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
    她喉咙管内急促发出一声咕噜血泡溢出的古怪声响,她牙齿咬紧,骨头都要震碎了,她能听见她的动脉在两边太阳穴里如同两只铁锤似地打着,胸中出来的气也好像是来自山洞的风声。
    当脑袋内最后一根神智崩裂后,她原先混沌杂乱的意识反而得到冷却,彻底清明了。
    她回想起之前与虞子婴相处的种种场景,她竟觉得好像被鬼使神差。
    她知道自己的性子虽然火爆易怒,眼睛里眨不得沙,但也绝不是一个头脑发热便只懂得蛮干横来的人。
    但在这之前的她,很明显一直都在干着各种蠢事。
    她就像被扔进油锅内,烤炸得全身都啪啪滚烫发热,现在想想,并不是她失去了理智,而是她在不知不觉中落入了一个陷阱。
    虞子婴从跟她见面开始,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态背后,都带着强大的暗示性。
    她一步一步地引导着她心理的变化,变得得愤怒,狂躁,不安,虽然心底一片冰冷,但脑子里却是一片浆糊,她眼中只剩下她,她只看得到她,全部的目的与想法都围绕着她打转。
    人常言,眼一红,心便乱了,心一旦失去了平衡,脑子亦就剩下摆设了。
    她忘了一切,成为了一具扯线傀儡,她想她怒,她便怒,她想她发狂,她就发狂。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
    “清娥”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结住不流了,心口像有什么填着,压着,箍着,紧紧地,两眼放空,连气也不能吐。
    原来她早在跟她见面时就输了……
    因为擅于精算的“猎人”从一开始“猎物”还在为自己的聪明计划得意洋洋的时候,网就已经在暗中撒下了,只等着她的“猎物”按照她的引诱一步一步地踏入陷阱。
    于是,“猎物”就这样自己将自己给坑死了。
    呵~
    ……
    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雪花纷纷扬扬的从天上飘落下来,朝合宫殿下“沙沙声”地井然有序地围拢过来一群精甲官兵,前一排是宫廷御林军,其后一排是羽林军。
    御林军每一个都带着约半人高的漆黑虎啸铁甲盾牌,他们屈膝半蹲于地,形成一堵铜墙铁壁的“墙”,身后一排羽林军则满月张弓,挺立笔直,寒光闪闪的箭尖神色严峻遥指着飞檐之上,随时准备着射击。
    “派人通知陛下了吗?”一落腮胡须的壮汉厉色朝旁边问道。
    “嗯,萧军监已经去了。”
    那厢新仇旧恨叠加的五病友,在广场内是越打亢奋,越打越远,转战多处方位,毁坏建筑地基观赏无数,因为气候影响风雪拉织成一道密网隔阻,四周的可见度十分有限,而他们也完全投入这场自然界争偶的殊斗中,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虞子婴那边的情况。
    等有人发现虞子婴不见时,却因为一时战局吃紧无法脱身,只能任之由之先。
    若非有人冒雪冒死潜行至景帝周围吹动角鼓利用战事专用信号禀报,他们估计仍旧不知道虞子婴那边的事情。
    听到紧急信号,景帝便知道皇宫内出事,他将那倒霉来传信的萧军监扯过来,才知道自家“皇后”被疑似清虚宫的人刺杀,景帝一愣,立即就抛下了黑蛟跟猀华,调头返转。
    而黑蛟跟猀华被景帝一番折磨得惨兮兮地,却在他毫无防备紧急转身面对他们时,却没有偷袭,因为一兽一人的时间也在听到虞子婴被刺杀消息的时候停止了。
    猀华虽然也想跟着景帝一块儿去察看究竟,但他不得不先去通知惰皇一声,惰一知道,基本上其它几个人都一并知道了,于是这场莫名其妙地战斗因虞而起,因虞而消。
    一群人刚才心无旁鹜,此时亦不知道虞子婴究竟跑到哪里去了,所幸黑蛟对虞子婴的气息天生感应力强烈,便由它带路,残卷着风雪朝着她飞奔寻去,最后才知道人在朝合殿的房檐上。
    贪婪景帝先到,但他却没有冲上去,而是站在大理石台基上,身立如碑,魔魅般容颜冰塑般冷峻,仰头负手而立,周身萦绕着一种寒鹜。
    等其它几个病人相继赶来的时候,怒扫了一眼两排叠阵的官兵,第一个出声朝景帝问道:“来的人是清虚宫吗?”
    他们自然都听说过清虚宫,也都知道清虚宫的厉害,所以方才即使知道虞子婴的本事,亦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停止打斗,第一时间冲赶过来。
    景帝冷傲,不愿跟“情敌”说话,只用眼神随意瞥了一下地面。
    他们随着着他的视线一看,原来雪地上竟散落不少衣服的碎片,而不远处,十几条穿得十分清凉,冻得死僵僵的尸体正在向他们展示,这些衣服就是这群倒霉蛋身上掉的。
    这么说来……他们并不是清虚宫派来的人,而只是一群伪装成清虚宫的刺客。
    “你为什么不上去?”傲慢松了一口气后,略带几分奇怪的眼神瞥了景帝一眼。
    景帝鄙夷地掀起薄凉的唇角:“你觉得她会输?”
    傲慢一噎,如果不是清虚宫派来的,看那一群死僵的尸体就知道,一般的刺客杀手的确耐何不了那个小怪物。
    “这种时候竟然会有刺客出现,而且是掠过我等,专程来针对虞子婴……你们觉得是哪一种可能性更大呢?”惰并不与那四人站在一起,黑蛟盘转腾起,猀华在右,沈沈飞雪白,他身如琼树玉枝,幽音变调忽飘洒。
    “!”大概知道虞子婴是腾蛇一族而产生一种不妙猜测的贪婪脸色微变。
    “?!”并不知道虞子婴真实身份,但却被惰跟贪婪情绪变化而感染,感到情况或许有变的其它三人。
    这时,忽地有一条龙卷风柱夹带着雪冲天而起,升起三丈后,雪花被炸碎四下溅出点点冰冷的雨水,而就在这风柱的顶端,竟腾升杵立着一道白色人影。
    远远看去,就一只雪妖狐从风雪之中幻化成人,那一头雪白浓密的发丝亲密无间地纠缠于她腿部,像一条毛绒绒的尾巴,一双浅金娇异的瞳色,她脚底仿佛踏着一座七宝琉璃莲台上,神色是从未有过的高贵庄严冷漠,令人不敢仰视。
    “噼里啪啦”一阵降雨般密集的水滴溅飞到底官兵的脸上,他们一惊醒,下意识手慌脚乱地朝后躲避,怕是什么毒水。
    原本啸唳的风声不知何时变得平静而庄严,从龙卷风柱上缓缓降落的人如仙人般衣袂飞舞,神色冷漠,她凭风吹袭,身如标杆伫立在飞檐之上,天地间仿佛在那一瞬间就只剩下了她一人。
    嫉妒、贪婪、惰,傲慢,怒仰面而望,他们虽然经多见广,此刻也不禁为之屏息诧目,神魂萦绕。
    平静的空气一到她身边,就忽然起了汹涌的浪涛,就仿佛风和日丽的海岸,骤起暴风,风在呼啸,海在翻腾咆哮,天空黑云化兽狰狞。
    就算她脸色很平静,但谁也不敢肯定她现在精神是正常的。
    且见因为她周身狂乱而暴躁的气息忽然卷起一层风雪皓壁,就宛如一道迅速流动的水晶墙,无人敢靠近,亦像将囚禁在那一座冰冷而寂寥的水晶墙内。
    这景象壮丽奇幻,却又带着种不可形容的妖气,令人见了不但目眩神夺,更觉得有一种毛骨悚然。
    金色的眼睛?!卧槽,果然是只妖怪啊!
    所有官兵两眼一黑,耳朵里嗡地一声,接着后知后觉地看到雪妖手中正拽着一具尸体的头发,从地面拖起来,不对,还不是尸体,因为“它”还在动,“它”此刻满身血污,四肢像假肢一样软摊地垂地,胸口朝下地被雪妖拖着走,她走近的地方遗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路。
    他们顿时觉得万千斤压在心中,心底产生一种莫名的震颤。
    那一团血污的不明物体,是、是是是是……是那、那是之前那个、个凶神恶煞的刺客吗?!
    官兵们吓得浑身颤栗,像筛糠一样哆嗦起来。
    这、这就、就是陛下准备迎娶的皇后吗?
    呜呜,太特么地可怕了,呜呜,下手这么狠,以后陛下绝对会被家暴的……
    得知有刺客混进皇宫的文武百官,第一时间率领了一大批军队,与准备参加景帝婚礼的一众皇亲贵族,熊熊一大队人声势浩大从朱雀门亦赶了过来。
    但他们一来到,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询问一句怎么回事,便先被那站在高处的一道雪白身影吸引住了全部目光。
    风雪渐霁,她的身影是如此清晰而深刻,强势,妖异,恐怖,这幕场景撞入任何人的眼球,那都是一阵目眩神迷。
    ☆、第七十一章 非我族类的爆发
    咦,说好的刺客呢?
    远远地望去,那一座深红色金瓦的宫殿就像嵌在雪地上一样,庄严,辉煌,独帜一方,似有袅袅雾气笼罩着不真切的宫殿。
    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与雪温润的光芒相融相化,大殿的内柱由排列有序的多根红色巨柱支撑着,每个柱上都刻着一条回旋盘绕、栩栩如生的金龙,一条笔直的路的尽头一个巨大的广场随着玉石台阶缓缓下沉……
    殿台石阶之下此刻虚虚地围拢过来一堆人,蟒衣紫袍达官贵族有打着油纸伞,雪白中一片花色斑斓点缀,但更多的是披着一身雪霜,身躯凛凛地站在风雪之中,手持铁枪抬头仰望的士兵。
    凌空飞檐上的两条龙,金鳞金甲,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随之而飞去的,还有一道黛隐身姿影绰,一头白发偎依倾泻,妙曼轻盈,风雪吹拂着挺秀着摇曳的凤凰裙。
    “雪、雪妖?!阿呸,是,是皇后!”
    “嘶~这模样……她、她究竟在做什么,手里好像拽着什么东西……”
    “好像是黑色的,嗳,好像瞧着有点像是头发吧?”
    “喂,刘大人,你瞧,是个人,皇、呃,她手里攥着的是个人!”
    “难道那是刺客?!赶紧找个御林军来问问究竟怎么回事!”
    “陛下呢,陛下没事吧?”
    “陛下好像在上面,带着人马,赶紧上前去看看怎么回事!”
    底下再度人仰马翻,推推嚷嚷地一堆人从广场争先恐后登上朝合殿三级百步台阶。
    “冷静下来!”
    贪婪景帝明显感觉到虞子婴的精神有状态有异,他几步如鹞,鲜红如织的衣摆翻飞猎猎,跳跃至中央巨大的祭台上一根笔直的柱子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纹,与那宫殿上的凤凰遥遥相对……
    血从指尖滴滴流淌,萦绕在虞子婴周身的气息或虚或实,她阖下鹤翎般的睫毛,掩下眸色,对他的声音没作出反应,虚无澹澹长空,变化无常,似幽涧滴泉清冽空灵、玲珑剔透,又似后水聚成淙淙潺潺的强流,冲击暗礁浅摊,翻云覆雨。
    随着景帝那一声如雷闷响彻云霄的声音落下后,周围喧闹的声音一刹那寂静了下来。
    傲慢与嫉妒也察觉出什么,一左一右跃上琉璃瓦的重檐屋顶,积雪簌簌顺着屋檐悄然滑落,在地面晕开一圈酥雪。
    “喂,你怎么了?”嫉少年想靠近她,却被她周身强烈排斥与抗拒的寒意滞停,一只手僵硬地举在半空,脸色极度难看尴尬地黑下来,但眼底却闪烁着担忧之色。
    “喂,猪妖,虞子婴……女人,你……”狂乱细碎的黑发拂动在他那一张精致白瘆瘆的瓜子脸上,他顿了一下,喉间一睹,冷冰的空气呵气成雾,他脸色严肃巍沉着问道:“你怎么了?”
    傲慢看着那个孤立出一片冰雪国度的女人,蹙紧眉头,心底也是乱遭遭一片,却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掉转过头,眼神冰冷地射向婪:“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的头发怎么会变成这样?”
    之前没太过执着于这个问题,是由于四面环狼的情形不允许,而如今旧事重提,这并不是意味着此刻问这个问题合适,而是因为他怀疑她的变化是跟那一头白色头发有关。
    景帝显然也想到这一点,他身躯如黑色乔树挺拔,冷魅面容,目光如矩,鞭笞风雪寒厉地顺势找到惰:“我想,你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吧?”
    冰冷而锐利的铁灰色双眸,无声地逼视着。
    虞子婴曾说过在地下皇陵内是跟他在一起,那么她发生的事情他就该比所有人知道得更多一些才对。
    怒尝试着叫唤虞子婴几声,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烦躁地一脚踢飞脚旁僵硬的刺客尸体,听到这几人的对话,黑发一甩,转过头,亦面色迫紧,犀利无比地盯着他。
    他相信婪既然问到惰,这表示这件事情定与他有关系。
    惰无视那些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一展臂,如阳光下震翅的白色蝴蝶,虚幻,不真实,墨发如染,骨瓷雪肤的脸上融融有一层晕光,蝶翼潋滟扑闪,美得惊人。
    黑蛟收到命令长身如鞭从雪地里射飞上祭台,它漆黑泛着金属光泽的身躯庞大而粗长,之前与猀华匿于阶梯夹角阴影处不察觉,这一出现顿时令不少人看到都倒吸一口冷气,尖叫连连后退,身如秋风枯叶颤动。
    惰嘴唇边轻懒溢着雪花般冰冷的讽笑,他无视重力规则十分轻巧地飘落于黑蛟昂立的头顶,此时的高度基本上与站在石柱上的贪婪、嫉妒等相同,他视线放远,轻柔如羽地落在重檐琉璃瓦顶上的虞子婴。
    接着沿着她纤削肩骨滑下……
    “你们或许该将视线着重放在她手里抓的那一个刺客身上,她从来不做这种多余的事情。”
    是啊,虞子婴的性格很果断杀伐,一般该杀便杀,该放就放,为何这次要特地耗费精神如此地去折磨一个人呢?
    贪婪等人沉吟片刻后,皆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原因。
    除非……这个人彻底地惹怒了她,激起她心底的施虐残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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