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前去哪里了?”虞子婴背对着火光,眼神在他身上扫视一圈,神色冷淡地问道。
    猀华快步走近,却没有想到一看到虞子婴的眼睛,却神色突变,失声道:“仙女,你,你的眼睛,怎么回事,你的黄金瞳呢?!”
    此刻,他并不知道,他的声音越来越急,最后那句竟变成一种阴森恼怒的质问,就像是他的所有物被人窃取了。
    虞子婴闻言,抚上她之前那感觉有些奇怪的左眼,而猀华则几步跨前一把捏着她肩膀,脸色有些狰狞:“为什么,为什么两只眼睛都是黑色的,你的黄金瞳呢?!”
    呯!
    全副身心都关注在虞子婴的左眼的猀华一个不察,被一个一气呵成的过肩摔,狠狠地摔在地上。
    呃!他脸色涨紫,竟咳出一口血水,要知道虞妹纸的力道绝逼是一大凶器!
    “别碰我。”虞子婴眨了眨黯沉的黑瞳:“也别一直拿别人当傻子啊。”
    “仙,仙女你——”猀华错愕抬眸。
    看见虞子婴脸上的呆傻之气渐渐弥漫,像是撕破一张伪装的平和面相,终于露出底下如暗夜精灵般的冰冷,残忍,冷酷的面貌。
    “虽然你会演戏,但是你一切拙劣的动作都骗不过我的眼睛,本来只是想在鲜卑安静地待着,等着那个笨蛋来接我,却没有想到他动作竟那么慢,现在还没有来!”
    当然其它没有想到的事情也有很多,比如她那只黄金瞳,比如遇到了意料之外的大祭师,又遇到了那个自称是腾蛇族同胞的女人……
    笨蛋是谁?
    猀华惊呆了,久久回不过来神,有种风中凌乱的错觉,本以为他捕获的是一个傻傻天真的仙女,却想不到人家本质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恶质魔女。
    看她一脸不耐烦与他继续交谈的表情,猀华迅速收拾起震惊的心情,沉声道:“慢着!你该不会还想回到那个男人身边吧?你知道自己是谁吗?他只不过是想利用你——”
    “难道你没有利用我?”虞子婴双眼黑黢黢地,映不出任何物体的黑沉。
    猀华瞬间变了脸色,知道了你眼睛毒辣全部都知道,但你能不能不这样毫无愧疚地满露别人的愚蠢!
    “虽然很遗憾,不过你如今知道得太多了,我已经不可能再放你回去那个男人的身边!”
    猀华爬起来,一张干净帅气的面容瞬间黑化,透彻着邪恶之气,既然已经撕破脸皮了,他也不必再装了,他身后迅闪出十三道阴沉若木雕的身影。
    本来他不觉得拿下一个胖妞有多困难,是以她故意离开,想用黑蛟吓一吓她,却没有想到接下来的一幕幕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叹为观止,一个连武功都不懂的软妹,竟能做到与黑蛟死嗑对抗,而不露一丝恐惧害怕。他从她身上不断地发掘出的每一样,都让他对她越来越有兴趣,可是偏偏他之前的百般示好,她都视若罔为!
    对他她总是疏远跟冷漠,可对大祭师那不自觉流露的亲近,明明是他先认识她的不是吗?她可曾发觉这样做会令他很痛心?!
    是,他是想利用她,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她死啊!
    那十三人的武功并不是多高强,但是对付一个区区不懂武艺的少女则显得有些谨慎了,下意认地猀华对虞子婴存在了一种隐晦的忌惮,他也分不清是何时何地产生的这种情绪,但却实实在在。
    虞子婴掀开眼帘,那十数道人影掠空而来,她发现她现在比之前更加容易清晰捕捉时间,她能将一切动作放慢,她动作灵巧地闪开原处,身体一动她感觉指尖微热,如同每次描绘别人命数肖相一样的冲动袭漫她全身。
    这是他们虞家的玄术!
    抑不住的一种冲动,她指尖若星光于虚空飞舞,瞳仁金光一闪即逝,她重新恢复视线看清悬于他们十三人头顶的三色气带。
    经过这段时间的反复推敲,她已经大抵知道这三色气带分别代表着一个人一生的气运、健康与生命。
    气带有长有短,有浅有深,其中蕴含的气术需要她更深入的探究摸索,而她指尖玄气凌空一划,就像划破虚空一样,竟轻易切割断了那十三人的生命气带。
    这疑似本能做出的反应,连她都暗惊不已。
    更不遑是根本看不见虞子婴是怎么做的,看到眨眼间那十几名男子轰然倒地,死得不能再死,猀华瞠目退后,脸色灰白。
    尸体上没有血,没有伤,或许是说虞子婴根本连碰都没有碰到他们的身体,这十三人就莫名而亡,虽然听起来像是一则谎言,但是他亲眼所见,一个不懂武功的女子,轻易便夺取了十三人的性命。
    “你做了什么——”他瞳仁收缩。
    虞子婴没有理会他的问话,而是摊开手掌,刚才若她没有看岔眼,她身体刚才冒出的一种玄色的光,她在叫素汝的女人身上好像看到过。
    这种玄光就像是一种无形的气,或许拿内力来比喻差不多,只是内力伤害的是人的身体,而她拥有的玄气则是直接伤害别人的本命——。
    虞子婴瞳仁瞪圆,里面熠熠发光,像是发现宝物一样激动。
    她好像得了一个宝贝呢……
    这时,猀华若有所思的目光蓦地扫向黄泉树下的鸟笼上,只看到一截浅绯色衣裙从铁笼缝隙滑落,已了无声息。
    他现已顾不得虞子婴,纵身若鹄鸟踩上一截枯木,这才看清楚已殁的素汝,顿时声嘶怒吼道:“她怎么死的!”
    他赤红的眼珠瞪向黑蛟,黑蛟吐着舌信嘶嘶,似对他有所顾及,却倒算不是顺服,他扫了扫尾巴,并没有攻击也没有回应,直接将蛇脑袋懒懒地耷拉在一块岩石上。
    很明显黑蛟的主人并不是猀华。
    猀华气结!这个素汝对皇还有利用价值如今竟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他该怎么跟皇交待!?
    想到这里,他看向虞子婴,眸光阴晴不定。
    “你想杀我吗?”
    “……”他听着她直白的问话,抿紧嘴唇成一条线,浑身肌肉扎结。
    杀她吗?他自问,若杀了她便能向皇交待了。
    ——可是,他竟迟疑了!
    “若不杀我,我就要走了。”
    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转身离开,她能感觉到猀华那双邪肆的阴凉视线一直盯着她不放,却一直没有动作。
    在经过黑蛟时犹豫一下,虞子婴还是伸手摸了摸它乖巧趴下的圆扁脑袋,接着一言不发地沿着原路钻出那个焦黑甬道,却不想刚一出去,便看到两个鲜卑勇士跑过来,虞子婴认出那是经常跟在大祭师身边的人。
    “终于找到你了!”两人举着火把,擦了一把汗水急跑过来,喘着粗气道:‘仙女,大祭师,师,让我们跑来通知你,‘那个人’他找来了,若你、若你不想见他,就跟我们兄弟一道离开。“
    而虞子婴一愣,神智恍惚一瞬,根本没有将他们的话完全听进去,她只敏感地抓到一句话——就是”那个人他找来了“!
    微不可见地翘起了嘴角,或许是因为不常笑,她的笑有些僵有些刻板,但那如石头开花一样稀罕的笑容,令鲜卑族的两位勇士,包括偷偷跟着虞子婴身后的猀华都看呆了。
    ”终于来了……“
    ——
    ☆、第五十四章 猀华,子婴,侯爷
    “仙、仙女?”两位鲜卑族勇士,手持火把火星偶尔一爆,星点烁烁,照拂在虞子婴那双幽深黑瞳内,跳跃起几缕奇异光泽。
    “若我不回去,他们都得死。”虞子婴鲜绽的笑容如昙花一现,尚来不及好好颀赏又恢复了面摊,她仰长脖子,望着那轮妖异的绯月黯了黯瞳仁,启唇道:“下山。”
    从一开始,她心中就只有一个决定。
    入夜后荫翳蔽日的森林即使有月光清辉照耀,要想从阴暗危机四伏的原始山间中健步穿行,那绝对是一项考验而艰巨的任务,更何况是对于刚消耗大量体力鏖战一场的虞子婴。
    “咦,那是什么,啊!啊!蛇,不,巨蟒!”
    鲜卑族勇士先是听着一阵窣窣悉悉枯叶被压轧的细碎声,紧紧了手中的火把疑惑朝前一挥,黑暗中的庞大渐露倪端,他们的面色,一刹时地变了灰色了,颤颤巍巍着一根手指指着虞子婴背后,骤然拔高的嗓音因为恐惧而显得刺耳。
    巨蟒?虞子婴心中一动,立即转头,便看到通体油亮的黑蛟弯蜒曲折缓缓爬来,那异常粗长的蛇身,那充满力量的腹肌,那一双血猩凶戾的蛇瞳,即使隔着一段距离远远望去,也都能将人给吓尿了。
    “快,快跑啊!它朝着我们来了!”
    鲜卑族勇士即使常年在山间游巡捕猎,也从来不曾见过像眼前这一条如此粗长的巨蟒,它几乎跟传说中能够腾云腾雾呼风唤雨的蛟龙媲美了!
    但与他们恐惧得腿软哆嗦的表现不同,虞子婴一双古井幽瞳却瞬间亮起几分,带着隐抑的兴奋与激动的,她快步冲着它而去,一身多余的肥肉在肉衣激颤晃动,而黑蛟倒是十分有灵性,它偏了偏圆扁的脑袋,便低下硕大的蛇头,任她一步蹬跳地踩在它脑袋上。
    “仙,仙女?!”
    假的吧?!鲜卑族两勇士发现眼前一幕已经让他们的大脑已经失去指挥自己行动的能力,木头一般地站在那里不动,楞着两只眼睛发痴地看着前方异常匹配的一人一蛇。
    “我先行下山,你们等一下将这里一把火烧掉后,再离开!”
    虞子婴并没有多作解释直接交待一句,便蹬一脚指着方向示意黑蛟即刻出发,别说她现在心中其实也有些忐忑,虽然这条黑蛟莫名地变得很温驯,但她并不知道它究竟会不会帮她。
    但下一刻,黑蛟腹鳞一阵收缩翻滚,长长的蛇身挺立,还真的听话地突击发力,整条身子如离弦的箭,朝着丛林间飞射而去。
    而此时,尤隐在暗处的猀华盯着驱蛇离去的虞子婴,舔了舔冰冷的嘴唇,邪魅地笑眯起眼睛,此刻他的笑容跟在虞子婴面前的爽朗干净不同,那略微朝下的眼睑,若深深一笑,竟如狐狸眸一样细长阴冷。
    “仙女,不,我记得你叫虞子婴,以后我便唤你子婴吧,还真没有想到你竟然能驱使得动吾皇的黑蛟,你说这样神奇特别的你怎么能让我放得下呢?”
    他从怀中取出一样像心脏搏动一样的物体握在手中,嘴角深深弯起:“虽然还剩下四人体内的母蛊尚没有完全成熟,但如今事已至此,唯有提前催熟才能利用万人冢炼制一具所向披靡的人蛊,送到嘴边的美食岂能就这样放过,对吧?”
    ——
    鲜卑部落地处山腹间,此刻被上千朝渊蓝甲衣卫呈锋矢密不透风地围困住,一把把高举的火把于黑夜中一看,仿似一条火龙紧紧缠绕收缚着整座翠山。
    沟壑对面不远的山体背阴的峭壁上,一个约莫仅有几尺枝蔓遮掩的平台上,虞子婴稳跟站在蛇头之上,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居高临下,透过稀枝疏叶,盯着那火光阑珊处,那抹即使身处千万人海之中,依旧永隽如修长如魔魅冷酷驻立的身影。
    盯着那冷漠如雪的侧脸,那狭长染媚,却冰冷不余一丝波澜的眼角,虞子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她尝试着凝眸,将精神力注入双瞳,就像之前跟猀华手下对战那样,有一看想“看到”的意念。
    下一瞬间,她眼睛果然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就像有两注清溪潺潺地滋润着她双眼,令她精神百倍,双瞳由黑色转变成琥珀浅黄色泽,离真正的黄金瞳稍差一些。
    果然看不到他的气运!
    一般她们虞家算不出命数的人,除了那种天运大承者之外,就只剩下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将与她们的命运纠缠很深的人。
    她之前不断尝试亦虚绘不出属于他的气运肖象,想来掌握他的命数,但始终没有成功,他的一切在她眼中都笼罩着一层薄雾,隐约可见又触摸不透。
    虽然她算不出他的命数,但现在她透过另一种方式,意外看到他身上布满了一种阴沉,黑暗,浓重,像是一种恶意诅咒一样的鳞片光斑纹路,它们有着无可比拟的形容,复杂而神奇,每一块都被赋予了一种枷锁般的沉重。
    如一身散发着黑色气息的铠甲,沿着他苍白的肌肤蔓延,那爬满的荆棘纹路将他的躯体紧紧缠裹住,抑制着他,控制着他。
    盯着那些奇怪的图腾纹路,她感觉跟大祭师身上的类似,不过大祭师身上的却像是一种温柔的封印,而他身上的更像是一种狰狞凶狠的压制与束缚,充满着恶意与歹毒。
    在她的视觉网中,只觉随着他每走前一步,他身上的那具延伸黑暗弥漫如波纹扩散的铠甲就像准备吞噬一切的幽冥火焰,那燃烧着的冰冷幽蓝火炎誓要将一切毁灭沉入黑暗渐渐吞没,直到一切生命完全泯灭,堕落深渊……
    虞子婴心脏像被什么紧攥一下,呼吸微滞,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迅速收回瞳术,无法再看下去了,因为她直觉有些秘密一旦被揭穿,她也难独善其身了。
    “再问一遍,本侯要的人在哪里?”
    鲜卑部落被朝渊国的兵力占据,他们像蝗虫一样每一处每一寸都按青衣侯的吩咐翻找了一个遍,最终还是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人。
    此刻,鲜卑部落群内的约上百名能够走动的族人全部被押至宽敞的地坝,青衣侯则闲适淡漠地坐在一张虎皮铺垫的椅子上,华繁丝绸冰冷的衣摆拂地,泄落一地微光,他玉指修长轻勾一件奇形怪状沾着棉絮的裙子,长眉淡扫,一身奢华而迷离气质,天下无双。
    他身后站着两排带刀精兵,每一个都精光烁目,带着一身煞冷之气。
    于他对面而立的则是以大祭师为首的鲜卑族群,其中有巫医跟族老们都眼前的突然跟意外打击得茫然失措,他们脖颈发硬,两眼发直,只瞧见自己的鼻尖,第一次面对这种大阵仗,根本不敢直视。
    最终,还是由稳重声望最高的大祭师出面:“请问,这位贵人如此来势汹汹所谓何事?想我异族与中原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贵人此举不分青红皂白便带兵骚扰,实在有违两方之间的和平。”
    青衣侯面色如雪湖沉敛,不显丝毫情绪外露,他淡淡瞥了一眼大祭师,便已似千均万霆之势,压迫得他们连呼吸都显得困难。
    “和平?胆敢袭击本侯御撵,伺机夺走本侯的人,私自窃藏本侯的人,‘好事’历历在目,这才来跟本侯谈和平?——你不觉得太迟了吗?”
    他的言语平淡如初,那冰泉润凉的音调不带任何起伏高低,但每字每句却如冰锥刺心,围拢着鲜卑族的上百名精兵齐齐刷刷地拔出尖刀,那薄片刀刃于火光之中反射的银白光线,只觉寒意渗人。
    大祭师沉顿一下,并末再出声,族群内的其它人病的病,弱的弱,在青衣侯的强势下基本也不敢吭声,然而这时人群之中的猀华阿妈却瞪目切齿地冲出来。
    她眼睛里混沌一片,隐有一丝红光闪过,话语却充满了仇恨与不忿:“你们这些皇朝的人,将我们异域的种族不断驱赶到那些荒芜艰难地界生存也就算了,如今还要赶尽杀绝,跑到我们部落来喊打喊杀,你们简直欺人太甚了,我跟你们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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