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运差点没惊呼出来。
    “大姐儿!”里头正是一个丫鬟抱着大姐儿坐着。
    顾池春没空解释,只说:“不必慌张,我回来时就给你安排好了住的地方,丫鬟们都知道,你过去休息一晚,明日一早立刻出城,去中州,别回来了。至于大姐,你帮我带一带,等过去这一阵,我再去接她回来。”
    话说完一把将顾运推进去坐好,放下门帘子,叮嘱小双和那个被改了名叫小满的婢女:“照顾好你们姑娘。”
    然后吩咐马夫出发,直等着马车消失不见,顾池春才转身回府。
    而大太太那边,丫鬟婆子给大太太喂了安神昏睡的药之后,渐渐反应过来,今日这事,不管结果如何,都不是她们能担待都起的。
    “务必要去回禀了老太太才好!该死的,叫那顾小姐给唬住了。”
    定了主意,平时大太太身边最得力的一个丫鬟一个妈妈,慌不跌往老太太院儿里赶去,满脸焦急见到了老太太。
    二人跪在地上,将大太太的计划和盘托出,以及顾运今日在场说的那些话,全说了,不敢再有一点隐瞒。
    赵老太太听完人气得差点没撅过去。
    那身边站着的大丫鬟见状,当即上前几步,对着几人啐了一口,狠骂,“没脑子的东西,惹出了事,才晓得来太讨老太太的示下了,先前怎么不知道拦着些大太太!”
    老太太那如破损的鼓风机似的嗓子嗬嗬喘着,“蠢货,天杀的贱妇,我们赵家怎么娶了这么一个丧门星回来。”
    丫鬟忙给人顺气,一边宽慰,“老太太莫要着急,急坏了身子不值当。”
    赵老太缓了一缓,忽然一个鲤鱼打挺似的直起背,出声:“快,快去叫人把内院门都落锁下钥,几个门死死关上,一只苍蝇也不能放出去。”
    虽然下人不解其意,但只听吩咐,飞快去办事了。
    第六十六章
    不多时, 二房三房都来了人。
    赵老太的院子通点着灯,映得树影幢幢,却静悄悄。
    上房屋门关得紧紧。
    屋内, 老太太歪身半靠在炕上的松花大迎枕上, 一头的桌上点着两盏大蜡烛,大丫鬟正在给人揉太阳穴。
    二老爷二太太立在右边, 三老爷三太太立在左边。
    不多时, 老太太终于慢悠悠睁开耷拉着眼皮, 往下面看了一圈,
    二老爷忙开口问:“老太太火急火燎叫了儿子们过来, 可是有事情吩咐?”
    方才老太太的人过去到时候, 二老爷正和小妾们吃酒听曲,听说是令二房三房都去,精神一下就提了起来,心里头一桩想的是莫不是老太太要分家产了如此哪里还敢耽搁, 胡乱收拾了一通, 和二太太慌不着地就赶了过来。
    再进屋一见这情形,果然像是有事的。
    老太太没搭理人。
    片刻,三老爷也只上前关心, “母亲可是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儿子明日去寻个经治此疾的老大夫回来, 定给母好生看看。”
    二太太对三老爷假模假式的样子十分不以为意思嗤之以鼻, 还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赵老太太却十分吃这一套, 闻言, 面皮都松了些, 宽泛了, 看着并不那么拉垮严肃。
    “并无大碍,不过是被气狠了罢了。”
    三老爷皱眉, “谁气的母亲?下人们都是怎么伺候的?,若不得用,索性都撵出去,再挑好的来使罢。”
    下头丫头嬷嬷吓得跪下来磕头请罪。
    老太太咳了两声,一双浑浊的眼睛沉了沉:“哪里是他们,他们倒不出错,端是你们那些好大嫂惹出来的事。”
    事关大房,还是那位寡嫂,这下二老爷三老爷都不再开口,不管事情如何,他们做小叔子的可不兴多说一句,不然名声上也不好听。
    心里却想,原来又是大房的事。
    二太太性子急,见半日没说出个名堂,这会儿也忍不住问:“又是大嫂那边,可是怎么了?”
    老太太眉头狠狠皱起来,一副难以开口的模样,一旁的嬷嬷心里领会其意,上前两步,略微倾身,飞快将今日晌午发生在大太太院子里的事全说了。
    “啊!”三太太惊得捂住了下嘴巴,随即压低声音,似是不敢相信,“大嫂她,怎的如此大胆!?”
    老太太垂了垂眼皮,“这事,要是真被他们做成了去,我倒不说什么,生米煮成熟饭,横竖该担心的不是我们,名声毁尽的不是我们。那是他们姑娘自己不尊重,勾引男人,倒贴,失贞。你说她怕不怕?是不是自己都还要比我们都满得死紧?”
    “偏偏又没用,事情没做成,反叫人随口一桶水泼下来,自己就先吓破了胆。”
    此刻三太太不由自主紧了紧袖子。
    老太太为何半夜把他们都叫过来?
    嬷嬷方才复述的顾运说的那些话,全是辱骂讽刺大太太的,她听了都一阵阵直起鸡皮疙瘩,又臊又慌,盘再略一思索,更觉得恶心。
    而且最为重要的一点,其实顾运随口扯出来一个人。
    ——五少奶奶。
    当初五少奶奶是怎么死的?大夫诊断说是中了毒,这事后来捂住了,没让传出去。那毒虽并不烈性,可连着吃了一个月,就是一头牛,也该药死了。那位去了后,不见大太太有任何动容不忍,反怪人没福分,人家娘家来来吵来闹过,却因着没证据,只能不了了之。
    今日大太太反应为何那般激烈?未必心中没鬼。
    “只是,凭老太太的主意,接下来该如何办才好?”二老爷小心翼翼问。
    老太太捻了捻手腕上戴着的佛珠,说:“顾家那丫头觉得受辱,必会回去告知父母,讨要个公道说法。她那些污蔑大太太的话,可就会飞快传出去,到时候我们赵家可就声名尽毁。还有五孙媳妇的事,再叫人扯出来,查出真相,可想过后果没有?”
    三太太心中一凛。
    他们还能拦着顾运不叫回去?除非是……
    二太太却没听懂老太太话里有话,倒是撇了撇嘴,抱怨:“偏是大嫂子年纪都一大把了,还爱生是非,她弄出这些事,却要我们来擦屁股,既然顾家丫头要讨公道说法,叫大嫂子去给人家赔不是就是了,或把那些个丫头婆子打杀了给她出气,或叫那个不要脸的小五给人下跪,小五平日不是总在外头勾女挑妇,说是有天大本事,最会那些不入流手段的,怎么,现在正经连个丫头都哄二不住了?他还能做些什么。”
    一番话下来,只把赵老太太气得呼呼喘不上来气,唬得丫鬟忙给人顺胸口。
    二老爷登时一声冷斥,“蠢货,不会说话就莫要再开口!”
    “顾家丫头没来过我们府上,就没有这些事了。”
    顺过气来,老太太漠漠然说出这句话。
    二老爷,三老爷眼珠子转得飞快。
    “可是,淮山媳妇哪里……怎么说?”三太太小声道。
    她未必是不知道如何使手段,只是这话必须从老太太嘴里说出来。
    老太太丝毫不以为意,“她嫁到赵家,就是赵家人,该是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要是学不会规矩,就把大姐儿抱到我院子里来罢。”
    说顾运没来过赵家,那就只能无声无息消失了。
    话说完,老太太使了两个心腹,吩咐说:“去,去大奶奶院里把顾姑娘请过来,就说我押了大太太,五少爷,要与她主持公道呢。”
    心腹嬷嬷得令,转身就出了门。
    却两刻钟不到,嬷嬷慌慌张张跑了回来。
    老太太抬眼一瞧,不见顾运人影,沉声问:“人呢?”
    嬷嬷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回老太太,我们去时,就没见着顾小姐,问了大奶奶,大奶奶说人晌午就走了,不,不劳老太太费心惦记……”
    “砰!”地一声响。
    一盏茶杯被狠狠摔在地上,霎时四分五裂。
    “好,真是我的好孙媳妇!”老太太扯着不利索的嗓子,索命夜叉似的狰狞,“好的很,你们,去给我把大奶奶看管起来!把大姐抱过来,再把你们大爷叫过来,快去!”
    众人少见老太太发这样大的火,登时噤若寒蝉。
    等下人再回,抖着嗓子说大姐儿也不在那屋内时,老太太脸色已经黑沉得滴出墨汁。
    三太太却想大房那一家子蠢货,却娶了顾池春这样七窍玲珑心的媳妇。
    不过也是可惜,这番,老太太必是不会饶了她去的。
    —
    顾运在客栈里歇了一夜,心中惴惴不安,不敢深睡,夜幕才退去,朝霞从东方掀起线,揭开云层,她就起身了。
    大姐儿睡得正香,顾运让丫鬟好生抱着她,几人上了马车,赶路出城。
    路上,顾运与小双说:“我们先不进中州,你带他们先去岩县,去找你家公子,帮我照顾好大姐儿,还在原来的地方等我。”
    小双一惊,“小姐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顾运面色凝重,“我需得再回去一趟,我二姐姐那里必是有什么事。”不然顾池春不会把大姐儿送出来。
    “好,小姐你放心去吧,小双会帮你照顾好大姐儿的。我们在那里等你,你一定要快些过来。”小双郑重说道。
    剩下两个丫头犹犹豫豫,满脸担心。
    顾运挨个安慰了一句,“去吧,那边有人接应你们,怕什么。在永城赵家敢乱来,出了这地界,他们什么都不是。”
    顾运心里冷笑,
    刚出城门,顾运就跳下马车,吩咐车夫,“去吧,一路小心。”
    她想明白了昨日司桓肃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有些家族,根子里骨子里早已经烂透,却还维持一层光鲜的外表,而这层皮就是他们行走对外的唯一的掩饰,是绝不可能叫人戳破了它去的。
    否则恐怕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所以司桓肃才说带自己走。
    因为他一眼就看明白,赵家不会让自己离开,他们会杀人,会毁尸灭迹。
    顾池春也明白,所以连夜送自己离开。
    顾运一边返身进了城,一边默默自言自语吐槽道:“司桓肃,这次可要叫你占我便宜了。”
    怪道那么淡定与自己打赌呢,自己果然是吃了涉世未深的亏,不知人心能险恶至此。
    不用等那遇见危险千钧一发的时刻了,顾运现在就认输,她需要司桓肃的帮忙。
    找了个人迹罕至的巷子,把那黄铜小哨从荷包里掏出来,放在唇边一吹——
    哨子瞬间传出一种极为难听的声音,非常刺耳。
    顾运揉了揉耳朵。
    吹响后,就立刻转头,往四周看啊看,看人能从哪里飞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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