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毛代我打官司,这个决定本来就大错特错,一个农民,一个仅仅有小学文化程度的农民妇女能打赢这场官司吗?可笑。这是她接受这个任务后欢天喜地走出病房后我的第一感觉,既然她已经这样安排了,我既然如此听从了,那就让她去试一试吧,除了这样,别无选择!
    果然,传来不幸的消息。五毛气急败坏地给我讲述她所遇到的一切,她坐在我的病床边滔滔不绝地表述着自己的功劳:“你呀,你这个美国的龟儿子,可不是一般的龟儿子,什么事哓,已经做成铁案了,滴水不漏,律师说‘无可奈何,想翻案,可没有那么容易。’首先呢,婚前财产公证里明确了别墅的所有权是你那个死去的男人,叫什么来着,啊对了,刘忠义,我看他不仁不义,然后呢,公正里最后一款,那是致命的,继承人是你那个美国的龟儿子,所以婚后无论他活着还是死亡,或者他的遗嘱说由你继承也好赠予也好,那都是哄人的,哄你这样的女人,哄你这样痴心妄想的女人,啊不对,哄你这样老实巴交的女人的,如果是我,看他走得了半点子呢,我要让他在地下睡得不安稳,我要让他的儿子如坐针毡,我,现在没有办法了,况且,律师说,你那个遗嘱也是一纸约定,并没有进行公正,也没有进行行迹认定,那意思很明显,是不是你男人的笔迹,或者是你伪造的,有等待鉴定的必要,法律是用事实说话,等到这些过程走完了,最致命的在后头,那就是先有婚关公正和约定继承权的事,后有遗嘱赠与你的事,所以,如果美国那个龟儿子放弃继承权,那么,这栋别墅就是你的了,否则,痴心妄想。”
    我沉默无语,表示理解。
    她接着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冷开水,打了个饱嗝,继续说:“至于那个存款呢,属于你,没得话说,律师说可能需要时间,先到派出所开具死亡证明,拿着证明和你男人的遗嘱一并到银行里就可以取到钱了,但是,钱不多,你原来也可能不在意也没有看过卡上的数字,几十万元钱,对付你这个医院的费用,可能是杯水车薪了,那么,你还得想其它的办法了。”
    五毛看着我渐渐暗淡无光的脸,意识到可能伤了我的心,接着补充说:“不过,律师说‘你在住院期间,在没有到庭的情况下,法院作出判决应该考虑到你无家可归的实际情况。’就凭这一点,可以与你那个龟儿子理论理论。可是道路漫长着呢。首先呢,龟儿子已经是美国公民了,你起诉他,那条路啊,漫长得很,律师说,你可以先起诉法院。”五毛莫名其妙地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拍着自己的脑袋说:“这不是以卵击石吗,亏了这个鸟律师想得出来,这是个什么鬼主意呢?我不明白。”
    法院,就是吃这碗饭的,它的判决难道还值得质疑么?我也是这样想的,起诉法院?这不是没事找事吗?那么,我该怎么办呢?
    五毛说:“这样,你可以写一个委托书给我,我替你去银行将你那男人的那点存款弄过来,先付给医院,剩下的呢,咱们给院方讲好,约定一个时间偿还。”
    说得轻巧,这医院也不是你家开的,你想咋样就咋样啊,我想,似乎不可能。
    可是,当我男人的那笔钱从银行直接转到医院的账目上后,就凭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头居然说动了院方,同意我出院,同意我欠款。
    我再次成为无家可归的人了!
    五毛豪爽地拍着胸脯说:“走,到我家里去住。”
    我有许多顾虑重重,她与她们家人商量过没有,听她讲她上有老人,家里不富裕,几间瓦房还是七十年代盖的,漏雨透风的。我住在她家里我算什么呢?我不同意。五毛说:“别不好意思,你不住我家,你到哪里去呢,要不,到你那个美国的龟儿子那里去吧。”我知道她这是激将法,但是我仔细一想我真的是无家可归。我只得跟在她的后面亦步亦趋,心灰意冷,行尸走肉。
    江南的平原一望无际的伸展到天边,绿草如茵,远方的村庄掩映在树林里,水光滟涟,微风吹拂送来泥土的气息,大地呈现出生机勃勃的魅力,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诱到这些气息,我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吮吸着大地母亲的**,仿佛激起我无穷的力量,我那求生的欲望从脚底慢慢地渗透到心里到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然后无穷地膨胀着,仿佛有个声音在天空呼唤着,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当五毛高高兴兴地在前面带路,她指着池塘边那个红砖瓦屋说:“你看,到家了,门口坐着的那个老人就是我公公大人,他叫卢厚朴。”
    我们加紧了脚步。
    “爸爸。”五毛叫了一声,然后介绍说:“这就是牧革救上岸的那个大姐。”
    公公大人根本不理会她,仿佛根本没有看到我俩。五毛示意我别理会他,径直向着大门走去,在自己的身子上摸索着自言自语地说:“哟,我的大门钥匙呢?”摸遍了每个口袋,依然没有找着,她走到公公大人面前说:“爸爸,借用一下你的钥匙。”
    公公大人根本不理会他,五毛直接去掏公公大人的口袋,可是他才不给他呢,他站起来严厉地说:“你将她带回来,跟谁商量过?牧革知道吗?我呢,你问过我么?”
    “有这么严重吗?”五毛笑嘻嘻地接着掏他的口袋:“等一会再说,先开门吧。”
    公公大人根本不理会,她将嘴巴对着他的耳朵小声说着什么,但是我分明听清楚了,她说:“你别大惊小怪的,人家来家里做呢,好汉不打上门,人家说不定不到你家里住哟,你这个破房子,她看得上吗?别任性了,钥匙给我。”
    “不行,我不同意她住我家里。”
    五毛怔住了。
    我也怔怔地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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