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察官点头,“那当然了,法律让人悔悟,自首不轻判,那谁还自首了。”
    刘佳枝也想笑笑,但心里事太多,笑得很勉强。
    检察官离开后,刘佳枝独自一人坐了很久。
    她骗自己是在思考事情,其实大脑一片空白。
    用脑过度后的后遗症。
    一直坐到肚子咕咕叫,刘佳枝才反应过来,掏出手机。
    打给谁?
    她前几天告诉周东南,说之后会找他。她记着这件事,他还记着么?沉溺温柔乡的男人,他知道她已经搬走了么?
    刘佳枝趴在桌子上,力气耗光。她的手已经放到周东南的名字上,顿了好久,终于按下。
    周东南很快接了电话。
    “喂?”
    刘佳枝直起身,她惊讶地发现自己还挺想念他木木的声音。
    “周东南?”
    “嗯。”停了下,又说,“你搬走了?”
    刘佳枝笑了,“怎么,你找我啦?”
    “嗯。”
    “找我什么事?”
    “你买的吃的太多了,我做完想给你送去点,但你一直不在。”
    刘佳枝心里高兴,挑着眉头,想挤兑他几句,脑海中莫名地又浮现了那道黑色剪影。笑也淡了,她声音放低,“你老婆在你身边么?”
    “没,我在上班。”
    刘佳枝马上说:“你还知道上班啊?”
    “知道。”
    “……”
    刘佳枝嘿嘿笑。
    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聊着,一点中心思想都没有,可就是不放电话,不知不觉已经快二十分钟了。周东南那边闷了闷,说:“要是没事,我就挂了。”
    “你就这么不想跟我说话?”
    “不是,”他犹豫说:“话费……”
    刘佳枝火冒三丈,拍案而起。“话费!?这点话费算什么,你要知道你老婆捞了——”最后一句猛地卡住。说不出口,还是说不出口。
    周东南说:“我老婆?”
    “没,你听错了。”
    “哦。”
    刘佳枝抿抿嘴,“你以后要留北京么?”
    “不。”他毫不犹豫地说,“我领她回贵州。”说完又道,“……北京太冷了。”
    刘佳枝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随口一句挂了,放下手机。
    刘佳枝的工作单位也在望京,是一家大型报刊杂志出版社,有两百多名员工,出版六七种杂志刊物。刘佳枝之前还只是个实习记者,今年三月份才正式转正。
    不过,严格说来她已经不算是记者了。
    父母对她前些日子私自外出租房的行为十分不满,点着她的额头说,你就是太享福,还太任性。
    他们没有跟刘佳枝商量,就在主编那边打了招呼。结果主外变成了主内,记者变成了编辑,刘佳枝被分在女性情感文学这一块。
    扑到办公桌上,鼠标被碰到,休息许久的显示屏亮了起来。
    三十多份未读邮件。
    刘佳枝点开,一长串的“我心依然”、“情人陷阱”、“温情不得语”……
    以前刘佳枝对这些东西不以为然,觉得无病□□,无聊透顶。可此时看见,她的感受又与从前不尽相同。
    安静的办公室里,有报刊杂志社特有的纸张味道,噼里啪啦的打字声音此起彼伏。
    桌角一盆植物,抽着细细的绿色枝条。
    刘佳枝的目光落在屏幕上,她一页一页翻过,鼠标越动越慢。
    眼前明明是字,却硬生生地幻化成了男人女人的影。
    标点也成了声音,雨中的长鸣。
    好像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是黑云压城还是大军过境,这世上总有些角落永远含情脉脉,朝朝暮暮。
    走来一个同事。那是给刘佳枝介绍检察官的张赫。三十二岁的年纪,体育版块的责编。虽然是体育编辑,但人长得却一点不健壮,又矮又胖。但他特别喜欢打扮自己,每天上班抹发蜡,灯一照头发都反光。
    张赫拎着茶壶过来,颇为关心地问刘佳枝:“怎么样?谈了么?”
    “谈了。”刘佳枝关了邮件,把跟韩检察官见面的事情跟他讲了一遍。
    “那还等啥,既然都有证据了,举报去呗。”张赫说,“弄完看看能不能给财经版块抢个独家,要不这么长时间白搭进去了。”
    刘佳枝窝在凳子里不说话,张赫靠近了点,又说:“你不能耽误太长时间了,你毕竟不是自由记者,还得上班……说闲话的人太多,主编那边也不好办。”
    “懂懂懂。”刘佳枝挠挠脑袋。
    说白了,她一个刚刚工作的年轻人,能请这么多假瞎折腾,全仰赖自己母亲跟主编是多年好友。
    “张哥……”
    “嗯?”张赫喝着茶看她。
    刘佳枝天真起来。
    “你说,老实人,是不是该有好报啊?”
    “是啊。”
    刘佳枝拄着下巴。
    张赫打趣说:“怎么了?情感文章看多了,自己也多愁善感了?”
    刘佳枝一脸扯淡地笑,“哪儿啊。”看文章有什么用,看一万篇文章也不如看见一个真人。
    张赫晃了晃圆不隆冬的土豆脑袋,说:“可惜这个年代哪还有老实人,太少了。”
    刘佳枝陡然站起。
    “妈啊……”张赫吓了一跳,手里茶水差点抖出来,“一抽一抽的,干什么呢,别吓唬人。”
    “我决定了!”刘佳枝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整个办公室都看过来。她转身拿包再次出门,留下张赫和一办公室的人看着她背影呆若木鸡。
    刘佳枝越走越快,脚底生风。
    就幼稚这一把。
    她去提醒她,劝她回头,就当报他当初为她蹲监狱的恩。
    谁叫他爱上那样一个女人。
    站在冷冷的街头,刘佳枝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那边是一道缓缓的声音。
    她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有点冷,有点懒,旁若无人。
    好像刚从睡梦中清醒,人还赤身躺在长方矮架的床上。看见的是挤过窗帘透洒进来的昏黄,闻着的是离去不久的男人残留的干净的体香。
    刘佳枝吸了一口凉风,尽可能地保持着声音平缓。
    “你是成芸么,我叫刘佳枝,我想见你一次。”
    第六十章
    五分钟看一次表,刘佳枝觉得自己见检察官也没有这么紧张。
    心里愤愤,明明定的十一点,那女人居然迟到了!
    周围人来人往,刘佳枝忘了她们是怎么把见面地点约在大栅栏的,一个旅游景点。嘈嘈杂杂的声,形形□□的人,刘佳枝一边等人还得注意不要挡着在“大栅栏”牌子下照相的游客。
    又一次转眼,终于看见成芸。
    她很好辨认,人群之中,细细高高,漆黑的一身,苍白的脸。
    刘佳枝心揪起来。
    这是周东南爱着的女人。当初她问他到底为什么喜欢上这个女人,周东南给出一个让她胃疼的答案,漂亮。
    还没来得及想什么,成芸已经走到她面前。
    “你久等了。”她说。
    她个子好高。亏得刘佳枝今天特地穿了一双高跟鞋,还是比她矮了许多。
    尽力维持着脸上平淡的表情,刘佳枝心想暗道得拿出气势来,这要是谈合同,她可是甲方。
    “也没等多久。”她对出口的声调不是很满意。
    成芸完全没有在意,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别的地方。来往行人,特色店铺,刘佳枝不知道她在看些什么,秉承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她不说话,她就静待。
    “我刚来北京的时候,这附近有个烧烤摊。”成芸忽然淡淡地道。她伸出手指,比划着一个方向。
    刘佳枝不懂她为何提起这些不想干的,不太在意地应承,“是么,现在没了?”
    成芸神色茫茫,“没了。很早年的时候就没了。”
    她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旁人无法打断。刘佳枝只能站在一边,无言以对。
    这个女人到底知不知道今天出来要干什么?
    好在成芸没有晾她太久,过了一会,她转头打量刘佳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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