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人群渐渐散去。第二天,就听说林泽熙妈被带走,至于是去关押,还是去精神病院,没人说个明白,总之,不会再回来。
    从人们透露出的信息来看,当初抢我东西的三个小孩是林泽熙的侄子们,关系不错,林泽熙有钱时还偶尔接济他们。因此,在身边父母的谈论和放任,以及林泽熙妈的唆使下,他们最终将报复矛头对向我。
    林泽熙妈被带走后的第三天,我感到来自身后的目光有所减弱,我不再成为话题的中心,大家已然有了新鲜事可以说。
    奶奶让我以后可以不用再担惊受怕,还给我准备了一袋子糕点点心,让我去给柳梦道谢。她救了我一命,要好好报答,这句话我早已铭记心头。
    唇上的那点痂皮破落,露出较于唇色稍红的新肉,奶奶最开始问我,我说是被磕破,背后的真相,她还是不必知道的好。
    时间进入雨季,连绵阴雨,隔三岔五下,还偏偏挑我出门时候下,走到半道雨就滴滴答答落下来。春雨发寒,我穿得单薄,白色的衬衣很快被雨点洇成半透明。
    雨丝被风飘得歪斜,扑到唇瓣上,凉又痒。
    我习惯性舔了舔下唇,那点新肉还留有一丝极淡的咸涩和血腥味。
    窗前擦药,柳梦仰头望我,眼中带泪,哀伤忧郁。
    我始终欠柳梦一个她想要的答案。
    到了柳梦家,我敲门,没人应,喊:柳梦,开开门。
    门应声而开。
    到这时我已经快成落汤鸡的程度了。
    柳梦现在一见到我,就没什么好表情,怎么湿成这样。
    奶奶让我送点东西给你。
    柳梦打开门,在我进屋时,随意将衣架上的一件小毛毯丢给我,正好罩在我身上。
    放完东西就回去。
    她边说,边往卧室走,我跟在她身后,她去到床边坐下,顺手从床头柜子里取出一个银亮色的小方块、一个长烟盒。
    手握着小方块,拇指轻轻一弹,那方块弹开盖,原来是个打火机。火苗从中窜出,在昏暗的角落摇摆。
    柳梦半倚在床头,当着我面抽起烟,唇瓣鲜红,皓齿咬着烟嘴,吸了浅浅一口。
    烟雾丝丝缕缕,给她遮了层朦胧难琢磨的薄纱。
    她望着柜子上的平安结出神。
    旁边的水晶烟灰缸还残存着好些烟头,她的确如馄饨摊奶奶所说,颓丧气尽显,多日过去,她丝毫没有好转。
    如果要细究的话,柳梦先是在老师那受了挫,再被我二次打击,我生生掐灭她眼中那根救命稻草,她不愿同我搭话,是我活该。
    只是不知道现在不久,还来不来得及。
    我来到她面前站定,说:柳梦,我哪里都不想去。
    柳梦笑了笑,眼底还是没有情绪。
    你现在想着和我呆一块,不怕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了吗?
    这种担心已经没有意义,柳梦救也救了,别人看也看了,我再去回避只会显得矫情多余,鬼门关走一趟,我才终有所悟,生命无常,下一刻不知道会是好事还是坏事。把握当下,才是我唯一抓得住的。
    眼前的柳梦,就是我第一个要努力抓住的人。
    不怕,我只怕你怨我。
    柳梦视线落回到我这里。
    现在怕我怨,是不是太晚了点。
    我心虚,眉尾一滴雨水滑落,有点痒,我挠挠眉毛,拉来一张凳子去柳梦旁边坐下,行为有点死皮赖脸。
    但柳梦没有赶我,是好征兆。
    她一动不动,维持着抽烟的动作,懒懒斜了我一眼:黏过来做什么?
    我说:你救了我,我来和你道谢。
    怎么谢?给我做牛做马?
    这我倒是没有想过,不过救人一命这种大恩情,做牛做马也不为过。
    那也可以。
    柳梦抽烟的手一顿,移走烟,挥开烟雾看我,面上浮着不悦。
    叹铃,我有时候想不明白你这忽远忽近的,你又在耍我是不是。
    我没有在耍你,我是认真的。
    见我认真,她面色稍稍缓和了点,坐起来,同我面对面。
    她没说话,我倾身过去,拿走她手边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那种颓丧气才稍稍减轻。这才是我记忆里随性又光彩夺目的柳梦。
    我试探着问:柳梦,为什么非要把伞丢了?它对你不重要了吗?
    你想知道?
    她的双眼在烟雾蒸腾下微微眯起,像伏击暗处的蛇一般注视着我。
    这样的目光压迫感强,我稍显艰难地点了点头,是。
    紧接着,她眼皮颤动了下,像是有点失神。
    我等着她回答。
    她忽然说,你先转过去,背对我。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但仍听话照做,老实转过身。
    床铺发出极细微的吱嘎声,柳梦靠近,气息喷在身后。
    叹铃,你嫌我吗?你觉得我脏不?
    她这话来得突然,一击震得我心头发闷。
    平日听人在背后嚼舌根,她理都不理,甚至要笑说这人没说对,她那条绿旗袍根本不是人送的,隔壁裁缝店压箱底的便宜货。两条,到手一百块,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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