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为什么?说实话,虞子婴对无相那番七煞与王者的话抱着一种怀疑的态度,不曾深究。
    “因为王者是你。”无相因为懂虞子婴,所以他知道她相信了他,所以他恢复了常态,嘴角擒暖微微一笑:“以前我也是不懂的,你分明也还小,根本就不懂得爱,为什么偏还要人去教他们懂得爱,懂得善恶仁心呢?可后来我发现,那是因为你有一颗这世上最纯净最无暇的钻石心,虽然那里什么都没有,但晶莹剔透,它反映什么就是什么,丑陋的人在你的面前映出的就是丑陋面貌,美好的就是美好的容颜,它虽然既残酷却又美好,特别是对于七罪而言,他们已丧失了人性中的全部美好,唯独留一份善念,这份善念太善良的人光芒太炙会令它枯萎,太恶之人会将它彻底湮灭……”
    “而这世上只有一个虞子婴,你与任何人都不同,论本性而言你称不上善良却无歹毒之心,你拥有足够强大的内心与武力,即使是面对七罪那种凶穷极恶的人亦能够压制得住,面对恶你能坦然而视,面对感情你能够理智对待,既做到目空一切却又拥有一颗永不辜负的内心,这样的你正是一个能够鞭策他们朝着正途方向的掌控手。”
    虞子婴被他这一番春风化雨般柔和轻叹的称赞弄得有些懵然。
    “你说的人……是谁啊?”
    虞子婴平仄的语调,一副你认错人的表情呆木着,逗得无相弯唇辗然而笑了。
    “子婴,当初在婴落城我不曾告诉你详细,便早知你今日心中会生隔隙,即使你能够理解我为何这么做,但终究是不坦诚,我不愿意你待我生份,我这还是生平第一次如此费尽心思夸赞一名女子,如此舍了面皮,你可否消消气?”无相认真恳切道。
    看他认错态度良好,虞子婴心中最后一丝火星也直接消灭了,她只道了一句:“无相,你变得都不像你了。”
    无相对露出一种甘之如饴的表情,他眉眼弯弯,目光丝丝缠绵:“人总是要变的,以前的无相心中只有九洲与天下苍生,但现在我心中……有你。”
    一般遇到这种令人脸红心跳的告白,少女们若不是心擂如鼓,便是羞极而跑,但虞子婴却是君子坦荡荡地直视他,道:“天下苍生之中难道没有我吗?你又何需摘出来说。”
    无相脸上的笑容就这样僵凝在脸上了。
    看他被说怔愣住了,虞子婴面色如常地接过他手中的那杯清茶,一饮而尽。
    事情基本已经谈妥,看时辰不早,她便准备离开慈悲阁,在走到门口时,她停顿了一下脚步,却没有回过头道:“你的话,我记住了。”
    语讫,便扬长而走。
    阳光透过叶隙落下一片斑驳,无相面融暖阳,那俊邈空逸的容颜那一刻绚烂明亮得令人窒息,他失笑一叹:“这是故意在整治我啊……”
    ——
    虞子婴以“宝黛公主”的身份找到燕京最大最兴隆的“有间客栈”,是无相使的狐一驶的一辆马车送达,见她到了地方,行了礼才倒头离开的。
    等她刚到店门口,便有两名穿着铁叶攒成的轻铠侍卫,抱着刀威风冷面地挡在门口处,他们一右一左像门桩子似地戳在那里,倒也没挡着中间门槛,或者店家早派人来撵了,可过往进出店栈的客人一个二个都面惶心跳,受不了这两股子冷压之气,掩面走得飞快。
    虞子婴一眼便认出这是瑛皇国皇宫侍卫,或者准确地说是牧骊歌身旁的人,他们眼神倒是锐利,很快便看到站在街边的虞子婴,虽表情未变,却双眼震荡了一下,迅速上前行礼:“公主殿下,陛下寻找您多时,请随属下一道去见陛下。”
    虞子婴一看这架势便知道肯定是怒他们跟牧骊歌等人汇合上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跟牧骊歌解释的,他竟打发人下来接应她。
    想来怒并没有将“宝黛公主”中毒昏迷一事告诉牧骊歌,一来是怒知道虞子婴既然将人带走必定有法子将人完整带回来,二来也是怒知道这“宝黛公主”由始至终都是假的,既然是假的,那么虞子婴想要几个“宝黛公主”就能变出几个“宝黛公主”,又何需费事将话说绝了。
    “走吧。”
    虞子婴挺直背脊,走起路来摇曳生风,这倒是“牧晓凤”一贯霸气目中无人的走法。
    两名侍卫则跟随其后,他们对视一眼,皆默默无语。
    两名侍卫由路,三人上了客栈二楼,来到一间紧闭着房门的房间,侍卫敲门示意后,得到指令才推门,推门后两人并不入内,而是一左一右地门在门旁。
    这是一间套间,有主卧软塌跟厅,虞子婴一进去,便看到厅中坐着不少人正在一起谈笑风生,牧骊歌自然在,然后是怒、肖宝音跟司,宇文兄妹跟小云姐弟都不在,他们在看到她进来时,却都齐刷刷地看向她。
    “晓凤!”
    牧骊歌一怔,接着倏地站了起来,他身穿一件宝蓝宝窄腰长袍,冰蓝藤纹滚边,肩披一件披衣,他那一张温润清贵的面容相比之前多了几分憔悴与疲惫,但精神却是很好。
    他颀喜地看着虞子婴,绕过桌台,快步上前握住她双肩,双眸认真地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才声柔叹息道:“看来这一路上倒是托怒侯的福安然无恙,不过……好像长高了不少。”
    虞子婴视线不着痕迹地越过牧骊歌,看向他身后那几个神色各异的人,看着肖宝音震讶想要说话却被怒阻止时,便心中了然几分,她看着牧骊歌,神色露几分埋怨,还有一些低落与难过。
    “皇兄,你段日子您去哪里了?你怎么、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在哪里呢,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我都翻遍了小树林里所有的尸骸,就怕哪一具会是你的……”
    牧骊歌一听,倒是真是感动了,他自责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是皇兄的错,那个时候情况紧急……”
    于是牧骊歌将早就预想好的借口跟“牧晓凤”一一道来,按常理来说,“牧晓凤”虽然性子恶劣,但却没有多少心计,特别是面对她最喜欢最敬重的皇兄时,那直接就是一个缺心眼,说什么便信什么,所以虞子婴听完原来如此,便“信服”了。
    他带她回坐位上坐下,接下来他们几人,自然一搭一唱地开始聊起一路上的事情,怒有些心不在焉,而牧骊歌则想单独跟虞子婴聊事情,于是两方在寒碹致谢后,便准备送客。
    但怒却似笑非笑地睨向虞子婴,口吻熟捻而亲切道:“我有一些重要的话想跟宝黛公主说,不知牧兄可否行个方便呢?”
    他话虽是对牧骊歌所说,但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虞子婴。
    牧骊歌自然是不愿意两人多作接触,特别是现在已经到达燕京,但看怒那一副“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危险气息,再看“牧晓凤”没有拒绝,便将话讲得漂亮说是感念他们一路上对他皇妹有恩,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但言下之意却是,这“恩”亦只感一次,下一次便是要拒绝的了。
    怒才不管牧骊歌打什么官腔腹黑,他将虞子婴一路风风火火地带到客栈后院,那里载种了一片冶艳的凤仙花,夏日茂叶透疏光,蓠落静谧唯蝉鸣。
    不一会儿,肖宝音与司两人一前一后都追赶了过来,他们对于怒跟“牧晓凤”之前发生的事情完全一头雾水。
    “你想做什么?”
    双方保持沉默许久,怒道。
    虞子婴知道即使她换了一张脸,怒依旧认得出她来,她也明白,他是想让她解释她为何要变成“宝黛公主”,但有些原因她暂时不能透露给他,她动了动嘴唇:“我有必要这么做的理由。”
    怒一张俊朗爱笑的面容沉下来:“有什么理由是不能跟我说的?”
    虞子婴坚持道:“暂时不能说。”
    “你是想跟那些联姻国一同竞选婪的皇妃或皇后?”怒知道虞子婴一旦不想说的事情,是无论如何都橇不开的,于是他转换了一个话题。
    “我必须进宫。”虞子婴看怒脸色刷地一下垮下来,眸色深沉泛着丝丝红晕,便知道他气得不轻,若想他不横生枝节,她不得不抛出一个理由:“华铘跟老乞丐的毒需要一味药才能解,而那味药就在朝渊国皇宫。”
    怒一愣。
    肖宝音站在一旁疑惑地看着他们两人你一言的我一句,越听越糊涂,又听到两人陌生人的称呼,她终于忍不住问道:“宝黛公主,你的毒药了吗?你是怎么回来的,婴姐姐呢?”
    虞子婴看了她一眼,道:“她走了。”
    “走了?”肖宝音脸色一变。
    为避免牧骊歌等人的怀疑,虞子婴道:“她说她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已经离开燕京了。”
    说完,不等他们有什么反应,虞子婴便转身离开。
    怒幽深莫测地盯着她的背影,倒是没有阻止,而肖宝音早已因她的“婴姐姐”离去而慌了神,哪里顾得上她离不离开。
    而司在幕蓠下的双拳攥了攥,便亦随之悄然离去。
    ——
    虞子婴从后院刚准备迈进前院时,司从一座假山后追了过来,并弱弱地喊了一声:“婴~”
    虞子婴脚步一滞。
    “你认得出我?”虞子婴转过头。
    “婴~”司小步挨过来,在她身上嗅了嗅,然后撩开轻纱幕蓠,对着她羞煞百花一笑:“我记得,是婴的味道。”
    虞子婴眸光一动,看着他那一双湿辘辘泛着依恋水光的双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垂低的脑袋,想起这段时间离了她,面对陌生人倒是不会像以往一样像兔子一样惊人,不由得想点赞一句:“你这段时间的进步很大……”
    “婴,你要进宫吗?”司不接她的话,反而很有主见地将她的小手拽进他的手心握着,糯糯软软地问道。
    “嗯。”虞子婴点头。
    司抿了抿唇,软睫微微一睫,有些羞涩地道:“那我能跟你一起吗?”
    那语气中饱含的浓浓的期待难以忽略,他手攥得很紧,大有一种即使砍断骨头亦不松手的气势。
    虞子婴定定地看着许久,最后终于憋出了一个字。
    “好。”
    ——
    七月七
    随着一声声礼炮声震天响起,绚烂旗帜在城垛上猎猎飘舞,九洲各大势力国对朝渊国联姻争夺战终于拉开了序幕。
    ☆、第十章 燕京风云(七)
    至六月底七月头,朝渊礼部、户部乃至京畿官员可谓兜头刮肠忙得人扬马翻,主客清史司基本上每天十二个时辰都恨不得掰成两半来省着用,光是这各国姻亲使臣队伍所需要安排的住所便是令人极其头痛的一件事情。
    朝渊国景帝此次选姻亲成盟可谓是空前一例,硬是将一场私下的强强联盟变成一场盛世选妃大会,这么多年来不成亲便罢,一成亲便是轰动整个九洲大陆。
    燕京的驿馆是肯定住不下的了,所幸他们早年在燕京城外野营训兵修建了一座简易军屯,是以大部国家带来的兵马和排场都是在城中绕了一圈,过了光面子活动后,最后一律遣去军屯聚集着。
    即使这样,需要逐个安排的贵宾亦是需费心不少,宫中方面除了安排一些与景帝有关的贵亲国戚,便是将一些强国适时禀了,得了景帝应允安置在宫中,根据国级别其余的分散安排在一些京中官员府邸,要实在还住不下,只能安排在燕京最大的客栈中。
    除了安排这些外使人员,便是为接下来景帝选妃的事宜进行一系列运作。
    想来一般联姻只是内部决定,可他们陛下偏生不一般,竟弄出了这么一个同台竞技,可这也苦了他们了。
    朝渊国门槛有多高,景帝身份有多丰腴谁不知道?那些个本来没机会的国家,能不眼馋着跑来竞争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这原本有机会的,更是争相上岗不容错过,这一窝蜂拥上来的人,真是令人挠头痒啊。
    这次送上国文书涵的拢共有一百多国家,这数字简直丧心病狂了,可想而知想跟朝渊国攀姻亲关系的,那都跟疯狗抢食似的。
    会有这么多国家抢破头似地来争也是有缘故的,只因景帝陛下开出的条件那就是一没条件,他不选国,只选人,只要能入他眼的就行。
    这条件也放得太宽松了点吧,不少国都官员都在暗中窃窃私语,最后他们一番商议下来,便决定抓着陛下的心思进下了以下安排。
    陛下是准备要选人,既然如此他们就得安排一次陛下跟众国公主郡主们正式会唔的机会,可眼瞧着人这么多,哪能一个个看得过来啊,所以才艺竞争那是必需的。
    但在这之前他们觉得进行一次必要的审核筛选那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首先第一关自然是年龄关,不同异域女十三,中原这厢女子一般是十六成年,所以将年龄局限在十六至十八,若有特殊缘由能够放宽年限。
    这一关倒是没引起多大动静,毕竟各国的人亦不是傻子,自是能选都选适龄的来联姻,只是一些确实宗族中找不出适龄的,只能拿年数偏小的充数,如鬼蜮国的罗刹公主肖宝音,她整岁十五,虚岁倒是可以报十六,再搬出鬼蜮强国之态和跟官员塞些好处,倒也可以蒙混过关了。
    这就是所谓的“特殊缘由”吧。
    第一关虞子婴的宝黛公主、罗刹公主肖宝音与宇文樱毫无疑问都通过了。
    第二关比不得第一关的宽限,它是以硬性条件来筛选的。
    选貌,但这貌并非只是容颜,而是整体面貌,“乌发蝉鬓”,“乌发”就是说要有一头乌黑的长发,“蝉鬓”则是指面颊两旁近耳头的薄如蝉翼的头发,另外还有“娥眉青黛”,“明眸流盼”,“朱唇皓齿”,“玉指素臂”,“细腰雪肤”,“红妆粉饰”,“肢体透香”,“莲足至上”。
    上述的九大标准审美观念,基本上构成了此次选貌的各项指标,不过莲足并不是指缠足的三寸金莲,在九洲大陆并没有缠足这种惨绝人寰的残害妇女行为,但仍以足小,白,透为美。
    要说此次来联姻的公主郡主皆是貌美漂亮的,但终究还是有些够上标准的,但大抵都是一些小国无势无财的被利落刷了下去,像大国的舍得散财底气足的基本上是妥妥地顺利上位。
    接下来还有学识,才艺等等,一关一关地撸下来不少,即使没撸下来也必须舍得刮了一层皮,想着来一趟朝渊国都赶上销金窟了,一般的国家都快经不住这般散财通关的速度。
    而虞子婴所扮演的“宝黛公主”自然是通不过文关的,她连贵族礼仪都属于半调子,那些个技高深研的琴棋书画更是学得一塌糊涂,这一点倒是意外与虞子婴相同,虞子婴对九洲的文学甚至比牧晓凤更无知,所幸有牧骊歌帮她一路打点下来,倒是没被撸下来。
    只是每次虞子婴被回客栈的时候,牧骊歌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看着她的表情。
    “晓凤,即使皇兄为一国之君,可那钱也不是烧纸的,你……你多少使把劲啊。”终于,在连续撸掉三关的时候,牧骊歌苦口婆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虞子婴用一种很“无奈”“你在无理取闹”的眼神回视他:“皇兄,你皇妹有几斤几两你是最清楚的,既然你执意做了这个决定,那么……你就得有心理准备扛住。”
    说完,便洒脱地回房休息了,只剩下牧骊歌一个人僵硬地戳在原地,可怜那张狐狸笑脸就像便秘一样憋得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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