嗷嗷……”她向后一倒,“哐嘡”倒在床上不起来了。
    “五十万两,我的乖乖,那是多少银子,能把这屋子填满了吧。”
    “姐、姐,你快掐我一把,我这不是在做梦呢吧!”
    小鱼抬手在她肚子上掐了一把。
    “嗷!”常宁跳起来,抱着肚子,“痛死了,你怎么掐我肚子啊。”
    “不是你叫我掐的吗?反正你肚子上肉最多!”
    两个丫头掐着掐着就滚在了一起。
    第二天,陈氏拎着一罐子末茶去上房找韩夫人了。
    这罐子是小鱼从箱笼里精选细选出来的。晴空釉细瓷的筒罐,做成竹节状,以碧釉烧成几片竹叶贴在罐子上,再无多余装饰。
    这竹节罐低调、清雅,换小鱼私下里的话说,特别的装逼。浓绿的末茶粉放在这样的竹节罐子里,拿出去档次立马上了好几层台阶,可比昨儿陈氏拿牛皮纸包的茶包看着贵重多了。
    陈氏过去的时候,许氏已经在韩夫人常氏那儿坐着了,昨儿晚上她就先透了风给婆婆,跟她说小鱼制了好茶的事儿。她说今儿妹妹一定会送茶过来,那好茶媳妇就私留了,您别说我不孝顺啊,反正您明儿就能有了,也不在乎多等这半天吧,吧啦吧啦说了一通。
    这婆媳两人关系亲密,跟亲母女也没差多少,媳妇把好茶留下了不给婆婆,婆婆居然一点儿也没生媳妇的气,这一大早的,婆媳两就坐着等陈氏送茶了。
    “怎么只你过来了,小鱼那丫头呢?”常氏伸长了脖子也没瞧见宝贝外孙女儿,“我昨儿翻了好几套头面出来,今儿想给她试试呢。”
    把小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体体面面,那可是常氏多年未能实行的隐藏爱好。
    好不容易鲜亮的外孙女儿来了,又能陪着她住好一段日子,常氏这是把压箱底的宝贝儿全都给翻腾出来了,就想着要给小鱼打扮呢。
    “她说要做两个就茶的小点心来,”陈氏笑着将手里的茶罐子奉上去,“这是她孝敬您的,您瞧一眼,再挑个平素为您沏茶的丫鬟来,我将沏这末茶的法子教她。”
    许氏接了茶罐子,在手里摸了摸,这茶罐子不大,里头顶多能装三四两茶,她笑着对常氏说:“您看,妹妹多偏心,昨儿就拿张油纸一包糊弄了我,今儿就拿这么漂亮的罐子盛了送您。不然一会您挪腾个茶罐儿,把这罐子赏了媳妇吧。”
    常氏从她手里把茶罐子夺了,啐了她一口说:“亏你也是大家子里出来的,没得故意装这没见过世面的小气样子,见天儿就想蹭你婆婆的便宜呢。”
    许氏立刻抱着她胳膊叫屈:“可不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气媳妇儿。媳妇这是跟妹妹争宠呢,怕您疼着妹妹,把我给抛到脖子后头去。”
    在外头人面前一向端庄大气的韩家大奶奶在婆婆面前居然是这样撒娇卖乖的样子,这要传出去,不得把人眼珠子都吓出来啊。
    不过能看出来,这婆媳俩的感情是真的好,难怪许氏从里到外赢得的都是好名声,公婆疼爱,丈夫敬重。自己与她比,可差得太远了。
    陈氏这一忽儿想起了唐家,不过也只是微一晃神。
    现在她跟唐家已没了瓜葛干系,以后守着小鱼,有什么日子不能过得像许氏这样滋润自在呢?
    ☆、第84章 访客
    过了一会儿,小鱼果然拎着食盒跑了来。
    常氏见了小鱼过来,立刻来了精神,拉着小鱼嘘寒问暖,拽着她让她跟自己坐在一张罗汉榻上。
    “瞧着没,母亲最心疼的还是小鱼。”许氏装模作样拉了陈氏叹气,“可见方才我白吃了你的醋,可委屈你了。”
    常氏听得了笑得肚子疼,指着许氏笑骂:“就你这张嘴能!”
    连在常氏身后服侍的几个大丫鬟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还是外祖母这边好。”唐小鱼感叹道,“在哪儿都没外祖母这儿热闹,一家子亲亲热热开开心心的,觉得这天地都敞亮。”
    母女二人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明白对方的心里所想。
    人家这才像是一个家呢!
    “觉着外祖母这儿好,以后就住下别再回去了。离得这么远,外祖母想见你一面都难。”常氏说。
    “一家人本就该这样。”许氏是听婆婆说过陈氏在唐家遭遇的,对陈氏母女充满了同情,见她们这样,知道这是又想起以往的不快了,连忙打岔,指着小鱼放在桌上的食盒说,“你又弄了什么好吃的来?快打开来让舅母瞧瞧。”
    小鱼笑着应了,揭了食盒盖子,从里头拿出一碟绿色的松糕,一罐温热的牛乳。
    这绿色的糕分了三层,最上头是雪白细腻的泡沫状东西,下头两层绿色的蒸糕,中间夹了一层红色豆沙,看着挺漂亮。
    其实就是抹茶红豆盖了层奶油的蛋糕。
    这 儿没烤箱,也不方便控制温度,小鱼就把烤蛋糕改成了隔水蒸蛋糕,这样的蛋糕少油,虽然口感香气要差一些,却更加健康。红豆沙是她拿石蜜,也就是冰糖熬的, 熬熟的赤小豆拿纱布挤成细纱,拌上桂花蜜,铺在两层蒸糕之间。就是奶油不大好弄,又要打发泡,她跟常宁天不亮就起来,试了好多回,差点把胳膊打折了才打出 来。
    提炼过奶油的半脱脂奶,就被她加了末茶粉煮开,一起给端上来了。
    许氏拿筷子夹了切开的抹茶蛋糕给常氏,又倒了一盅抹茶牛奶给婆婆。
    “昨儿才喝了小鱼的末茶,今儿小鱼又拿末茶做了点心,你这一颗心啊,都放在吃喝上头了。”许氏回味着口中的余香,不无感慨地说。
    “人 生在世,吃穿二字。”小鱼笑着说,“可见这吃有多重要。不瞒外祖母和舅母,我跟人合伙在江陵县开了个鲜味居,便是专门售卖特色点心和席面的。生意可着实不 错。如今我们想在京城也开一家,可巧我来了京里,便厚着脸求您二位帮着我合计,若要在京里头开这食铺子,哪儿的地段比较好啊?”
    “怎么还与人合伙?”常氏惊讶地说,“小鱼你都还没及笄,你娘也不方便在外头行走,这与外人合伙做生意也太冒险了些。”她想了想说,“你若信得过我,我有几户陪房是专门打理我的嫁妆铺子的,不如你将你的铺子交给我,我让他们帮你管着,一分红利也不要你的。”
    常氏这话还真没有半点私心在里头。
    常家本来也是大族,她又是常家嫡出的女儿,嫁妆本就丰厚。除了两个小庄子,还有三间商铺就在京城里头。她只是想着陈氏母女都是女人,不方便出面去打理铺子,与其与外人合伙,不如交给她信得过的陪房,省人省力又省钱。
    同样是说帮着打理铺子,常氏口中说出来的意思,可比当初唐家提出来要接管唐家铺子的意思差了十万八千里。
    陈氏心头发热,鼻子发酸,眼圈已经红了。
    “好好的,哭什么?”常氏却是会错了意,赶紧说,“不乐意就算了,也是我考虑不周。我断没有要把你铺子占了的意思。”
    小鱼抱着常氏的胳膊说:“外祖母都是为我们好,哪有不乐意的。我母亲那是喜极而泣的呢,觉得您是太疼着我们了。”
    常氏笑了起来。
    “不 过那铺子原就是人家做起来的,我不过是想些点心方子和菜谱,再有就是把我家种出来的瓜果菜蔬送去,一点儿也不费事,也不需要露面。每年只等着铺子上送我的 分红就好。外祖母您不用担心。且那人是江陵县的主簿大人,外祖父也是知道他的,为人是再正直不过的,信得过,信得过。”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常氏也就不谈铺子上的事,只拉着小鱼,要给她试戴首饰。
    她房里的白芪、苍术、半夏、忍冬四个大丫鬟,一人捧了一只描金雕漆四角镶螺钿的首饰匣子站在一旁,常氏亲手一件件给她试。
    把她头上插得满满当当,叮呤啷嘡挂满了。
    小鱼可算是亲自体会了一把被人当了芭比娃娃打扮的感觉,只“哇哇”地乱叫:“头发重死了,外祖母快饶了我吧,再插不得了!脖子都要坠折了。”
    一屋子女人嘻嘻哈哈笑成了一团。
    正热闹着,忽听门上有人通传:“夫人,有人送了贴子来,要见小鱼小姐呢。”
    这家里,韩夫人,韩大奶奶都在,就算有外人求见,也当是先见主母,哪有直接提出来要见孙小姐的?
    小鱼这时候插了满头的金簪玉钗,脑袋上足添了二十斤重的东西,哪还能抬得起头来,一听着这话,忙不迭地叫人把头上插的簪子,大钗,金银花冠之类的给卸下来。
    “可说了是哪家的家眷?”韩夫人问。
    “是……是……”门上来传话的婆子偷瞄了一眼忙着拔簪子的唐小鱼,嗫嗫地答道,“是荣亲王府的长孙少爷。”
    “李放?”唐小鱼觑了个空儿说,“他怎么来了?我正想要找他呢。”说着忙让丫鬟们快点儿把头发上的首饰给卸干净了,重新给她梳个简单的发髻好去见李放。
    常氏看了眼许氏,许氏心领神会,忙将陈氏拉到一旁去,低声问她:“咱家小鱼怎么会认得荣王府的长孙少爷?”
    陈氏低低的声音将李放当年曾随着韩纶一起来江陵县,又来她家里住了几日的事说了。
    “那孩子豪侠,身上无半分纨绔气,好似特别喜欢小鱼弄的饭食。”陈氏向许氏解释,语气中有些惴惴,“他二人说得上话,那时候他们年纪还小,一来一往都带着孩子气,就是意气相投了些,并无男女之间的意思。”
    许氏暗自松了口气,对陈氏说:“再怎么说孩子们也这样大了,又是在京城,总要防着些。不是我不信小鱼,只是荣王府来头太大,多少人家眼睛都盯着,万一传出什么话来,荣王家的少爷不会有什么,吃亏的只能是咱们家的姑娘。”
    “妹妹省得的,多谢嫂子提点。”
    那厢小鱼已经散了头发,梳顺了之后重挽了个单髻,头上连根金簪子也不戴,只捡了素银梅花头的光面簪子把头发别住,就要起身去见李放。
    常氏开口叫住了她:“我已经请李公子在前院的鹿鸣馆坐着,你回屋换身衣裳,我与你舅母先过去见他。”说着,对那报信来的婆子说,“你到前院儿派个妥当人去衙门报信,就说府里来了荣王家的客人,老爷和大爷若是衙门里事情不多,便早些回来。”
    小鱼听得都有些傻眼,不就是李放听着她到了京里,跑过来找她窜个门说个话吗?为什么韩夫人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派头?
    再看了眼微蹙眉尖的陈氏,还有脸上虽然带着微笑,但明显已经进入韩家掌门媳妇状态的大舅母许氏,小鱼这才恍过神来。
    她在乡下自在惯了,都快要忘了这个时代世家大门最重视的规矩,以及因为年岁渐长而给小伙伴们带来的躲不过的麻烦——男女大防。
    小鱼有些哭笑不得,李放今年还没到十四岁,还只是个半大孩子呢,至于这样防火防盗防李放起来吗?
    还真至于。
    她是觉得自己这具身体的生理年纪还小,但在很多地方,还未及笄就出嫁的女子是很多的。若不是她这几年说动了陈氏,一切由着她,以她现在的年龄,就算不嫁出去,婆家也该已经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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