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深夜十二点了,街上还是灯火辉煌,人来人往的,许多乘凉的人、霄夜的人、还有情侣们占领了街头的摊摊点点的,我朝荻县宾馆走去决定开一个房间好好地休息一下。走着走着,就莫明其妙地悲伤进来。我望着一对对出入商店的人们,心中生起了无限的疲劳,觉得这样的生活的确是乏味,就在举水河边坐了起来,望着奔腾不息的举水汹涌东去,又感叹时光就如脚下灯火中的流水,昂头远去永恒不变,岁月无情,人生有限,人到中年,一事无成,一个小小的我过着身不由已的日子,实在是无所适从。忽然,我记忆的水平面上浮现一个人的影子,就是初中时的同学君迁子。我决定去看看他,不管多晚,马上就去。
    君迁子是艺名,是我给他取的,他喜欢用这个名字,就觉得这名字好,有品质、有档次,这一辈子就为这个名字而奋斗,我问他,为什么说只为这个名字呢?他说,这不是很简单么,要成名就得奋斗,奋斗就是为了这个名字走向全国,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么?我想了想也是的,他说话总是一语双关,他绝对不说为了我,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君迁子就住在荻县艺术学校里,我拿出手机给他拨电话时,想了想还是将手机放进了口袋,我要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我打了一个的士来到县艺术学校,大门是锁着的,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声,估计门卫是不会开门的。于是我就将的士打发走了,我记得,上个月同君迁子在外玩晚了后,就是从后围墙的一个缺口进去的。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绕着学校走了半圈就到了学校的后围墙,果然缺口还在,就从缺口翻了过去,进了校园,我情不自禁地暗暗好笑,难怪群众创造“偷人”一词,一点也不夸张,还不就是在做着偷人的勾当么,用文雅的话说是叫做幽会,用咱们蓣山乡话说不就是叫做偷人养汉么?我有些为自己今夜的行动而兴奋刺激。蹑手蹑脚地走上三楼,君迁子的窗口还亮着灯,我想从窗口向内望出点什么,但是厚厚的窗帘让我一无所获,我又不敢敲门,只得摸索出口袋里的钥匙,我知道这样做他是极为反感的,因为我从前这样做过,结果是他一个月没有理我。
    门开了,君子迁赤身裸体双脚交叉向内盘坐在地上。
    我双手捂住嘴巴,啊哟一声,快速地关上门,稍稍镇定之后说,“我吓了你一跳吧?”
    “不。我的功力到了已经可以听到了你的脚步声。”君迁子若无其事的站了起来,边走向椅子上的一堆衣服边对我说,“吓一跳的应该是你,而不是我。”
    “你这是干什么?变态了哇,你。”
    “我这是在练瑜珈功,你也太孤陋寡闻了。”他穿好衣服,好象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啊,忘了问你,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吗?总不会是因为想我,从百里外的蓣山乡赶出来约会情人吧!”
    “你猜对了,一点不错,我好累,我想找一个地方安安静静的睡觉。”
    “知道我是个夜猫子,我刚才来了灵感,我想画一幅少女醉卧图,你这不是来得正好么,你睡你的觉,我画我的画,真的是两全齐美。”
    我是少女她妈了,老大娘了,画什么画?
    大妈也行。
    “随你的便。”
    我冲了一个澡,已经是精疲力竭了,就光着身子躺上席梦思上,不久就睡着了。君迁子支起画架,精神饱满,双眼发亮,龙飞凤舞起来。边画边自言自语地说,太美了!太美了!
    我一觉睡来时,街上已经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揉了揉眼睛,睁开一看,君迁子和着衣服躺在自己的身边鼾声如雷。我伸出手想推醒,手停在空中又缩了回来,我不忍心弄醒他。他也太累了,为了自己的绘画事业,三十好几的人还没有找对象,执着地追求成名一直没有成家,他说,一定要干一番事业,震惊画界,在这种信念的支撑下,他主动放弃了省会城市的优越生活条件,来到了这个山城小县继续从事他那一贫如洗的事业。我们是在一次蓣山乡写生的路上认识的,当时我正在乡林场现场解决修路问题,协商土场,一个农民跑到场部报告说,看到一个间谍,正在山中画地图,身边大包小包的可能是武器,我闻言,“卟哧”一声笑了,笑山民们的愚昧和憨厚,但是出于好奇,还是赶去了。
    是画家在写生。这是他给我的第一感觉。我们就是这样相识的,为此我破例在野鸡不下蛋的林场住了一夜,听他大谈人生观、世界观,虽然我觉得有点离谱,但还是迁就了他,就这样人与人之间相近了,相识了,并且约定: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要相聚一次。
    我看了看画架上的自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是自己么?洁白无瑕、光彩照人、鲜艳夺目,阿娜多姿。我收好画,放在自己的包内,又留了言就径直走出房间。
    在荻县大道上,我给乡政府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说是让分管工业企业的副乡长徐长卿和司机小柰一道出来,我打算一起到计划委员会去一趟,乡里有一批资金得拔回去。
    车到县城还有一段时间,我先在路边的糯米小吃店里喝了一碗水老米酒,这是我平日里最爱好的,可惜别的风味极不合自己的口味,每次到城里来,我都要喝个饱,我说,一日三餐不厌烦。
    看看手表,还只有八点半,我又打了一个的士到了县一中,我想去看一看弟弟,又有两个星期没有看到他了。这是狄家唯一有希望进入未来接班人,每次回家,瘫痪在床的母亲总要拉住他的手,含泪对我说,只有你才能照顾老六,只有你才是一个最孝顺的孩子,老六就交给你了,每每这个时候,父亲总是拿眼睛盯着我,那眼神与其说是哀求倒不如说是信赖。父母已经老了,为了抚养姊弟六个,早已经挤干了身上的血汗,现在连生活都快无能为力了,还有什么话说呢。我心里想,即使母亲不跟我这样讲,实际上我早就这么做了,虽然公婆有意见,丈夫也有微词,别人也劝我,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还管娘家的事干什么呢,但我还是一如既往地操心着家里的事,并为此无怨无悔。
    等了好一会才在门卫室里见到了弟弟,他明显地消瘦了,我问了一些基本情况后说,生活上不要节约,正在长身体的人营养最重要,学习只要尽力就行。狄南就都一一答应了。我就习惯性的给了三百块钱作为这个月的生活费。
    十一点半,徐长卿来了,他们一行办完事在计委吃中饭。
    饭后,徐长卿提议到街上去转一转看有什么需要购买的,转到大别山超市时,我被一套裢衣裙吸引住了。小柰极力地劝我买了,徐长卿说,你长期在基层工作,这种服饰真的不适合你。小柰说,怎么不行呢,是要包装一下嘛。这样一争,我倒是伤感起来,自己说是一乡之长,可是连一件上档次的衣服都没有,平时陷入事务之中,一年也难得逛一两次商店,还是穿结婚时的衣服,真的枉为女人了。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面只剩下二百块钱了,再看看价格牌:六百八十元。卖衣服的小姐说是不还价的,还是小柰最能揣摩领导的心思,他说,我先给你垫付着,回头你再还给我,我说,算了吧,买了也是一个撂货,放在家里闲着没用,就不买了。
    裙子到底没有买成,我在回乡的车上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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