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鹿侯,你可还记得曾替你批命的无量道人?”
    虞子婴一转身,一股庞大的气流奔腾汹涌地四散开来,撞击她四周密集的人员连连后退几步,她如同孤渚一州,于空旷的汪洋大海之中,她放声朝着尖塔之上喊道。
    那声波一如枭隼,如海啸,如杜鹃长啼,那刺耳破膜的声音如无形的音波,简直令人难以忍受,都赶紧掩耳抱头,痛苦不堪。
    一道颀长的身影至尖塔高端之处飞跃而上,他站在一尖塔之顶,黑色的碎发迎风拂出一道迷离的弧度,末端半落在额上,露出发际分明的美人尖。
    浓密乌黑的长眉,卷翘的睫毛密得投下一道阴影,半掩住尾稍略微上挑的桃花眸,高挺笔直的鼻梁如刀削般优美,淡色薄唇勾着淡淡的笑意。
    “无量道人?”赵鹿侯肩上披了一件玄黄袍领间镶了一圈狐裘的氅,一身锦黄繁叠单衣,襟间与袖摆纹以暗红纹缀,肩至臂圆弧处点珠镶饰,从他身上你能发现,无一不精致,无一不透露着与生俱来的尊贵气魄。
    底下的人听到从上方传来的声音,一个接着一个朝上看去,但下一秒都惊呆了,像失音一样戳在地上。
    虽然因为隔着一段距离,根本看不清赵鹿侯的面容,但看那神姿邈邈,那独矗于尖塔之上,迎风而动衣袂,涤带涌若沸汤,衣摆奔若跳鹭,那惊鸿若翩的身影,简直就像这样深刻入他们的眼中。
    他低垂的视线,遥望着虞子婴,轻启红唇道:“你便是自称无量道人的徒弟?”
    看来他会这么快出来见她,跟之前那个被虞子婴处理掉的黑甲军领头的一番“离奇”禀报并不无关系。
    报一个响亮的名头……虞子婴暗道这号称半神的无量道人这个名头应该并不逊色,仰望着他,扬声道:“没错,吾师令我特地出山,便是前来辅助于你……吾乃玄师。”
    根据报告上阐述的一些赵鹿侯生平事迹,虞子婴分析此人性子极度傲慢,目中无人是常事,草芥人命简直就是他的常态,若她以针锋对麦芒的方式与他交际,自是不可取的。
    那只有换另一种方式,另一种身份,融于他的生活之中,才能趁机下手。
    按郑宇森的原话来说,如今这个世道,是不会有哪一个当朝权贵傻傻地去拒绝一个玄师的依附。
    凭她对赵鹿侯的初步诊断,此人离傻尚有一段较长的距离,是以……
    “辅助本侯?”赵鹿侯眼神颇为古怪地至上附睨而下。
    娇小,就像一尊白玉经巧师精心雕琢捧于掌中颀赏的雪团娃娃,看起来那般无害而惹人怜爱,这是赵鹿侯对虞子婴的第一印象,就像她穿着一身正经的玄服宽袍,亦更多的是一种柔软绵绵的感觉。
    “没错!”
    ——
    藏于阴暗之处,一道完全被黑暗覆盖的高大身影,望着角斗场那方,异彩浓艳的眼睛轮廓,细眯了起来:“那个人,是从哪里冒来的?”
    “呃——这,老大,我哪里知道,我一直在暗中游走,反正就突然出现了……这可怎么办呢,如果她真的阻止了这一场血洗,赵鹿侯没有毁掉翡翠城,那要怎么令景帝跟天元国产生隔阂呢?”另一道稍矮的身影,刨了刨檐帽,一阵哀声叹气。
    “他们之间的隔阂早就存在了,我们只需要加深这道隔阂,让一切变得难以收拾!”黑大的身影勾唇,阴冷笑着。
    “料景帝已收到了翡翠城主的求救信了,若等赵鹿侯的人全部杀起来的时候,景帝正巧赶来了,那必然是一场大风波!”为恐天下不乱的欢快声音。
    “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想办法杀了那女的,别让她在那里碍事!”
    高大黑影视线牢牢地锁盯着虞子婴身上。
    “好的,老大,我会让埋伏在翡翠城中的‘影子’暗中下手的。”
    ☆、第十八章 听说要英雄救美才行
    “你既称是无量道人的弟子,那……证据呢?”赵鹿侯饶盎趣味地抚着左手錾花的镂空金指套,它是由薄薄的金片卷曲而成,呈螺旋状向上延伸,粗细长短可任意调节,妆成皓腕洗凝脂。
    “证据就是……体现在你的身上。”虞子婴凝视着他,突地黑瞳像罩光般渐渐褪散了幽深,深邃,那如澄清湖面照入阳光粼粼,熠熠,一双黄金蛇瞳乍现。
    不出她意料,她从赵鹿侯身上看到那一圈一圈,像是棱角月芽弯似的暗紫不祥黯淡的光斑浮现,这种黑紫色圈光像是即将腐烂的媚肉,一圈一圈地烙进了他的身躯,躯干,四肢,脖,每一个部分。
    ——果然是目标!瞳仁金光如碎飞的鳞片烟飞地掠过眼角,消失。虞子婴重新恢复了一双乌黑深邃瞳。
    无相曾说过,他师尊所施设的禁锢玄束这七人在成长的过程中或隐有察觉,但却并不可能知道真实情况,这表示她等于拥有了暗中行动的通行证,而不惊扰到他们的怀疑警觉,最终完成任务后,可以轻松拍拍屁股溜之大吉。
    “何不让我替你卜一卦?”顺便替你检查一下“玄束”松紧程度,若他已经对别的什么人动了感情,使身上的“玄束”松动,也就需不着她特地跑去“嫖”一趟了。
    赵鹿侯玄黄长氅临风展扬,他戴着黑皮手套的右手捋过额前细碎黑发,薄浅的眼睑斜佻,如绒毛般软密的睫毛,睨簻虞子婴,低靡浅笑:“你以为凭什么……本侯要给你这么一次机会?”
    玄师,一个自荐靠拢的玄师?呵,这倒真是有趣了……
    从刚才开始听着两人旁若无人之间的对话,角斗场内是一阵惊,一阵讶,一阵愕,那无数只眼睛仿佛忙不过来似的一下抬头眺望着琉璃尖塔之上的赵鹿侯,一下看着四周空缺了一圈,那个突然冒出来完全不像玄师的“玄师”。
    不过,如今因为她的现身令紧迫的情势暂缓,那气势眈眈的黑甲军犹豫不定,并未发动任何攻击,这使岐齐等人皆松缓了一口大气。
    在听说虞子婴自称是无量道人的弟子,并已经是一名能震响四方的玄师的时候,他们依旧感到突然跟意外,是,他们看得出来她是玄派之人,一身玄袍云冠,不饰一物便气若娴定,神秘虚怀若谷,即使由于年幼身高娇小而导致削弱了几分纤鹤颈秀,高佻颀骨的鸾姿凤态,却依旧形若仙塑,样似神邈。
    再言,刚才她潮鸣电掣间便敢独闯角斗场围,轻功貌似也很厉害,行为语言比一般的武林高手更果断杀伐,可……可谁从来没考虑过她来头竟这么大?
    要早知道她是一名弹指一挥间便能左右一个国家运势的伟大玄师的话,岐齐表示他绝对不再傲娇,让他跪着、趴着、哭着高喊她三声“大师”或“大神”都行啊!
    可现在——岐齐嘴张得像一口箱子似的,嘴唇跟面颊无限拉长,满脸的欲哭无泪,悔不当初啊!
    明明她离他曾经这么久,如今却有一种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感觉了……
    玄师奇珍贵之外不亚于你平白多了无数次活命的机会,特别是对那些在刀口上舐血的江湖中人,或诡谲宫围权势争夺的皇室,随便一个“小小的”未知意外就能让你顷刻间丧命。
    可一旦你拥有了一名玄士,没错,只是一名玄士,你就等于拥有了没有“意外”,更勿论是一名各种金贵难得的玄师!
    众人此刻对赵鹿侯是各种羡慕、嫉妒、恨!
    若要问这恨意是从哪里而来?那自然是他那副既得了便宜又卖乖的行为!
    果然对于身边已经拥有了一个玄师大人的人那骄傲的底气那就是足一点,连这位不计条件亲自送上门的玄师大人,都能如此淡定地往细了挑拣?
    我去年买了个表啊!这种天大的好事怎么从来没想到要落到过他们头上一次呢?!
    虞子婴分明察觉到他眼中那深藏于腹黑间的野心,却有“闲心”在此出题刁难她,估计也是在通过侧面来评估她是否真正有料道,再决定是否“招聘”她任命为属下一名。
    她始终维持着常惯的表情——面无表情,任赵鹿侯再犀利的洞察力,亦刺不穿她那一层厚厚的坚壳。
    “当然是因为……只有我才能帮你逃出这座铁铜似被围困起来的翡翠城。”
    别装逼了,再装很快也会露陷了啊,赵鹿侯。虞子婴鸦黑长睫一掀,眼底露出几分鄙夷之色。
    果然,随着她这一句斩钉截铁的话广布于众,那表现得风度翩翩、风清云淡、漫不经心考察属下的赵鹿侯,之前那双愉悦为难于她的双瞳遽然转暗,整个人都怔愣住了。
    “……你在说什么?”赵鹿侯气息微沉,此刻那双盯着她的紫罗兰瞳孔流转着近几暗血的色泽,周围散漫气息瞬间凝窒。
    “我在说,你为什么不继续你的暖玉软香、愉悦地看着下面的好戏,而专程跑出来跟我这个你连身份都不曾查详细的人废话这么久……难道不是因为察觉到了什么吗?”
    虞子婴面目肃冷,那张娃娃脸竟硬生产出一种铁血艳糜之感,不再跟他兜圈子,进行着你试我探的对话。
    她曾在精神病院待了那么久,面对那些被圈禁于精神病院中的病态恐怖份子,她自然明白,面对这种类似反派的变态份子,言语是最空洞的沟通方式,只有用实质性的行为,才能令他们相信你的“话”。
    虽然太仓促,亦出乎了她的意料,不过——现在的情况就是,危险将近,她必务好好保握这一次机会来获取他的信任。
    估摸着时间,她暗中沉吟着,最俗又最旧的博取好感的戏码——英雄救美,但根据她脑海中的种种数据显示,点子不怕旧,最主要的是效果好,她虽然并不是英雄,可这赵鹿侯长得倒是美艳绝伦,算得上是一个雄性中的绝世美男,基本上条件符合了。
    就在虞子婴心中构架着各种博取好感刷感情份的戏码情节时,咔嚓,咻~虞子婴耳根一动,一道尖锐破空声从斜偏三十度角直面朝她而来,她眼神一定,眼皮都不曾动一下,便伸出两根掬水皓白的手指挟于锋间。
    斜视一眼,原来是一枚三角尖镖,那染着暗紫色泽的铁器表面一看便知道有毒,可惜这种毒对她来说太浅,根本不足以动容。
    “暗器,可不是这么轻易就能掌握的一攻技能,至少要像这种……”
    挟指一甩,那破风乘浪,连风声都被刺破,一霎间,在指挥台中的黑甲军便有一个人瞪大一双眼睛,直挺挺地倒地。
    “……程度才行。”看人直接死透无疑,虞子婴薄唇张阖才吐出四个字。
    霍!黑甲军离得那名死者最近的人都脸色惨白,连推连攘地朝后退了一大断距离,这才直瞪瞪地看着虞子婴,一张张陌生惊怒的脸上露出不得要领的表情。刚才那计暗器太突然,他们根本没瞧见那死掉的黑甲军偷袭,只看到虞子婴挟着一枚三角尖端毒器,随意便杀掉了他们一个士兵。
    若非是因为她报出来的轰动玄师名声,估计他们第一时间便不是敢怒不敢言,而是直接操起兵器就杀过去了。
    而暗处有一名准备偷袭的人,想趁着混乱再下死手,却随即感受到一道冷入骨邃如同注视死物的眼神准确无误地压注在他身上,他当即一震,手指僵硬,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只觉得脊梁上流下一股股的冷汗。
    “这、这是怎么回事?”
    黑甲军的魁梧统领看了一眼死在旁边的分组小队长,震目朝虞子婴方向,怒声震耳轰轰道:“是你杀了他?”
    “没错。”虞子婴虽然不想费唇舌跟一个鲁夫解释,可是在这种群怒的情况下独揽独包才是真傻吧。
    魁梧都统领还想出声,可对上虞子婴那双黑到极致的眼睛,张了张嘴,却发现心中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说不出话来。
    “这个人在黑甲军中使出暗器想刺杀我,你们可以搜查他全身,看还有没有什么可疑的毒镖之类的暗器。”虞子婴看都统领“乖巧”地安静下来,便抬头看向尖塔之上的赵鹿侯:“在这种情况下想杀了我的人,一则是久违的仇人,二嘛就是令你陷入此局促难退局面是第三方的人,我确定我的那个仇人不会做如此愚蠢的安排。”想杀她,他自会亲自动手才对。
    一直想冲过来保护虞子婴的郑宇森被岐齐等人紧紧抓住,现在这种情况不宜他们露面,而且虞子婴武功高强,又杀掉了刺客,如今还是静观其观为好,省得破坏了她的计划。
    桑昆翊冷寂无涯的面庞如蒙皑皑清雪,指尖虚剑一触即碎,剑气刹时消弥散去,他冷冷地睨着地面那具死透的尸体,刚才若非虞子婴下手,他必不会放过他。
    虞子婴的一番话令黑甲军中一阵惊疑骚动,但毕竟是训练有素的正军,即使心中再动摇,亦不会像盲头苍蝇一样,乱成一团。
    “那个……她在说什么呢?”
    “就是,什么第三方?”
    “死的人你们认识吗?好像是前段时间领了军功的……”
    “对啊、对啊,是他,我见过他,听说人还挺好的。”
    “搜。”赵鹿侯抬了抬手,下颚微抬,半眯的紫瞳与他手中的鎏金指套相映辉,带着一种锋芒毕露的冷质魅惑。
    都统领立即领命,吩咐周围戒备,围成一圈人墙,而他则蹲在尸体旁边,先看打量一番这张脸,看不似易容的,再看他唇色乌黑,口嘴溢黑血,分明是毒死的。
    他搁下虎柄大刀,撕下一块布巾将手包裹起来,只伸出那一只手于他胸前、腰间、身上各处摸索。
    周围人渐渐聚拢,窣窣悉悉的声音窃窃私语,突地看都统领神色一滞,皱起眉毛从死者袖口摸出几枚同样款式淬毒的三角尖镖时,周围一阵哗声大作。
    “真,真的有啊?”
    “怎么回事,这个人难道是别国的卧底,还是什么罪犯之类的?”
    虞子婴在这期间内,一直用眼神紧紧地束缚着一个嫌疑人,正准备动作逮人之际,突然听到一阵如急雨般的马蹄声,像擂击牛皮鼓似的马蹄声,“哒哒哒”地响起来,就像要把大地踏碎一样,一队骑兵纵骑疾驰而来。
    来了!虞子婴侧了侧脸,黛青长眉轻佻,却不知道是景帝派的周边城镇的何人前来救援……
    一群穿着黑蓝铁铠的骑兵,统一骑着栗色骏马,冲破那朦胧的紫瘟雾霭,从模糊的轮廓,变成清晰入日,从翡翠之城狭道中疾驰而来,犹如一叶顺水扁舟,刺破了荡荡紫色水波纹。
    黑甲军如同被炸入一颗鱼雷,阵阵声浪惊呼像海啸一样震荡着,纷杂脚步声騒动着,只见眨眼间,那带着明显标示性的彪悍军队将整个角斗场连黑甲军在内一块儿重得包围起来。
    这阵势会不会太夸张了点啊,虞子婴回头一看,一股血煞阴冷之气扑面而来,她咔塔咔塔地眨了眨眼睛,按她预料,即使景帝收到翡翠之城的求救信号,也来不及迅速召集这么多精锐骑兵前来搭救啊,除非……除非这支部队原本就离得翡翠之城不远……
    可这可能吗?这一支骑兵一看便知道不是随意任何人都能驱使得动的,谁在隆冬寒月会带着他们跑来这荒郊野外出任务呢?
    就在虞子婴猜想期间,一颗照明弹在暗蓝色的夜空中升起,在雾隆阴沉的风雪天气里摇晃着。
    骑兵队伍像一条灰黑蓝色的带子一样,在排成一圈蜿蜒着,其后只听到低微的“沙沙”的脚步声,想来是集结而来的步兵,其间四周连一声咳嗽都听不到。
    虞子婴突觉心脏扑通一声,她耳廓敏感地耸动了一下,只见那一群黑蓝骑兵群如同潮水划分成两边一般,从中间骑兵勒着马匹分裂出一条小道。
    一道披着厚重阴霾,比苍山巍峨之姿更岿然稳重的身影从紫绯薄雾阴影之间缓缓现出了身影轮廓……
    ------题外话------
    听说还需要二、三天才能取回损毁的电脑,所以静每次都急急忙忙在别人家的电脑码好字就撤人,就怕耽误亲戚需要睡觉娱乐啥的(电脑在他家卧室内),所以无法一一浏览回复大伙儿的留言,且等静的电脑回归了,再回复哈。至于这悲剧的字数,静在别人家码字说实话各种不自在,各种施展不开来手脚啊,这也得等静的电脑回归啊(*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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