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燃到溪水里洗了手,上了凉亭的第二层。
    这里位置高,视野比较开阔。如果某个无赖想要接近这里,他远远就会看见。
    二层的层高比较矮,没有桌子,只有周围一圈带栏杆的木头长椅。
    郁燃就靠在栏杆边,继续看书。
    然而不知怎么的,莫名就有点看不进去。
    总是忍不住去想某个人此刻是不是又在动什么鬼点子,想要来捉弄他。
    正在他走神的时候,凉亭的顶部忽然传来了细碎的窸窣声响。
    ……上面有蛇吗?郁燃第一反应想道。
    下一刻,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郁燃猛地转过头,只见少年竟倒挂金钩地从凉亭顶上倒悬下来,手里捧出一大束色彩缤纷的野花。
    野花的颜色杂乱无章,但一朵朵都很新鲜带着露珠,馥郁花香混合着山野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
    舟向月脸上笑容灿烂:“师弟!送给你,给你赔礼道歉的!不要生气啦!”
    郁燃一愣,然后脸色骤然黑到了底。
    他转身就走。
    舟向月看他毫不犹豫离去的身影,倒是纳闷了——奇怪,之前这家伙不是很吃这一套的吗?
    小狐狸送他一束乱七八糟的野花,他嘴上没说,高兴得什么似的。
    怎么,现在长大了,不喜欢花啦?
    郁燃还没走出几步,忽然听身后“哎哟”一声惊叫,接着是“扑通”一声。
    ……他掉下去了!
    他大惊失色地转身扑到栏杆边,看到舟向月人事不省地倒在底下的地面上,看不出伤势如何。
    郁燃的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他狂奔下凉亭到一楼,一口气冲到舟向月身边。
    只见倒在地上的少年胸膛起伏不定,呼吸微弱,喉咙里滚动着低低的呻.吟声。
    郁燃心跳剧烈,不自觉攥住的手上骨节泛白,又不敢乱动伤到他,压低声问道:“你怎么样?我去找人……”
    舟向月无力地抬手抓住他的手,气息奄奄:“耳朵……我好疼……我是不是要死了……”
    郁燃感觉到抓住自己的那只手指尖冰凉,顿时牙关一紧,干涩道:“不会的!”
    舟向月有气无力地道:“送给你的花……也摔了……不好意思啊,我是真的想跟你道歉的……”
    郁燃感觉胸中酸涩难当,“……你不要说这个了,要赶紧去看医生。”
    “我死前就一个愿望……”舟向月眼中盈出了泪光,“你能不能收下我的花,能不能原谅我?再也不生我的气了?”
    郁燃被那双泪盈盈的眼眸一望,胸中猛然泛起一阵尖锐的慌乱刺痛,“你不会死的!你等等我,我马上去找大师姐来!”
    “哎等等……”舟向月还没来得及阻止他,郁燃已经飞快地跑了出去。
    从没有人见过他这么失态地飞跑。
    郁燃太过慌乱,跑出去一段路后才猛然想起今天大师姐不在医馆坐诊,应该在白晏安那边。两边方向是相反的。
    他心头焦急,赶紧又往回跑。
    快要跑到凉亭的位置时,他忽然看到一个人影,顿时心中一松——有人!
    但定睛一看,那居然是舟向月。
    他怎么站起来了?
    郁燃心头顿生疑窦,下意识没有发出声音,从凉亭后面看去。
    只见舟向月手上拎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树枝,一边打量着自己身上,一边自言自语:“……真找来了大师姐,岂不是一眼就露馅了?真是个呆子,怎么就那么死心眼……”
    “哎,什么伤都没有太假了,要不打断这条腿?”
    “……不行不行,这也太痛了,而且好长时间没法走路……打断左手会不会好一点……”
    “啊不行,刚才才用左手抓过他的手!该死,应该多想一步的。”
    “……要不再跳一次,弄点擦伤了事吧,伤筋断骨一百天就太不划算了……”
    “你要做什么事情,何必以自己的身体为筹码?!”
    郁燃带着怒意的声音猛然在他身后响起,吓得舟向月差点跳起来。
    他一转头就看到郁燃阴沉至极的脸色,顿时下意识扔掉手中的树枝,心想——完了。
    郁燃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紧握的拳微微颤抖:“这一次骗我摔伤,你不惜真的把自己弄伤。”
    “下一次你再做更过分的事情,想骗我你死了,你是不是真的要死一次给我看?!”
    舟向月小声道:“那倒不至于,我又不傻……”
    郁燃:“……”
    他咬牙切齿,额上鼓起了青筋:“舟向月,我和你有什么怨什么仇,你甚至想用愧疚来换取原谅?”
    “欺骗永远换不来真实,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懂这个道理?”
    舟向月第一次见郁燃发这么大火,被训了个狗血淋头,连嘴边哽着的一句“你怎么跟你师兄说话的”抢白都说不出来了。
    他莫名觉得如果现在自己还是那只小狐狸就好了,郁燃再生气,他只要歪着身子慢慢慢慢地倒下去,用泪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郁燃,他就没法继续生气了,最后也忍不住过来摸摸他蓬松的狐狸毛,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
    他心虚地避开郁燃仿佛喷火的目光,余光看到了旁边自己刚刚整理好的那束花。
    再垂死挣扎一下……
    舟向月拿起那束花,小心翼翼凑过去:“我错了还不行嘛……师弟,你不要生气了……下不为例,好不好?我再也不敢啦。”
    郁燃心头的怒火翻涌又翻涌,到底是做不出把人家送到面前的礼物打翻这么无礼的举动。
    但他心里一清二楚,舟向月这个样子,分明还是没把他说的话当回事,还想哄哄他就过去。
    他从小受的教养在那里,说不出更重的话了。
    于是,郁燃表达了他最高规格的愤怒——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舟向月这回也隐约知道自己真是气到人家了,虽然他其实没太明白郁燃生气的点到底是哪里。
    不过他向来能敏锐地感知到别人的情绪,知道现在不是求和的时候。
    于是他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也悻悻地走了。
    一边走,一边从袖子里抽出一把短剑。
    那把短剑和他自己那把毫无雕饰的短剑不同,剑柄上雕刻着繁复的云纹,镶嵌有三色宝石,剑身上散发着莹润的光泽,一看就知道十分名贵。
    这还是他从凉亭顶上倒挂金钩时,从郁燃身上顺来的——没办法,他背对自己坐着,那把剑就明晃晃地那么挂在腰间,怪不了他手痒。
    本来他只是想捉弄一下郁耳朵,想着花送出去人家应该就不生气了,等郁耳朵发现剑不见的时候再来找他,他就顺便稍微欺负一下他……
    没想到闹成现在这个样子,想还回去也没办法了。
    舟向月叹口气,今天可真是诸事不利啊!
    他垂头丧气地走了一段路,忽然被人叫住:“站住!舟向月,你手上拿的那是什么?”
    舟向月偷偷翻了个白眼。
    是师兄范世沅。
    他不大喜欢这个师兄。
    尤其是之前,他偷偷给范世沅贴了迷魂符让他去偷试题却被发现之后,他们两人的关系就越来越僵。
    范世沅从旁边的树林里走出来,眯着眼打量他手中的剑:“这不是郁师弟的剑吗?你还真胆大啊。知道你平时手脚不干净,喜欢偷鸡摸狗。但这是皇家用剑,你也敢偷?”
    舟向月冷哼一声:“谁偷了?是他借我玩两天。”
    范世沅冷笑道:“谁信?你整天鬼话连篇,十句里也没有一句是真的。郁师弟那么讨厌你,怎么可能把这么珍贵的剑借给你玩?把你卖了都买不起人家这把剑。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是什么人,人家是什么人。整天腆着脸凑上去,人家不过是教养好不跟你翻脸,实际上在他眼里,你不过就是阴沟里一只脏兮兮的老鼠罢了。”
    舟向月嗤笑:“嚯,我说是谁吃醋了。你不就是想巴结人家,又拉不下脸吗?就喜欢看你气得牙痒痒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往人家跟前凑的样子。我不要脸我骄傲,总比你装模作样只敢在心里想想强,虚伪得要死。不知道吧,郁燃可不止送了我这一个东西,还有别的呢……”
    范世沅勃然大怒:“你,你好不要脸……”
    随即又想到他刚刚才说他不要脸他骄傲,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好啊,跟我去见师叔,看看你这把剑到底是怎么来的!”
    舟向月一听要去见任不悔就有些牙酸,“你多大啦?动不动就找师叔打小报告,丢不丢人?”
    “我看你是怕了!”范世沅冷笑一声,拔出剑来。
    舟向月自然是不愿意去见任不悔的。他不过是跟范世沅嘴硬几句,心里清楚地知道他这把剑确实就是偷来的。
    要是真的闹到任不悔那里,他找郁燃一对质,岂不是一切都露馅了!
    可是范世沅已经掏出了剑,眼看今天是不会放过他了。
    舟向月虽然经常被白晏安夸有天赋、学得快,但他到底跟范世沅差了那么些年岁,身量体格都差了不少,还不是他的对手。
    最后,舟向月千不愿万不愿,还是被范世沅扭送到了任不悔面前。
    任不悔在凌云塔里,一见他,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跪下。”
    舟向月忍不住有些委屈:“哪有这样的,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说我,都还没定罪呢!我要告诉老师……”
    任不悔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的邪门花样那么多,从来只有你侥幸逃过不被人发现,还没有哪次是错怪了你的。跪下!”
    舟向月一撇嘴,心里不得不承认任不悔说的是事实……哎,只能努力以后不要被人发现。
    再想想郁燃正在气头上,叠加这个事情,还不知道会怎么告他状。
    看来今天又免不了一顿戒尺了。
    嘶,想想就好痛。
    没过一会儿,郁燃被找来了。
    一看到他的阴沉脸色,舟向月感觉自己的手心已经开始火辣辣地疼了。
    任不悔给他看那把剑:“这是你的剑吧?”
    郁燃眉头微皱了一下,似乎有一分犹疑,“是我的剑。”
    范世沅在一旁挑衅地看了舟向月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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