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缠绵病榻的皇帝陛下这十年来除了偶尔出席一些节庆场合,平日几步不召见任何大臣。
    这会子,皇帝陛下竟然要召见她。
    “是。”一白看着她,随后肯定地点点头。
    她有些不明所以,皇帝陛下为何要召见她,如果是因为南疆沦陷的危机,那也该召见的是其他武将,而不该是召见她罢?
    她看向百里初,却见百里初亦正看向她,见她眼中疑惑,他神色亦有些异样,可见阿初亦是不知道皇帝召见她的目的。
    百里初沉吟了片刻,才微微弯起唇角:“既然是皇帝陛下召见,去罢。”
    ……*……*……*……*……
    秋叶白跟着两名太监走在空旷的紫金殿长廊之上时,心中仍旧有些莫名的情绪。
    也不知是应该为自己脱离‘魔爪’而松了一口气,或者是该为皇帝陛下突如其来的召见而不安。
    “秋大人,一会子奴才领着您进偏殿,您稍候,待大总管的着人来通知您觐见殿下。”那领着她的去的小太监倒是挺客气的。
    因为明眼人都知道郑钧出事之后,这位司礼监的提督大人正得摄国殿下青眼,想来不日就要晋位司礼监首座。
    司礼监管辖着内廷十二监,他们这些人迟早也都是秋叶白的属下。
    “有劳。”秋叶白点头还礼。
    她素来不爱仗势欺人。
    那小太监见秋叶白客气,便拱拱手,继续客气地将秋叶白引入了一处偏殿厢房,再着人奉茶之后,便去主殿复命了。
    秋叶白低头闻了闻杯中茶,随后抬首看了看紫金殿的四周,便发现这紫金殿装潢多雕仙鹤祥云或者茂林修竹为饰,再细细看去,才发现整座宫殿竟罕见地多以竹为制,是一座精巧而精致的竹宫,但却少了几分常见的堂皇大气,倒是多了几分闲逸,倒有点闲云野鹤的味道。
    让她忽想起自己的江边小楼。
    皇帝陛下似也不喜欢熏香,并没有放置常见的兽头香炉,只搁置了一叠新鲜的花果,但是空气里一股子淡淡的清醒花木之香却不知从何而来,只是闻着便觉得极为舒服。
    她低头正在猜测,忽又听见有脚步声从外而来。
    “大人,您请在此处歇息,一会子会有人过宣召。”
    “多谢。”
    秋叶白听着男子那一把沉稳清冽的中音,瞬间抬起眼来,果然看见一道修条优雅的人影从门外缓步而入,眉目俊秀、气息沉静的中年男子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容让她眸光一冷。
    “秋云上。”
    秋云上一进门便也看见秋叶白,他一见那坐在房中之人,亦眉心一跳,便觉得自己的肩头隐隐作痛,他眸子里闪过复杂的目光。
    “你为何在此?”
    门外的小太监有点不太明白这父子二人说话怎么看着不像父子,如此陌生,但他亦不便多问,只笑道:“秋尚书,陛下除了召见您之外,也召见了秋提督。”
    秋云上和秋叶白闻言,互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猜疑,但亦都算颇有默契地不多言。
    小太监见秋云上进屋坐下之后,便立刻转身去准备茶水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父女二人。
    秋叶白冷淡地别开眸子,低头轻品自己杯中茶,只当不成看见面前这么个人。
    秋云上见她的模样,眸光幽沉,随后亦在她的对面坐下。
    “你为何在此?”
    她听他问话,便搁下手里的茶盏,看着他讥诮地弯起唇角:“方才那小公公不是说了是陛下要召见我么,至于父亲你,我记得老佛爷如今正躺在床上罢,你不是要力撑杜家到底么,记得从前几日到今日,父亲还一直抱病在床罢,怎么,看着太后倒了,所以要改旗易帜了?”
    面前女子虽然唤他父亲,但是语气里也并无半分对父亲的恭敬之意,倒满是刺耳的讥讽,他神色微沉,明丽的锐眸里一片清冷:“我待如何,又岂是你该过问的?”
    秋叶白看着他那双和自己如此相似的眸子,心中冷笑,她淡漠地道:“正是此理,所以麻烦父亲大人以后也不要过问我在这里,我要做甚了,问多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看着她冷漠地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底的模样,秋云上顿时觉得自己肩头又隐隐作痛,铁青了脸,厉声道:“你是我的女……。”
    “你的女儿如今两个在秋府里,一个在外头出家,别弄错了。”秋叶白眯起眸子,冷声打断他。
    秋云上这才发现自己差点被激得在这地儿说错话,他顿时住口,只是脸色变了变。
    秋叶白和秋云上都是有内力的人,寻常人走近了都会被他们察觉,自然是无法轻易窃听他们说话的,但是这里毕竟宫里,小心驶得万船。
    最后他强忍耐下怒气,神色清寒地看着她:“秋叶白,我不在乎你到底认不认我,但我只交代你一句话,你能活到今日,得到今日地位,已经证明你的能耐了,又何必非要留在朝内,和摄国殿下厮混一处,甘为走狗,于你并无任何好处!”
    经过这一次活人制物案和燃灯火刑的事件里,他还看不出这个女儿实际上是谁的人,那才是笑话了。
    她闻言,看向他,眼底已经闪过不耐和讥诮:“秋尚书,你是将我方才说的话当放屁么?”
    她记得她才说了让他最好别管她的事儿,这会子他就摆出一副父尊的样子的来插手她的选择!
    “粗鄙!”秋云上听着她不恭不敬的冰冷言语,忍不住捂住肩头,看着她斥责道。
    秋叶白挑眉,不阴不阳地笑了笑:“秋尚书、秋大人,我出身江湖,确实粗鄙,性子和你温软的五姨娘不太一样,她可以一路被你从贵妾降到地位最低的姨娘,无怨无悔几十载,我却是个睚眦必报的,你还要时时摆出这副严父的模样来,我这粗鄙起来,说不得一不小心摘了‘父亲’的舌头,也未可知!”
    “你……。”秋云上见她视自己如陌生人,甚至政敌仇人,心中不知为何百味杂陈,只觉得似有苦意蔓延缭绕在心头。
    两人之间正剑拔弩张的时候,忽然听得门吱呀一声打开,进来两个端着各种茶点的太监,于是二人皆不说话,只看着那太监们将东西在桌子上布置好。
    其中为首的那太监只觉得房间里‘父子’二人身上散发出的冷意让空气里都寒冷了几度,于是便暗自猜测他们父子是有了口角,于是布置完了差点后,有些讨好,自觉打趣地看看秋叶白和秋云上道:“两位大人虽是父子,英伟一脉相承,但是咱家看着二位更似兄弟,秋尚书年轻得紧,与秋提督看着不差多少岁。”
    只是他话没有说完,便见秋叶白冷冰冰的目光扫了过来,直让他打了个寒战,察觉也许自己拍马屁拍在了马腿上,虽然他也不太明白自己奉承的话里哪里有问题。
    只是这位下小秋大人,或者说秋提督的眼神尖利得让他有些受不了,正打算赶紧告退,却忽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和紫金殿大太监的声音:“陛下宣秋提督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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