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紫说:“小姐只用告诉我日子,我来帮着小姐准备。”
    沈汶说了三天后,到了那天,夏紫暗地让一辆驴车在后面等了,可在府里怎么也找不到沈汶了。
    一直到傍晚了,沈汶才被夏青扶着回来了,夏紫瞅着夏青去了他处,忙过来问沈汶:“小姐怎么才回来?小姐那天说了今天去祈福,我找了车,一直等。若是小姐不赶快去,过几天就要搬到老夫人那边去了,再想出府就难了。”
    沈汶也很着急的样子:“我被老夫人留在后院念经,一直念到了现在!咱们的院子都搬得差不多了,她想让我今晚就住在哪里。我推辞了半天才回来呀!”
    夏紫皱眉:“天晚了,今天是没法走了。”
    沈汶说:“那就明天吧。”
    夏紫只好连夜通知外面。院子外面的人等了一天,入夜才知道变了,骂骂咧咧地回去睡觉,可是一大早又得来等着。
    第二天,夏紫趁着夏青出去,偷偷溜进了沈汶的房间,刚刚帮助沈汶穿戴好,本应该去了柳氏那边的夏青突然回来了,见到沈汶穿了去外面的衣服,大声问沈汶:“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一旁的夏紫吓坏了,怕沈汶说出来,忙说:“我是想陪小姐到外面遛遛。”
    夏青不高兴地说:“要人陪着也是该我去呀!”板着脸伸出手,不由分说搀扶了沈汶,临出屋门扭头对夏紫说:“你既然闲着就帮帮夏蓝,好多留在院子里的东西要打包放好,不能就平铺在外面落土。”
    两个人走到院子里,又看到往常都在大厅管事的苏婉娘正走来,笑着说:“我今天有空,陪你们待会儿……”
    夏青说:“小姐想到外面走走。”
    苏婉娘大惊小怪地说:“哎呀!我得跟你们走,万一小姐累了,可得赶快回来……”
    夏紫愤恨地看着沈汶被夏青和苏婉娘带着出了院子,她想去报信,可是夏蓝却叫上了她,一直拉着她做事,把屋子里的琐碎物件放入盒子装好入库……等到晚餐后,夏紫才找到个空当儿跑到后门,告诉外面的人这次又不成了。
    那些人又白等了一天,更加焦躁。
    夏青和苏婉娘搀着沈汶往老夫人的院落去,苏婉娘小声对沈汶说:“你看夏紫的脸色了吗?真的快紫了。”
    沈汶也笑,低声说:“明天我可真的得跟着她出去了,你们可要好好安慰我娘。”
    苏婉娘和夏青都点头。
    三个人到了老夫人那里,沈汶缠着老夫人说笑了片刻,见苏婉娘和夏青隔开了其他人,低声对老夫人说:“祖母,明天我就要离开了,祖母不要着急,我肯定是没事的。”
    老夫人紧握了佛珠,这个从小柔弱的孙女,现在已经长得面容甜美身材窈窕,怎么看怎么是个惹人怜爱的女子,她担忧地问:“你一定要这么做吗?”
    沈汶默默地想了想,不这么做,前世对方让自己献出通敌的书信这个梗就无法实现。太子没有书信,也许就不敢去说服皇帝派出御林军去追击三皇子,御林军不出去……还是保险点儿,完全按照前世的步骤走吧。
    她点了下头:“一定得这么做。”
    老夫人叹息了一声,握了沈汶的手说:“汶儿,无论什么事,你一定要先爱惜自己。你还是个闺中女子,祖母想看你日后嫁人成家,幸福美满。”
    沈汶又点头,双手握了老夫人的手说:“祖母!我会的!不仅我,咱们家,会和和美美,平平安安地团圆,好好过生活!”
    老夫人眼里含泪了,此时自己的独生儿子和年长的几个孙子孙女都生死未卜,可这个小孙女却能如此坚定,老夫人觉得莫名宽慰,努力笑着点头。
    沈汶看着老夫人的满头白发,满布了皱纹的脸,突然心酸,真想就留在这里,不跟着夏紫出府了,可是她压抑住了自己的动摇:现在到了最后关头,她不能改变计划,前世今生,该发生的都要发生,她能做的,就是借着命运之手,让善有所得,恶有所惩,叫那些干坏事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虽然早就说好了,可沈汶还是去了那个小院,这次,谷公公和杜鹃都在,三个人又说了一遍计划。
    次日,夏青一大早就被苏婉娘叫着一同到主厅去办些事,夏紫顺利地到了房中,沈汶已经穿好了衣服,只欠外面的斗篷。夏紫忙拿起斗篷,为沈汶披上。沈汶看来因为穿衣服累得喘气儿,手有些发抖地指着旁边的衣柜说:“这身衣服有配套的巾子,我得用那个……”
    夏紫见沈汶在里面穿了一身紫色对襟长袄,内里是深蓝中衣,下面是同色长裙,做工很讲究,袖边衣襟边和裙底都绣了亮晶晶的银色云纹。夏紫一边提心吊胆地听着院子里的动静,一边匆忙到衣柜里给沈汶找手帕,心中暗骂沈汶瞎讲究,耽误时间!好在一摞巾子里,她一眼就看到了深紫色带着银色云纹的巾子,忙挑了出来,递给沈汶。沈汶接了手帕,夏紫为她戴上了放在床上的面纱,扶着沈汶走出了屋子。
    她们特别幸运,侯府的人大约都在老夫人院落里,其他地方很清静,她们这一路出来都没有遇上管事的人。
    虽然如此,夏紫也紧张得手发抖,沈汶明显也很紧张,娇喘吁吁边走边对夏紫唠叨着:“我这面纱厚了些,是不是该去换个薄一点的?哦,我记起来了,这衣服该有配套的面纱呀!肯定是这些天搬家,都弄乱了!我们回去吧,我得戴那个面纱……”
    夏紫怎么能她再回去?一个劲儿地说:“这面纱挺好看的,角上……额……还绣着大花边,花边的颜色……有些发白,还配得上……小姐快点走吧!”
    越接近后门,沈汶的脚步就越踉跄,发着抖问夏紫:“我……我心头乱跳,王志家的,我们……别去了吧?”
    听到这个称呼,夏紫恨得咬牙,说道:“怎么能不去?小姐难道不想让佛祖保佑侯爷他们?那庙里的菩萨可灵了。”
    沈汶小声说:“若是灵,肯定不会让坏人得逞的……”
    夏紫听这话有些别扭,沈汶又像是在说服自己般嘟囔道:“北戎很坏,一定不能让他们过来。”
    夏紫又赶忙说:“就是就是!小姐快点吧!”
    后门处,有个婆子守在那里,夏紫对她做了个手势,那个婆子打开了后门,让等在外面的车进来。
    沈汶累得弯了腰,几乎要往地上坐,带着哭音儿说:“我累了,走不动了,你让人来帮帮我吧……”
    夏紫狠命地拖着沈汶,低声说:“就快到了,小姐,车都准备好了!”
    护卫早被支开了,一辆驴车进了后门,停在门内,马车夫下了车辕,执鞭等在车边。
    沈汶像是害怕了,带着哭腔说:“我……我不想去了……我怕……”
    夏紫连拉带扯地把沈汶弄到了车前又把她推上车,嘴里说:“走吧小姐!快去庙里祈福吧!”自己撩开帘子,也进了车,坐在车帘处。
    沈汶在里面的椅子上缩成一团,手紧攥着手帕贴在胸口,战战兢兢地说:“我……我真……怕……怕……”
    夏紫笑着说:“小姐!别怕呀!一会儿就到庙里了,祈了福我们就回来。”
    沈汶看着夏紫哦了一声,勉强安静下来,衰弱地叹气,怯懦地眨眼,见夏紫不为所动,只能转眼看着车窗处的帘子。
    夏紫暗暗地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成了!王志让人给她带了信儿,他已经杀了沈二公子!现在她把沈二小姐带出府来,也算是大功一件,夫妻两个人都将被重赏,走上康庄大道!她今天就不用回去了,不再是个婆子,将是个夫人!这么美好的前景……
    义兵出城,马匹都被征用,剩下的牲口都是老弱的驴或者骡子。驴车启动,慢慢地出了侯府后门。街边停着的一辆驴车也跟着动了,不远处走来十几个人,步行跟着。
    郑谦就坐在跟踪的驴车中,他让赶车的尽量接近侯府的车。他见那个车夫对着他们打了个手势,知道沈二小姐已经在车里了。经过两天来回空跑,他欣喜今日终于大功告成了:侯府的车夫会将驴车赶入不远的一个院子,院子里早就有十几个人等着了,外面又有十多个人跟着,共三十来人。镇北侯家三个儿子和那个会武的大小姐都不在城中,这次可没有人能护着沈二小姐了,她孤身一人,身边的丫鬟和车夫全是太子的人,该是插翅也难逃。
    沈汶的父兄的确不能救她,沈卓和平远侯的义兵已经在五百里之外,而镇北侯父子所在的燕城,面临着北戎大规模的攻击。
    进了二月,青黄不接,虽然北戎大军将燕城附近的村落全抢了一遍,可是收获不大,百姓逃走前带走了所有的粮食。二十五六万人不能总靠着宰杀马匹过活,还是要赶快南下,掠抢粮食才行。
    吐谷可汗很想把城中的人引出来,在城外交战,自己一方的铁骑可以轻易把敌方踏在脚下,可是无论他的兵士怎么伪装败走,怎么懒散地胡乱行动来引诱对方,城里就是不出兵,城门紧闭,只等着他攻城。
    最近贺多那边传来的消息是贺多所率之军三五日就可以进入平原地区了。一入平原,十几万铁骑势不可挡,月内就该到京城。吐谷可汗于是下令攻城,在几日内下了燕城,就可南去,与贺多平行推进。不下燕城,城里有兵,万一自己南下了,遇到什么挫折,他们马上出来凑热闹,会造成自己腹背受敌。还是将沈家军主力彻底消灭了才踏实。
    这次,吐谷可汗先用的是杂牌弱兵,旨在消耗对方箭矢。而城上也只用往日的弓箭,外加传统的石块滚油。整整一天,攻城的人全都有去无回。入夜时分,吐谷可汗启用了铁甲兵。说是铁甲,但北戎不产铁,无法打造万千铁甲,兵士用铁皮护住胸口要害,其他部位只是皮甲。
    夜里攻城对攻击者有利,黑灯瞎火的,就是城上火把通明,也难免有几个暗处,守军一个错眼,就有人能登上去。
    季文昭凝视着北城下黑压压扑上来的北戎兵士,对身边的镇北侯说:“侯爷,看来这是他们的精兵了,我们也该用些好武器。”
    镇北侯点头说:“好,就上强弩短弩吧。”他这段时间总算把各种新型武器盘查明白了,原来何止有床弩,还有各色短弩强弩,给平民用的弱弓和给守城兵士用的长弓等等。武器射距长短不一,箭头的质量和杀伤力也不同,可见自己的两个儿子和季文昭花了多么大的精力来筹备这场战争,他现在已经不计较他们怎么勾结合伙了,反而庆幸季文昭有如此远见。
    季文昭传下令去,远处院子里待命了一个多月的兵士们一片欢呼。不久,持着新式箭弩的人们列队上城,有些趾高气扬,站在了原来用陈旧武器和石块滚油守城的老弱兵士和义兵中间。城上立刻一片怨言:“我们辛辛苦苦守了这么久,怎么也该让我们试试这些吧?凭什么你们就能用这么好的武器?”
    新来的兵士们骄傲地说:“用这些是有技巧的!新手怎么也得练几个月……”
    季文昭只好来回走着和稀泥:“以后有机会一定让大家试试。”这种空口白话真是要多少有多少。
    不多时,如狼似虎登梯而上的北戎兵士,遭受了过境以来第一次痛击。
    持弩的兵士们并不急于射击,而是每箭务必要命中敌人,旁边有将官们观察着战场,一个劲儿地提醒着:“命中!记住!命中啊!……”齐从林特别强调:“很贵!这些箭很贵的!一支就一两银子!……”
    兵士们间或地笑:“你去当个主妇肯定够格啦!”“哇!我的一两银子啊!”
    齐从林大喊:“箭头上蓝漆漆的,你造得出来吗?!喂!你好好瞄准!别射空了!这箭很珍贵呀!”……
    他们这么喊是有道理的,因为这种箭即使射中铁甲,箭头也能穿透半尺,犀利无比。一时间,云梯上的人纷纷撒手坠落,终于登上城头的人,被守候的人用棍棒打落或者被手持短弩的兵士射死。
    才不过一个时辰,前来攻城的三万精兵已经所剩无几!季文昭觉得理所当然,他调上来了千名兵士,一两分钟一箭,攻城的兵士攀登时移动不快,便于射击,一个时辰可以杀伤六万人左右,处理这三万人并不困难。吐谷可汗却是异常震惊!他过境这么久,这是头一次见识了沈家军的威力!他拿着下面将士呈上来的箭矢仔细看,和火罗一样意识到这些箭不同寻常,可惜太短,北戎无法用!
    吐谷可汗迟疑了。他虽然有二十五六万人,可精兵不过十万,初期的攻城损失了普通兵士四五万人,今夜一下就损失精兵近三万!这样下来,自己的兵力优势就要消失了……
    见城外夜色深沉,没有人再往上来了,季文昭对镇北侯说:“侯爷,他们不攻城可不成,我们得引诱他们一下。”
    镇北侯现在完全认同了季文昭的军事手段——不仅仅是防守,而是在防守中消灭敌人,马上听取了季文昭的建议,下达了一系列命令。
    过了半个时辰,燕城北门城上突然起火,北戎军队可以看到城上火光冲天,可是很快大火就被扑灭了。
    这消息报到吐谷可汗帐中,吐谷可汗想起火罗说过,南朝太子曾说要与北戎精诚合作,特别热情,后来还有南朝人随使者前来北戎,说会帮着北戎探听军情。吐谷可汗不是那么相信南朝太子的诚意,当然,如果燕城中真的有向着自己的人,倒是该好好利用。
    后面几天,吐谷可汗让兵将夜间待命,随时准备攻城。
    果然,一个深夜,北门上再次起火,火光长久不熄。本来夜间攻城就占优势,吐谷可汗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终于再次下令进攻。这次,他决心一定要攻下燕城,就让强悍兵士与随军或者俘虏的平民同时进攻,兵士可以借着其他人挡箭。他先调了五万人进攻,自己亲自到了前沿指挥,随时加调兵力。
    大队北戎兵士蚂蚁一般在黑夜中从北面扑向燕城。北门上的火光犹如指示灯般,吸引他们奋勇向前。
    等到北戎接近北门时,他们惊喜地发现,原来一向紧闭的大门,竟然微微地打开了一个缝儿!?
    ☆、谗言 (抓虫)
    ?  郑谦也曾觉得幸运之门正在向自己微微敞开。
    侯府的马车过了几个街口,离他选定的院落近了。他为了避免真出什么意外,不能在去时的路上下手,找的是去钟塔寺路上的一个院子,这样在沈汶祈福回来时,还有再次下手的机会。他仔细斟酌过整个计划,深觉万无一失……
    侯府的马车减速拐了一个弯儿,突然,路边几个人围上来,一个人一抬脚,登上了车前的坐位,弯腰狠狠一拳,打在赶车的车夫太阳穴上,车夫不及反应,哎呦一声,就被打得侧身倒在位子上。那个人一把夺过缰绳,从车夫手里抽出马鞭,抬脚一踹,就把车夫踢下了车,一抖缰绳,大声吆喝:“驾!驾!”很职业。与这夺车大汉一起过来的三两个人走在车座边,以防有人上来,满脸凶气地大声对周围的人说:“看什么看?!这是我们府里的车子!”
    现在京城的街上到处可见流民,这几个壮年汉子,衣衫破烂,恶臭熏人,满脸污黑,看来是外地流窜来京的,都不是善茬儿。这马车很讲究,可是出来怎么没有护卫?许是没什么要紧的人物。这几个人这么下手,想来有恃无恐。平民百姓都退避开,不想招惹这几个人。
    夏紫听见车帘外的动静,吃了一惊,撩开了帘子颤声问:“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车座上的人回头照着夏紫的眼眶就是一拳,把夏紫打回车里,嘴里说道:“绑匪!”
    夏紫惊叫着倒在车板上,一只眼睛立刻肿起来,另一只也被带累得泪水模糊,她失声道:“错了!”
    外面的人头也不回:“没错!这么好的车,肯定是有钱的人!”
    沈汶嘤嘤地哭起来,拉着夏紫问:“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夏紫捂着眼睛:“不该……不该这样的……”
    沈汶惊慌地哭着:“是呀!我们是去祈福的,该是很顺利的,又不是干坏事,怎么会是这样?”
    夏紫结巴着:“是……是……”她的确没安好心,难道真报应了?
    沈汶说:“你……你赶快大喊救命吧。”
    车外的人听见了,回头对车内怒喝道:“你们最好别喊,不然我捅你们一人一刀!”
    夏紫一听就不敢喊了,沈汶更是没用,只能吭哧吭哧地哭。
    郑谦在后面看到了全部过程,急忙中跳下马车,向前跑去,一边喊:“你们这些人怎么能抢车?光天化日之下的……”马车夫也爬起来,瘸着腿跟着跑,喊着:“我的车,我的车……”
    那个抢了车的劫匪扭头喊:“这是我们的!你少管闲事!”然后用鞭子玩命狠抽原来慢慢行走的驴子,加快速度。
    和他在一起的人,小跑起来,边跑边说:“你别追着我们,我们有的是人!”
    郑谦怎么能不追,他跑了几步,气喘吁吁,忙回到自己的驴车上,坐在车前,指着前面说:“追!追上去!”他的人撒腿就追。侯府的驴子被狠命打时,加快了些速度,可跑出一程后,就又慢了下来,只是颠颠地走。但是追的人也不轻松,疾跑了几百步后,都开始气喘吁吁。
    他们跑了一会儿,到了明镜湖旁,沿着湖边的空岸上,留宿着许多流民。因为这里取水方便,可以露天烧水做饭。驴车沿岸跑了一段路,一群人围上来,驴车慢行到了水畔停下,车前出入的门帘对着湖水,车尾对着来路。
    围着驴车的人们七嘴八舌:“大哥,这么好的车?”“里面有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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