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这样下去!
    她抬头望着吊着她的柔韧丝帛,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只手臂徒然下扯用力,“咔嚓!”一声,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一条手腕关节脱离了,因此另一只手能够活动的空间便相应多了一些,然后她单臂攥着丝帛,一点一点地朝上将水下的身体提起,等差不多半边身子都离水之后,便一晃一摇,连续试探了好几次,然后用力地开始摆动身躯,猛地一下撞前方的石壁撞去。
    呯——!
    巨大的撞击声伴随着水声溅起的浪花声,令*身形一滞。
    他愣忡地转过头,只见上方吊在水中的虞子婴正拼命凶狠地摆动着身躯,拿头、拿身躯、拿*猛地撞向那坚硬的岩壁,直撞得是头破血流,水花爆开,溅飞得一池都染红。
    她的脸色本就很白,湿发垂粘着她的脸部轮廓,更显其娇小瘦弱,再加此刻额头的血像止不住一样流着,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下一刻就会死了一样。
    *跟圣主都被她吓得魂飞魄散了!
    “婴——”
    “小乖——”
    *想都没想,直接抛下圣主,飞踏水洼浅池,拔地一跃而上,直接“噗通”一声跳入水中,他紧张害怕地靠近她后,连忙张臂抱住她软软下滑的冰冷身躯,痛声喊道:“小乖——”
    “小乖,你怎么了,你醒醒——”
    他慌乱地将她手上的丝帛解开,当发现她的一只手腕无力扭曲垂落时,满眼都是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而虞子婴一遭解脱,便冷着小脸,黑瞳似淬冰一般,二话不说地推开他。
    但*却仍旧紧紧地抱住她,想查看她额头的伤口。
    虞子婴咬紧后牙槽,一把取过他手中的簪子,便朝他胸口狠狠地刺了进去。
    她大眼内此刻溢满了戾气、冷漠、陌生、恨意。
    胸口被狠刺下去,*除了唇色一白,呼吸骤停了一息,却像什么都感受不到一样,他只扯着一抹愧疚安抚的笑,轻拍着她的背脊,像对待孩子一样柔声轻哄着:“乖,不痛了,不痛了哦,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多刺几下,不解恨的话,再多刺几下哦。”
    虞子婴冷着脸,果真手起再落,迅猛如残影,再猛刺了一计。
    ……还真是狠啊。
    *皱着眉,唇白如纸,却仍旧咧开嘴,笑得又傻又悲伤:“小乖,因为我想要杀他,所以你也要杀我吗?”
    虞子婴闻言一愣,偏过头,静静地看着他。
    ——其实,她只是想要他冷静下来。
    “小乖,你知道吗?我从小便很娇气,明明是一个男孩子,却像女孩子一样被家人养大,我怕痛怕死也怕孤独寂寞,我常常遇到一点点小事便会委屈地大哭大叫,要让别人哄着我让着我,所以除了家人,外面的人很多都讨厌我,而正因为外面的人都厌恶我,因此家里的人为了补偿便会增倍地疼爱我……”
    虞子婴面无表情盯着他,一瞬不眨。
    *拥着她,将她抬高一些,至下而上仰望着她,桃腮带笑,水中的他,墨发浸水,像烟霞轻拢,粲然生光,面罩绝望凄美的黄金燕尾蝶,眼角遗落的却是说不尽的悲伤与荒芜:“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所有爱我的人会在一夜之间全部都消失了,因为保护我,而被别人一个个地杀光了,因为他们死了,我就像从天堂掉入了地狱,我也失去了一切的尊贵与骄傲,我就像乞丐一样,我怕冷,但我常常挨冻,我怕脏,但我常常捡着一些连狗都不吃的东西,渴极了还喝过地上的泥水,饿极了,便扯着路边的干草啃……所有我曾怕的一切,我都一一尝遍了,在失去了他们之后,我发现我曾经怕的东焉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可怕的了,甚至我都不怕死了,因为我觉得死也是一种痛快的解脱啊——”
    “只是,我虽然克服了一切怕的事情,但却还是怕痛啊……”*收臂抱紧虞子婴,将头深深地埋进她的颈窝之间,有一种滚烫的液体滑落浸入她的脖子间,埋在她胸前的声音,哑着,鼻音瓮声瓮气,低低地虚弱撒娇道:“所以,小乖,轻一点好吧……下次再伤我的时候,能轻一点吗?”
    虞子婴心一颤,只觉他哽咽诉求的话,令她已狠不下心来。
    “我这么行尸走肉地活着,只为了有一天,让这个罪魁祸首也明白,死其实很可怕,我要让他彻底痛彻心扉后,再绝望而凄惨地死去。”
    “他的罪,不会就这样算了的……不管他是谁,他要背负的错……总会一样一样地算清的。”
    虞子婴紧握着发簪的手,颓然垂落,张了张嘴,她觉得她能够发出声音了,只是声音已哑得不像话了。
    “*,但灭族真正的罪魁祸首……你知道的,并不是他啊。”
    没有他,总会有谁被殷圣的人利用。
    只要这世上的人拥有欲念,便总会被引诱下神坛,人类的七大原罪,嫉妒,*,贪婪,懒惰,傲慢,贪食,惰怒,来自于人心,既是原始,亦是人与生俱来的罪。
    只要殷圣一开始的目的是腾蛇族,那么那一场惨烈的战争,便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缺失而避免。
    所以,真正怀有恶意侵略的是殷圣,它才是她要讨伐跟复仇的真正对象。
    至于圣主,她的同胞兄长,他的错,则会按照族规来处置,她不会因为他是她的亲生兄长而徇私,而他欠*的债,总归也要还的。
    所以,她刚才想阻止的并不是*想杀他,而是在一怒之下杀了他,她想彻底将这一切都整理清楚后,再行审判他的罪孽。
    另外,她还有一些重要的问题想要跟他问清楚。
    ------题外话------
    静很抱歉,请大家谅解一下哈,过年期间每当静想安静地躲在房间当一个好作者时,总有一些推脱不了的饭局,再加上静血崩第一天,腰酸腹涨得都挺不起来了,所以还有一章没有一块儿放上来。
    ☆、大结局(四)
    无人注意,仰躺在地上的圣主,费力地翻过身,他麻木地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爬出一条血长痕迹,颤颤巍巍地捡起了*先前掉落在地上的婚约书。
    婚约书乃象牙卷轴,大红锦绣锻面,在幽幽光线下反射着一种瑰丽焕彩的流光,这是一种昂贵又能够保存良久的蚕丝织布而成,圣主心呯呯直跳,甚至他感觉到自己双手地颤抖着,一种莫名的恐惧与慌张攥住了他的心脏,但他努力保持平静,慢慢地调整着呼吸。
    他先将手上沾上的血迹在身上擦拭干净之后,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卷开了它。
    明明应该一开始便摧毁的东西,如今重新到了他手中,他并不急着毁掉,却神使鬼差地想……看一看这里面的内容。
    轴内面用金线锈镌着内容,此时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上面的内容,一目十行,十分平静,然而当他目光凝滞地盯着最后一行位置时,却像傻了一样,一动不动。
    那里有一行字,考虑到因郑重斟酌用字的缘故,是以绣镌的语气十分缓慢而简洁。
    “慈儿有孝,妹姝有爱,故授亲以姻……”
    大体意思:吾儿慈孝,念其对吾心爱的女儿护爱有加,是以吾愿亲上加亲,踢予其两好姻缘……
    脸色由黄色变成蜡一样白,嘴唇也变得苍白,一字一顿而冷酷地念完这一段泣血的字句,圣主全身一震,两眼发黑,脚下的土地仿佛一直不断地朝下沉。
    突然,全身蜷缩成一团,像被一脚踢撞到墙倒地痛呜的野狗一样,高高地佝偻着背脊,长发凑乱覆面,整个人就像疯了一样,凄厉癫狂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听到圣主不同寻常的笑声,转过身,见底下的圣主终于得到了他念念不忘的婚约书,却整个人崩溃的模样,心底了解,便整了整神色,抱着虞子婴倏地一下破水而出。
    落地后,虞子婴挣扎着从*身上下去,*见虞子婴视线一直紧紧地盯着那一卷令圣主失常的婚约书,心中咯噔一声,便想先一步将之藏起,但注意到虞子婴蓦地扫视过来的平静目光,他一僵,所有的反抗意识都先一步投降,只好无奈地退后一步,眼珠一转,温驯地左盼右顾,也不敢再造次了。
    虞子婴走至圣主身边,不看他一眼,径直将被他攥在手中不放的卷轴硬扯了出来,她板着脸,摊开卷轴一行一行地看完后,却是久久地默了。
    *则抚额,转开了脸。
    “……能跟我解释一下,贪婪、嫉妒、贪食、*、懒惰、愤怒、傲慢……什么时候你们七个人,变成了腾蛇皇一早替我选定的婚约者了?”
    虞子婴目光像回不过来神一样,慢慢放在*身上,脸色是难得一见的惊愣,就像遇到一件完全颠覆了她三观认知的事情,古怪、灵异。
    当然,婚约者在最后还补增了一个候选,便是圣主——虞桃夭。
    究竟是她眼瘸,还是当初制绣卷轴的人手瞎,为什么在她的婚约书上同时有着他们七个人的名字?
    话说回来,腾蛇一族与世隔绝,却极端注重血脉传承一事,那腾蛇皇又是怎么知道他们七罪的,还将他们七人纳入皇族姻亲对象?
    这封婚约卷轴的存在,完全不符合正常的逻辑跟思维推理。
    *见虞子婴如此咄咄逼人地反问着他,一时也不知道是心虚多一点,还是尴尬多一点,不知道拿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虞子婴才好。
    因为这卷婚约书早就被他得到,他自然是知道其中的内容。
    其实腾蛇祭坛他并非第一次进入,早在十几年前,他便被送进来过一次,甚至他还在这里面隐居了二年之久。
    是以,祭坛内部许多的事情与隐秘,他大部分都知道。
    而这卷婚约书,曾被腾蛇皇一式两份,一份当初在灭族之前腾蛇皇交给了他父亲,但最终它与他的亲人们一道烧毁于大火之中,而这一份,则被腾蛇皇秘密封存在腾蛇祭坛内,后被他翻找了出来,也顺便得知了内容。
    “为什么是你们七个?”虞子婴合上卷轴背于身后,一双大眼黑漆漆地盯着*。
    ——那架势,分明就是在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为什么不是我们七个?”*到底是脸皮厚,一会儿不自在后便恢复了千年老妖的不羞不臊,顺带将之前的事情都一笔抹消掉了,假装根本没有背着她做一些坑妻的事情,反正现在婚约书被她瞧着了,他也赖不掉了,权当将自己赔给她消气罢了。
    反正,要打,要鞭,要刺,要捆、他精通各种花样……要消气的话,他都任着她玩好了。
    “我还以为你会高兴呢,干嘛一脸被雷劈了。”*褐瞳盈着一汪粉醺桃花水,明知故问道。
    虞子婴不回话,微蹙眉,仍用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盯着他。
    *最怕虞子婴不说话了,她一不说话,便表示她容不得继续开玩笑了。
    于是在虞子婴的眼神镇压下,*故作娇柔咬着下唇,眼神幽怨,默默地缩了缩头:“冤家,真负心~将人家得到手了,便立马露出真面目~”
    娇嗔地抱怨一句后,见虞子婴铁打一样地神色,他施施然走至虞子婴的身边,握起她的一只手,一边替她运功趋寒,一边慢慢道:“其实这一切的开端是与惰跟无相的师尊无量道人有关,在你尚未出生之时,腾蛇皇便召了一位拥有特殊血脉能力的族人替你演算九宫命盘,他就是当时在九洲大陆被称为半神的无量道人,在你出生之后,先皇与腾蛇族亲得知你十分可能是族中唯一一位拥有返祖的腾蛇纯血种,甚至成人后十分可能拥有至今为止腾蛇血脉中最纯正的返祖力量时,他们都颀喜若狂,但无量道人却说你乃半魂半魄之人,迟早会夭折移世,要解只是一途,以强命强运逆世,命者,人之生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聚气而强运,便只有令你的另半魂半魄回归。”
    命者,人之生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聚气而强运……虞子婴一怔,在心底不断地默念着这几个字,总觉意有所动。
    他说的这些事情她的确一早便有所察觉,只是没有想到,原来这个神秘的无量道人会是她腾蛇族人,并且他所做的这一切,便是为了她。
    “他算出七个最契合你命数之人,之后,腾蛇皇便利用一切外在的人力物力,将这七人寻找到之后,无量道人便以玄束约制着他们,玄束制探着七罪,便是为了在你的半魂半魄回归本体之前,不让七罪脱离腾蛇的控制。”
    *将虞子婴身体的寒意趋散完后,便松开了手,嘴角微翘了两下。
    “说到底,我与其它六人,都只是腾蛇皇与无量道人为了你而挑拣出来增强你气数,令你迎运而生、聚气强运的存在。”
    “……既然是为增加我气数,为何又变成了婚约者?”虞子婴小脸严肃,一本正经地问道。
    *顿了一下,亦一脸深沉地回道:“你不觉得最好的圈养方式,便是让他们成为你一个人的吗?”
    虞子婴嘴角一抽:“……”婚约者是鸡鸭鹅吗?养肥了便宰来吃了,省得浪费了?
    “那我的……是又是怎么一回事?”圣主仍旧匍匐在地上,视线茫然空洞地望着上空,他早已不笑了,但先前因太用力伤了嗓子,所以声音已沙哑得不像话。
    *瞥向他,先前对虞子婴的柔情蜜意瞬间变成一种尖酸刻薄,他阴阳怪气地冷笑一声,挑了挑指甲:“你?呵,腾蛇皇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他岂能不疼你,所以,即便违背了一些原则,他最终还是决定……给你一次机会,这是属于一个父亲的私心。”
    圣主一听,只觉一阵难以抵挡的悲痛揉断了他的心肠,眼眶迅速泛红,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
    “我不知道……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指甲掐入手心的肉内,低鸣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像被划破了喉咙,声音破碎而自嘲着。
    虞子婴听到这一声揉碎了心肠的悲鸣,目光僵固在原地,因过于绷紧面容,而显得有几分冷酷,她没有去理会或关心圣主,甚至没有去看他一眼。
    她想,她当然不会心软,但若亲眼看到那一张跟自己相似的面容露出那种绝望而茫然痛苦扭曲的神色,这会让她……喉咙里像卡着一根鱼骨头,哽住了似的。
    “那婚约一事,你们七人都知道?”虞子婴微微阖上一半的眼睛,声音因过于自制而显得冷硬,撒下一片浓郁阴影。
    “当然……不。”*转向虞子婴,语气就跟山路十八弯似的,高高挑起又迅速咬断,他色媚妖骨,随意耸耸肩,声调优美,娓娓动听:“除了我之外,其它六人都不知道有这件事情,毕竟十七年前,我们之中最大的才九岁,最小的才不过一、两岁,且当初无量道人为了掩饰腾蛇族的意图,是扮作一名神秘人身份动的手,甚至玄束一事,都甚少人知道。为了让这七人最终都如他所预料一般聚集到你身边,他又在暗中设置了不少诱饵,促使我们七罪对腾蛇一族的事情异常关注,这样,自然而然,最终所有人便会与你有所交集。”
    这世上的事情从来没有偶然,只有必然,他们七人与虞子婴的相遇,便是一场经过计算必然达成的结果。
    虞子婴沉默了一会儿,抬眸看着*:“既然这个无量道人能够算到这么多的事情,他为什么会眼睁睁地看着腾蛇族被灭?”
    *醺微双睫,用指尖在虚空之中画了一条波浪线:“他自然知道腾蛇一族有这一劫,只是天意不可违,他为了逆转你的事情已经将剩下的全部寿元耗尽了,为腾蛇一族保下至关重要的一脉,至于腾蛇灭族一事,他自认还没有强大到能擅改成千上万人的命运变故,他仅能做的,只是稍微改变一下既定轨道的痕迹。”
    耗尽了寿元,这般说来他竟是为了她而亡?虞子婴一怔,想问又觉得问来已不起多大意义了,继而,她又想起别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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