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面陇里狂风呼啸,下着暴雪。
    付一笑在屋子里坐立不安地走来走去。
    他还是觉得不对,这里肯定有问题。
    更可怕的是,他连问题在哪里都找不到。
    而且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什么很可怕的变化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了……
    就在这时,砰!
    房子的门被大力撞开了。
    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猛地冲进来,身后蝶翼上闪耀的光芒几乎让人头晕目眩。
    这个人身上,带着他无比熟悉的、曾经交手过无数次的邪术气息。
    付一笑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骤然崩断。
    一切都像是本能,他不假思索地飞扑过去,第一时间就毫不留情地用了全力,手猛然向来人劈去的同时,另一手“啪”地打出了符箓。
    但令他震惊的是,那个身影居然毫无还手之力,直接被他的重击打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到墙上又滑落到地上。
    他随后大口大口地吐起血来,整个人颤抖着蜷成一团,不由自主地痉挛起来。
    “……不知愁?!”
    付一笑大惊失色,“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回事?”
    明明之前一直是势均力敌的对手,不知愁怎么突然好像生命垂危,一副快死了的样子?
    等等。
    付一笑眼中涌现出警惕。
    他与不知愁交手过很多次,深知他的棘手之处不仅在于力量,更在于他不择手段的凶狠和狡诈。
    他抽出了自己的剑,然后警惕万分地一步步靠近过去:“不知愁?你又想干什么?”
    不知愁断断续续地喘息着,周身不住地颤抖。随着极力隐忍的呛咳,一股股鲜红的血沫从嘴角涌出,染红了他惨白干裂的嘴唇,顺着下巴淌落到地面上。
    付一笑一步步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勉强扶着墙面爬起来,颤抖的手一下子抓住了付一笑的衣摆,额头抵在地上。
    付一笑大惊:“你……”
    他突然震惊地意识到,不知愁……好像给他跪下了。
    这个认知实在是太惊世骇俗,让他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不知愁甚至已经没力气再站起来,只能抓着付一笑的衣摆,跪在地上。
    ……就像是以前他张扬得意的时候,曾经有很多很多人跪在他脚下,涕泗横流地给他磕头,求他饶自己一命。
    以前别人在他脚下有多狼狈,此刻的他在付一笑脚下就有多狼狈。
    那些涕泗横流地给他磕头的人,至少是为了活着。可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力量没有了。
    仇恨没有了。
    生命,也马上就要没有了。
    他拼尽全力挣来的这一生,就像是一个可悲到讲出去别人都不会笑的笑话。
    不知愁费力地用额头抵着地,嘴里断断续续地往外蹦字。
    每一个字说出口,都有血沫从嘴角溢出。
    “付一笑……”
    他嗓音嘶哑地说,“你找的东西……在鬼面陇……”
    不知愁胸中焦急得如同火焚,但他却没有力气讲清整件事情,只能绝望地哀求:“我灵力废了,只能封印它一小段时间……求你现在快去……如果你不去,很多人会死……”
    付一笑的神情一点点冷下来,将剑横在不知愁脖子前:“不知愁,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不知愁绝望地闭了闭眼。
    这也是报应。
    他觉得付一笑老实忠厚,骗起来好玩,曾经无数次将他耍得团团转取乐
    他曾经假装自己重伤需要救治,然后趁他为自己寻医的时候,偷走了他当时正要运送的一个重要法器。
    所以,付一笑再也不会信他。
    他眼前一片血红,甚至分不清眼里流的是泪水还是鲜血。
    或许泪水已经和血水混在一处,从他身体里的每一个伤口往外溢出。
    “我自首,让你抓回去,我再也不逃了……”
    不知愁的手放在地上,却把脖子靠近了付一笑的剑刃,“你信我……付一笑,你一定要信我……”
    付一笑脑中一片乱麻,他感觉不知愁现在的样子一团糟,看起来不像假的。
    但他之前被他所骗的教训又实在是太深刻,伤口是假的,血是假的,甚至连脉象都是假的,让他深深铭刻在心——无论这个人在自己面前装成什么样子,都不能相信他说的任何一个字。
    就在这时,他的眼睛又被不知愁背上那对光芒闪烁的蝴蝶翅膀晃了一下,不由自主地问道:“……你这翅膀到底是怎么回事?”
    “翅膀!”
    不知愁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漂浮的稻草,“对,翅膀!”
    他猛地攥紧付一笑的衣服,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撕掉我的翅膀……翅膀里是我最后的灵力,撕掉翅膀,我就会变成废人,不剩下任何灵力,你不用担心我骗你……我没法再害任何人……”
    付一笑整个人都僵了:“……还有这种事?”
    他实在是拿不定主意,最后赶紧叫来了隔壁的祝雪拥。
    祝雪拥见多识广,但在见到如此惨状的不知愁时也吃了一惊。
    好在,她很快就肯定了不知愁的说法——只要这翅膀是他自己长出来的,就必定与他的灵脉相连。
    失去翅膀的话,他就会失去自己全部的灵力。
    “快点……”不知愁攥着付一笑的袖子,“快点撕掉我的翅膀……然后,你快去救人……”
    “……行吧。”
    付一笑决定速战速决。
    他感情上现在已经开始有点相信不知愁了。
    不知愁没有力气站起来,他就扶着他坐到椅子上,趴伏在桌子上。
    这种直接动手的事自然是祝雪拥来干,毕竟术业有专攻,她对血呼啦差的人下手比较干净利落。
    而且付一笑守在一边,也可以防止不知愁突然趁机伤人。
    只是祝雪拥拿起自己的刀刚开始动手,就见不知愁浑身猛地一颤,抬手抓住了付一笑的袖子。
    付一笑顿时警惕起来:“你又怎么了?”
    不知愁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一缕鲜血从嘴角滑落。
    他的胸膛起伏不定,费劲地喘息着:“……把我绑起来。”
    实在是太痛了,痛得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只想不顾一切地挣扎。
    祝雪拥医者仁心看不得这些,有些抱歉道:“这不是外伤,是直接作用在灵体上的,所以麻药也没有用。你忍一忍,我尽量快点。”
    付一笑也赶紧动手,把不知愁给捆了起来。
    他绑起他的双手的时候,才突然发现这个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丧魔竟然那么瘦,他一只手能抓住他两只手腕。
    其实,这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付一笑不忍心地往不知愁嘴里塞了块布,免得他继续咬嘴唇:“你想想其他开心的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师姐技术很好,一下就好了!”
    不知愁颤抖地点点头,努力去想开心的事。
    ……想什么呢?
    哦,他为一个小姑娘种了一棵花树。
    阿难窗前的梅花,应该开了吧。
    可惜,再也看不到了。
    第240章 因果
    付一笑是如何去封印鬼面陇那尊神像的,不知愁并不知道。
    他在鬼面陇里就受了重伤,在失去那双蝶翼之后浑身都是冷汗,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痛得直接昏了过去。
    新伤旧创加上体内惊梦引不受控制的蔓延,他足足昏迷了好几天,让祝雪拥提心吊胆了好几次。
    醒来后,他第一时间想见付一笑。
    祝雪拥本来是不同意的,她作为医师直接负责这两个病号,也最清楚他们两个的情况有多么糟糕。
    不知愁这种濒死状态的就不说了,付一笑去一趟鬼面陇回来,没能成功地带回问苍生,自己也受了重伤,还一副失魂落魄随时可能会悲痛至死的样子。
    祝雪拥的原话是,让这两个病号见面干嘛,交流交流被邪神蹂.躏的痛苦?
    搞不好一起死。
    但付一笑也有话想问不知愁,听说不知愁醒来还想见他,还是不顾祝雪拥的反对过来了。
    “笑哥,”不知愁费力地从病床上坐起来,“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因为双手绑在一起,起身的动作变得有些艰难。
    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灵力,不能再用任何法术符咒,所以只要最普通的束缚就可以困住他,对他的看押也就没有太苛刻。
    付一笑对他依然没有放下戒心,不置可否道:“你说。”
    “梅面陇有一个做纸扎为生的十二岁的小姑娘,名字叫甄多难。邻居也叫她阿难。她是个瞎子,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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