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地下室的这个房间虽然密不透风,但很干净,灯光明亮,饭食也过得去,只是沉闷得令人窒息,什么都没有,不必説电视、广播、报刊,就算想找个人説两句话都没有可能。送饭的像个聋哑人,问他什么他都像没听到一样,连个眼神都没有,唯一的声音是每天三次“咣当当”开门关门和自己吃饭的咀嚼声音,除此以外,悄无声息。
    开始的几天,熊惟还能坚持得住,越到后来,心情越烦躁。自己死了倒还好説,可是偏偏还活着,行动失败不説,现在还成了阶下囚。自己的命运不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这是极其可悲的,虽然以前的生活也很难説是自己掌握着自己的命运,但毕竟还有一些去处,有几个老朋友,还有她。十多天来,没有人来问他什么,他知道,这是一种心理的较量,如果自己坚持不住,意志一旦崩溃,那么,他将会任人鱼肉,这种下场是极其可怕的。
    不知道他们想怎么样?这个铁润霖是一个黑帮头子,几乎整个亚洲的黑势力或多或少都在他的操控之下,他是个社会渣滓,自己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接下了任务。以往,自己所接的任务大多都是针对一些社会败类,每次成功虽然也有些许罪恶感,但总还对得起良心,也正是因此,社团的这类任务往往都会交给他。可是,这次他失败了,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黑社会有黑社会的办法,但对他来説,那些都是小儿科,他并不担心,但他也有他的牵挂,这对于一个职业杀手来説是一个致命的死穴,希望对手不会知道……只是可惜,自己最后的犹豫断送了任务,得不到那笔钱,她怎么办?
    一个人关禁闭的滋味是极其难过的,何况环境静得令人难于忍耐,时间又像没有尽头一样……漫长十几天时间过去,熊惟好像一只困兽,从不停地来回走动到大喊大叫,憋在胸膛里的闷气怎样也发泄不出。他想同人説话,哪怕是对手或者敌人,他希望他们给自己一个痛快,让自己不再牵挂,可是,他叫不来人,也没有勇气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他怨恨自己的懦弱和无奈,他怨恨自己的牵挂……到铁笑天、柳小薇见到熊惟的时候,他身上的衬衫已经被自己撕扯得几乎成了几大片,脖颈、手腕这些露在衣服外面的部位到处是指甲狠抓过的痕迹,一条一条的殷红血痕触目惊心,肩头挂着几绺头发,双手一张一合,似乎有使不完的气力想要爆发出来,轮廓分明的英俊面庞上除了长短不齐的胡茬,更多是焦灼和狂躁……
    看到这名俘虏,柳小薇长出口气,她也学习过这种对待俘虏的手段,也曾在训练中体会过处在这种环境下的滋味,虽然那种体会因为心理状态的不同而决不会如此深刻,但她知道,在某种程度上,对待某些人,这种手段比严刑拷打更加残忍和有效。
    “你们谁先来?”熊惟的语气似乎要与人决斗,这让铁笑天从中看到了他的绝望。
    铁笑天和柳小薇都不做声,他们知道此时此刻再加一把火对对手的打击会更沉重。
    铁笑天、柳小薇并排坐在一张写字桌后面。对面一张桌后坐的是熊惟,他的身体被牢牢缚在沉重的金属座椅上,只有双手还能自由活动。
    铁笑天向老狼示意,老狼一摆手,他的一名下属来回走了几趟,在熊惟的桌上依次摆下香烟,接着是打火机,再接下来是一杯水……
    熊惟看着一样一样慢吞吞摆到桌上的东西,突然猛一挥手,将一切划到地上,“你们到底谁先来?别跟我玩这些把戏!要怎么样……要怎么样?你们来吧!”
    静静地看着熊惟颤抖的双手,发现他忽然转头看了看地上的香烟,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铁笑天微微点了点头,老狼得到指示,冷冷“哼”了一声,自顾自点燃了一支香烟。
    熊惟猛然吸了吸鼻子,两手握了几握,忽然弯下身体拾起那烟盒,拿出一支香烟狠狠咬在牙齿之间,又再探身去抓打火机,但是,打火机显然不在他所能及的范围内,好大一会儿,他猛然坐回椅中,一只手抓下口中的香烟,紧紧一攥,香烟顿时变成了乱纸碎末,“给我打火机!”
    柳小薇看了铁笑天一眼,叹了口气,她知道这时候应该是自己出马了。
    起身饶过桌子,柳小薇慢条斯理地拾起地上的打火机,来到熊惟面前,“吧嗒”一声点燃了打火机。熊惟看着柳小薇,微微一怔,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急忙低头压制自己的情绪,慢慢抽出一支香烟含在嘴里,正要伸手去接打火机,柳小薇稍稍向后一躲,那打火机的火苗忽然一闪,险些熄灭。
    熊惟轻轻“啊”了一声,诧异地抬起头,重新打量着这位美女。
    香烟被点燃,熊惟狠狠吸了一口,“你们想怎么样?”
    铁笑天和老狼相视点头,老狼坐到铁笑天、柳小薇的侧手,从一个公文袋里抽出一叠材料。
    熊惟的注意力已经被老狼的材料吸引过去,但铁笑天显然并不想立刻满足他的好奇,“熊惟先生……”
    显然对于对方清楚自己的姓名有些吃惊,熊惟看了铁笑天一眼,眉头微微一皱。这是铁润霖。是那个黑帮头子。他比照片上明显年轻很多。还是个毛头小伙子嘛!
    看到熊惟嘴角露出的一丝轻蔑,铁笑天“呵呵”笑了两声,“是我让您失望了?……熊先生,我是铁润霖。”説着,抬手指了指刘小薇,“这位是我太太,柳小薇女士……那位是我的助手,郎先生。”
    熊惟看了看柳小薇,目光有些疑惑。怎么是姓柳的?不是姓张的么?乌七八糟!
    顿了一下,铁笑天继续説:“一直想来拜会您,不过,这段时间,我们大禹集团的事务比较繁忙一些……我想您也应该有所了解,毕竟我还可以算作你的对手……我们大禹集团正在全力向中国西北发展,目前,已经把主要投资方向确定在西北……”
    熊惟越听越莫名其妙,他不知道这个铁润霖怎么会有心情向自己念起生意经来了!不过,他从中慢慢听到了一些令人振奋的东西,他不得不佩服铁先生对自己的粉饰,但同时,他也有些困惑……
    铁笑天説着説着站了起来,来回踱着脚步,熊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随着他左右移动。
    “……好了。説了这么多,好像同我们今天的会面毫无关系,不过,我只是希望你对我这个人和我们的方向能有一个新的看法。当然,这只是我的一面之词,信与不信,将来你出去之后,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去考证……”
    “出去?!”熊惟的眼神明显一亮,接着转回不屑和呆滞。
    铁笑天坐回原位,他和柳小薇低声交谈的时候,一旁的老狼“咳”了一声,“熊惟,男,29岁,中国hk特别行政区公民,祖籍广东潮州……”
    老狼看了熊惟一眼,熊惟也在看着他,老狼的目光很轻悄,似乎没有什么含义,而熊惟却露出了些许不安,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曾经就职于hk特别行政区警察部队,曾在o记、飞虎队等重要部门服务。20xx年因不明原因提前退役,至今无职业……”
    熊惟狠狠吸了一口手中的烟蒂,冷冷地注视着老狼。
    “……不过,有可靠证据显示,这个所谓的不明原因只是你的一位上司暗中做的手脚……你曾在一次大规模的缉毒行动中救过你这位上司的性命,所以,他替你隐瞒了真实的退役理由。熊先生,用不用我把这段旧事帮你回忆一下?”
    “你不可能知道!你……你们……”
    老狼长长舒了口气,“你在一次行动中违犯警队纪律,擅自放走了一个重要疑犯……你的上司想保你,但他的正直和他几十年服务警队的职责告诉他,他必须把你清除出警队,甚至送你上法庭,这个你也清楚。但你救过他的命,他没有那么做,所以,你是正常提前退役。”
    “你们……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老狼笑了笑,“我们不仅知道你这位上司是何许人也,同时,我们也相信,如果他的这段不光明的历史被揭出来的话,后果……我想你比我们更清楚……我们知道他是谁,也知道被你放走的那个嫌犯的身份,还有你同她的关系……”
    “你们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老狼从面前的那一叠资料中抽出一张照片,那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子的照片,那女子长发披肩,面容白皙,细眉大眼,只是目光中隐隐有一丝桀骜不逊。
    “给你看看这个……”
    熊惟痴痴地看着摆到面前桌上的照片,片刻之后抱起了头颅,“你们想怎么样?我愿意帮你们……”
    铁笑天插话道:“李小姐的枪伤只有美国和西欧几个医学比较发达的国家可以医治。熊先生,她曾经是一名优秀的职业杀手,她原来的组织是不会允许她离开组织的视线的,不过,我们替你做到了。现在,她已经安全抵达德国,而且,我们已经安排她住进了德国最权威的眼科医院,她的枪伤不久之后就可以康复……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同熊先生交个朋友。”
    “她去了德国?什么时候去的?她现在的情况……”
    老狼笑了笑,“你放心!用不了多久,她的枪法一样会胜过你!”
    “你们要我做什么?”
    “没什么。我们保持联络吧。”
    见铁笑天起身要走,熊惟急忙抬手,“铁先生,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放我出去。我也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但是,我怎么才能见到她?”
    铁笑天轻轻圈住柳小薇的腰肢,“过段时间,我太太会去德国,她走之前会通知你,到时,你抽时间过去,自然能够见到你想见的人。”
    “我们怎么联系?”
    “这个由郎先生和你定吧。”
    柳小薇的表现令铁笑天很满意,她曾经接受过的特殊训练显然帮她有效地控制了她的情绪。现在,熊惟无疑已经牢牢地控制在自己一方的手中,至于所谓“无间道”,究竟如何作为就要看以后对他的控制。显然,柳小薇也清楚这一点,贸然触及熊惟背后的组织只有适得其反,让他暂时处在一个夹缝中,他最后的选择将会决定着双方真正的胜负。最后的胜者属谁,铁笑天有信心,柳小薇自然也有。因为,天平总是要向砝码重量大的一方倾斜的……
    西北大禹的广阔前景毋庸质疑,这是所有旁观者一致的看法。大禹的“迁都”工作依然紧张有序,相对于执掌大禹重要权力的两位女性来説,铁笑天显得有些轻松自在,甚至是无所事事,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平静繁荣的表面之下是危险的暗潮涌动。
    西北x市是大禹新的行政中心,但是从那里发来的最为机密的消息仍然只有铁笑天一个人掌握。西北发展计划的顺利实施,显然是一个成功的开始,来自各方面的支持令项目进展喜人,世界各地的关注以及各种方式的投资合作意向纷至沓来,都在预示着这一地区未来的辉煌。但是,在铁笑天手中始终压着一份关于区域动力体系的研究报告,这份报告显示,以目前大禹掌握和有可能顺利掌握的科技资源来看,完成一个卓有成效的地域动力体系的困难是相当巨大的。按照发展规划,以目前水平的技术手段建起的动力体系将会使大禹集团陷入庞大的成本费用的泥沼,这将极其严重地拖累整个项目的正常发展。当然,有吸引投资和合作的优良环境,西北的发展一定会见到成效,只是,由大禹投资的基础设施建设将在数十年之内难以产生利润。水力、尤其是电力设施的建设不仅耗资庞大,而且成本高得惊人。这个困难不容回避,却更加不能公诸于众,否则,西北大禹将会从一个神话变成一个笑话。但是,这个所谓机密是不可能长期保守的,农业基地建成之后,所有大规模建设项目就要纷纷上马,这个严重的问题立刻就会摆在桌边案头。留给铁笑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段日子,铁笑天所有的精力几乎全部放在了这个看似简单,但实际上却困难重重的问题上。这个问题在东南沿海和水利资源丰富的中部地区根本不成问题,但在西北就大为不同。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铁笑天早已着手,但成效并不显著。这令他极为忧虑。
    先后派出了周路和马然,现在该是老狼的兄弟们登场的时候了。在德国是否能够成功获取“风动太阳能”高科技系统将关系到西北大禹的发展甚至是生存……
    不过,铁笑天并没把所有的砝码全部压在自己人身上,自己人是最可靠的力量,所以应该用在最合适的地方,发挥最有效的作用,也因此最不应该轻易动用。铁笑天还有另外的砝码,那就是他的合作伙伴们。
    此时,由美洲某地飞往中国hk特别行政区的一架高级公务客机上,比里手夹雪茄,正悠然自得地望着舷窗外的蓝天白云;飞向同样目的地的美国联合航空公司某航班的头等舱内,道格拉斯和他的一位助手正在接耳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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