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步兵被宗权激起了士气,挥舞兵器穿过骑兵之间的空隙朝裕军杀去。
    宗权根本不像一个被埋伏的将军,打得十分从容,又一次压住赵瑾的枪后,宗权笑道:“贤侄不如归顺我大梁,以你的本事,我皇定会封你为将,你再给你爹修书一封,让他在大同起兵拥护我大梁,回头洛城破了,你们父子功可封侯,何乐而不为?”
    他是真的欣赏这小子,一些老将都不敢跟他交手,赵瑾不但能在他手下坚持几十回合,逃跑了居然还有勇气杀回来。
    赵瑾嗤道:“我爹说了,他耿阗不过是仗着川蜀之险趁乱得了益州,论本事给我爹当个副将都不配,这种货色,也就你们这些井底之蛙愿意拥其为主。”
    宗权非但没有生气,反倒被这话逗得仰头大笑:“好……”
    刚发出一个音,眼睛还半眯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利箭破空声。
    只是他察觉得太晚了,亦或是大笑的姿势耽误了闪避,下一瞬,那箭就狠狠钉进了他的后心窝,力道之大,穿甲透骨。
    宗权呆住了,赵瑾也吃了一惊,顺着利箭飞来的方向看去,一眼认出那道已经重新搭箭拉弓的纤细身影。
    这一眼,赵瑾激动得想哭:“你在啊,刚刚在那边没找到你,我还以为你没来!”
    佟穗笑了笑。
    老爷子说了,赵瑾根本挡不住宗权,一旦赵瑾败了,让宗权追到广元去,那边的三万兵马将腹背受敌。
    所以,佟穗便在这里等着了,单独埋伏在宗权穿过山谷又因为步军遇袭而大概会停马的位置。
    偷袭一位名将不够光彩,可谁让她是弓箭手呢?
    他宗权打赵瑾,不也是以老欺少?
    战场这地方,只论胜败。
    第227章
    宗权后心窝中箭, 不久便毙命于马下。
    他这一死,梁军军心立散而裕军士气猛涨,刚刚被梁军追杀得有多憋屈, 现在反击得就有多痛快。
    佟穗隐在山上, 专挑战力强的敌将敌军补箭, 等她预备的五十只箭射完了, 三千多梁军也全部倒在了地上。
    小兵们去处理尸体, 佟穗下山跟赵瑾碰了头。
    若非要在士兵们面前维持威望, 赵瑾真想躺在地上, 但这会儿也是坐着的, 一边摸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嚼, 一边朝佟穗诉苦:“猜到宗权会乱咱们的军心, 我及时给聚起来了,猜到他会偷袭, 我也叫营里做好了准备,可宗权的名气太大, 咱们这些兵见到他就怕。”
    普通士兵如蚁群, 宗权这样的名将就相当于黄蜂, 带头一出, 士气便是敌消我涨。
    赵瑾若不下令撤军, 四万将士都得死在巴中城外。
    “你们走时老爷子只告诉我出事了往这边逃,一句都没提伏兵,他要是说了, 咱们的人逃得可能还会再快些。”
    因为知道前面有生机,就会更加拼命。
    佟穗:“宗权那样的老将, 定能看出你们是仓皇逃窜还是有备而撤,真被他发现端倪, 咱们的伏兵就没用了。”
    赵瑾灌了口水,冷静片刻,担忧问:“老爷子在这里留了三千人,他那边……”
    佟穗:“如果梁水军还没攻下广元,咱们两万多步兵精锐与守城军里应外合也能击溃他们,倘若梁水军已经占了广元,那老爷子带两万人跟三万人并没有区别,都得被城墙拦在外面。倒是这边,真让宗权杀光你们,就变成他带人与蒋儒水军前后夹击我们了,最终七万大军都得死在蜀地,何谈去救皇上?”
    赵瑾背后出了一片冷汗:“还得是老爷子,这个节骨眼还能料敌于先。”
    此事难就难在,如果大军最后救出皇上,老爷子自然会拿头功,一旦皇上出事,哪怕老爷子减兵埋伏是为了大局,外人也极有可能会将救驾失利的罪责扣在老爷子头上,说什么如果老爷子带上那三千弓箭手,也许就救下皇上了。
    暂不提后事,他们这两万将士确确实实被老爷子救了,他也因为佟穗那精准一箭得以在宗权刀下活命。
    赵瑾抬头,看着佟穗道:“大恩不言谢,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绝无二话。”
    佟穗瞥眼赵二公子嘴角的干粮沫,笑道:“换成我们被困,你会袖手旁观吗?同征在外都是手足,不必见外。”
    赵瑾也笑,扫眼前后的山道,回想前年他与萧缜在娘子关外图谋石州的情形:“你们夫妻啊,真是天生一对。”
    都是人中龙凤。
    佟穗不知他为何提起了萧缜,想到那个此时还远在草原的夫君,佟穗及时斩断情丝,安排道:“我们先走了,你带兵去收了巴中,收完尽快来广元汇合,长安援军最快会在二十一日到,你们别比他们晚了。”
    赵瑾:“嗯,巴中最多还有三五百守军,夺城后我先带骑兵过去。”
    佟穗:“别忘了排查城中奸细。”
    打前朝的时候,民心向着兴平帝,现在兴平帝来打已经安稳下来的梁国,梁国军民都视裕兵为仇敌。
    休整片刻,两人分头出发了。
    赵瑾带两万兵马沿着山路往回走,路上遇见几波被少量梁军看守的自家降兵,几番厮杀后,约有三千降兵又归了队。怕死是人之常情,更何况现在是用兵之计,赵瑾决定给这三千降兵戴罪立功的机会,没有过多追究。
    宗权偷袭赵瑾是拼了全力的,计划打完赵瑾马上去广元打萧穆,所以城里只留了三百守军。
    这三百梁军再拥护梁帝,大势一去还是会以保命为先,认出赵瑾手里的人头,三百守军果断降了。
    赵瑾进城后,一安民二收缴宗权留下的军械粮草骡马,清点完毕,他率两百骑兵先行赶往广元,让大军带着军械粮草随后。
    赵瑾再见老爷子时,是十月十九的黄昏。
    老爷子的三万兵马,一万驻扎在广元城外,两万驻扎在盘龙镇要塞外,而这一城一塞都已落入梁水军手中。
    赵瑾不敢相信:“怎么会?”
    齐凌烦躁道:“我们到时,遇到从梁军手里逃出来的小兵,说皇上在广元城内留了七千守军,盘龙镇要塞留了三千。”
    赵瑾点头,如果不是梁水军从天而降,在巴中被七万裕军围困的情况下,皇上这番安排没有任何问题。
    齐凌:“十四那日夜里,蒋儒率领五万水军突然攻城,七千守军立即登城抵抗,谁料城内百姓中竟然还蛰伏了三千敌兵,这三千敌兵与五万水军里应外合,一个时辰就攻入了城门。”
    “广元失守,蒋儒再带五万大军去夺盘龙镇,那边就三千人,军心一散,能守住才怪。”
    “现在广元被一万敌军占据,蒋儒亲自率领近四万水军镇守盘龙镇要塞,易守难攻,老爷子说先等你那边的消息。”
    赵瑾对老爷子道:“巴中已破,两万步兵三日后可到!”
    萧穆点头:“后日长安的一万骑兵援军也该到了。”
    宗权那三万精兵一除,裕军打这五万水军才真正没了后顾之忧。
    .
    二十一日,一万长安骑兵浩浩荡荡赶至广元城外。
    二十二日傍晚,巴中的两万步军也赶了过来,萧穆手里再度聚集了六万大军。
    休整一夜,二十三日上午,萧穆让一万骑兵去围困广元城,防着城中梁军冲杀出来,他命齐凌、佟穗带兵强攻盘龙要塞。
    蒋儒虽是水师将军,却也是梁国与宗权齐名的大将之一,如今据险而守,应对起来沉稳不惊。
    齐凌将宗权的人头拴在长杆上高高挂了起来,试图乱梁水军的军心。
    蒋儒马上对众将士道:“大将军在剑阁道上布置了多处奇兵,此时已经将裕帝围困其中,只要我们守住盘龙镇断了裕国的援军与粮草,不出一个月,裕帝要么被我伏兵击杀要么缺粮饿死,届时大将军便可带兵来增援我们,裕军群龙无首只能败退!”
    梁水军振臂高呼:“裕帝必死!大梁必胜!”
    寨外,萧穆对五万裕军道:“皇上手握十万大军,只要我们夺回盘龙镇为大军续上粮草,皇上定能一举攻破益州,到那时我等都是灭梁的大功臣,高官厚禄应有尽有!”
    “可如果我们夺不回盘龙镇,皇上因缺粮而功亏一篑,不但老夫人头难保,你们这五万将士也将难辞其咎。”
    “现在知道了吗,咱们五万人的荣华富贵都在这座寨子里面,拿下寨子咱们一起回京吃香喝辣,拿不下梁军主力反扑过来,咱们五万人都得客死他乡,老夫就问一句,你们是要败军之耻身首异处,还是要救驾之功荣华富贵?”
    裕军齐声呐喊:“救驾之功!荣华富贵!”
    齐凌从老爷子身后站了出来,大吼道:“咱们可是从北地跋涉三千里打过来的步军精锐,难道还会怕那一帮只会划船过江的软脚虾?兄弟们拿上武器,随我去捞虾!”
    先锋军、弓箭手、盾牌兵迅速集结完毕。
    齐凌率先锋军冲在最前方,佟穗与弓箭手隐在盾兵之后,朝那座远不及城墙坚固的要塞发射箭雨。
    梁水军占据高地,箭雨远攻与滚木石头近攻配合默契。
    打到晌午,萧穆鸣金收兵。
    齐凌肩上中了一箭,被扶到大帐中由周献取箭疗伤。
    齐凌不以为意:“幸好是左手,不耽误我拿右手砍人,至于登城,腿快就行,少用半条胳膊也没影响。”
    赵瑾:“你快别逞能了,老实养伤,下午我上。”
    双方军心似铁,没有任何战术可用,全都是拿命在拼。
    连续打了三日,到了十月二十五傍晚,攻城的五万裕军去掉伤兵只剩三万五兵力了,守寨的梁国水军也在裕国拼命强攻之下折损七八千,只剩三万兵力。
    双方都十分疲惫,但梁国的将士更累,因为他们一开始就有兵少的劣势,夜里被裕国的佯攻折腾得睡不好觉,白天还要轮流去伐木搬石头,毕竟他们刚夺下盘龙镇没多久萧穆的大军就到了,没有太长时间为守塞做充足准备。
    是夜,萧穆又展开了两次夜袭,上半夜下半夜各一次,虽是佯攻,却叫三万梁军心惊胆战。
    十月二十六黎明,萧穆再次发兵攻寨。
    蒋儒才刚睡下,听到外面敌袭的号角,一边暗骂萧穆故意折腾人,一边又不得不带兵去外面迎战,以防这次萧穆来真的。
    但三万梁军都觉得,裕国肯定又在诈攻,连打三天一晚,裕国的兵也不是铁打的啊。
    因为这种侥幸念头,三万水军免不得都有些懈怠。
    可这次萧穆派出的却是一支精兵,既包括已经养精蓄锐三日的由齐凌亲自率领的两千“狮子军”,包括佟穗与轮休一日的两千弓箭手,也包括赵瑾率领的被老爷子连夜从广元城外换回来的一万骑兵。
    这一万骑兵早已憋了多日的精力,哪怕现在变成步兵了,冲锋时一步也能抵疲兵的两步!
    第一波由疲兵做做样子,第二波马上就换成了这一万多的先锋精锐。
    蒋儒一看,立即下死令让将士们全力防守!
    可他的水军们只剩五分力气了,就算全拼出来,又如何抵挡齐凌等人?
    佟穗先是跟齐凌配合,等守军主力聚集到齐凌这边,她箭头一转,又去帮赵瑾了。
    守军跑起来自然没有她的箭头转得快,强攻半个时辰后,赵瑾最先登上了要塞!
    “哈哈,终于轮到我拿一回先登功了!”
    赵瑾大笑,随即挥刀朝主将蒋儒杀去。
    他就不信了,他堂堂大同总兵养出来的铁骑陆将,近战打不过宗权就算了,还收拾不了一个水师将军?
    第228章
    上次是赵瑾没吃早饭被宗权偷袭追杀, 这次换成了他登寨去杀没来得及吃饭的蒋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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