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怎么说,正是他的行为直接导致了邪神在最有可能被抓住的时刻逃脱,让邪神获益最大。
    而且,他和邪神一样是个天灵宿。这会是巧合吗?
    郁归尘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参与调查,何况凌云台会议时也决定了他应当避嫌。所以,对舟倾的询问由乔青云和闻丑负责。
    本着不轻疑,一次就彻底查清以绝后患的原则,除了他们两个亲自前来询问之外,他们甚至还专门临时聘请了凡世的微表情分析师,带了一套测谎设备,用科学辅助调查。
    如果闻丑的言灵正常作用,那他只能说实话。
    就算言灵失灵了,那对方如果想要撒谎,还会有好几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和他身上的各种数据,试图捕捉他可能露出的任何一丝破绽。
    乔青云和闻丑两人擦完眼镜,就忙着脱外套。山间早晚还有些凉,他们都穿了外套。
    脱完只剩短袖时,一层汗已经出来了。
    虽然热,但毕竟是工作,那就只能忍忍了。
    闻丑擦了一把汗,小声嘀咕:“话说郁归尘现在不是很热吗,闭什么关,让他们两个待在一起互补不是刚刚好,一冷一热的。”
    乔青云脸色有点凝重:“祝雪拥说他反噬很严重,现在任何人都不能靠近他,很危险。要是把舟倾和他放一起,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千年寒冰洞里的冰化了一半,渡君峰已经不让进了,因为雪水化得太多,怕溪水暴涨引发山洪。”
    渡君峰是一羽翠微群山中的最高峰,山顶终年积雪。
    山顶上的寒冰洞是郁归尘这个主火地易宿专属的闭关地。
    闻丑震惊:“妈耶这么严重!”
    乔青云:“祝雪拥说她现在就祈祷着那家伙不要自燃。真是的,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在之前那个倒霉魇境里,郁归尘受影响极大,还为了救他们多次强行突破了灵力压制。还没来得及休息恢复,就又撞上邪神来犯,他那么个冷静自持的人遇到邪神就容易丧失理智,灵力直接失控。
    她放下外套,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又最后检查了一下自己带的遥观镜、笔记本和键盘:“好了,我们赶紧开始吧。”
    舟向月裹着被子靠坐在床头,原本期待来了人就会把他的手铐解开,没想到那两人就是看了看,没说啥,甚至还让他戴上了新的一套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东西,戴在头顶、手腕和手指上。
    搞得他心情很不美丽。
    被铐着接受询问,唯一的乐趣就是装出一副清澈而愚蠢的神情忽悠人。
    “乔院长……”
    脸色苍白的虚弱少年眼神躲闪、睫毛微颤,还不自在地悄悄用被子遮住被铐住的右手和连到床头的那一半,看起来委屈又害怕,一副感觉到不太对劲却又脸皮薄不敢问的腼腆样子。
    他欲言又止,眉眼低垂:“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郁院长呢?”
    “他暂时有事,现在不方便,”乔青云和蔼地看着他,“你别紧张,这两天翠微山发生了一些事情,你也受伤了。你坐着不用动,我们就是问一点问题,不难的,你记得什么就回答什么就好。”
    舟向月怔怔地垂下眼,轻轻咬住下嘴唇,点了点头。
    “嗯,不紧张不紧张,”闻丑扶了他一把,顺势看进他的眼睛,“你当晚的经历很重要,你会实话实说的,对吗?”
    舟向月看见他的瞳仁深处有微光一闪,心中隐隐有了点猜测,怯怯地点点头。
    闻丑耐心道:“说话。”
    舟向月声若蚊蚋:“……好。”
    他心想,这位大概就是那个人心宿,文学院院长闻丑吧。
    他之前听说过,这位闻院长虽然名字叫这个,但文不丑人丑,而且丑得比较有创意。
    百闻不如一见,果然丑得很有创意,眼睛鼻子嘴好像互相看不顺眼似的,头发乱糟糟的完全不打理,倔强地向四面八方生长展现蓬勃生机。
    不过虽然人丑,但他的文灵天赋确实在当今玄学界无出其右,所以虽然他和鱼富贵并列被称为翠微山两大毒瘤,依然稳坐文学院院长位置。
    听说尘寄雪那个“不知雪”绰号来源的诗就是这位写的,他那时海阔天空自由得很,也不知道怎么就想不开留在了翠微山任教。果然是他们给得实在太多了吗?
    乔青云简单地讲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问舟向月:“你当时为什么要去弑神榜?”
    舟向月一脸茫然地抬起头:“弑神榜?我什么时候去了弑神榜?”
    闻丑注视着他的眼睛:“你当晚去弑神榜了吗?别担心,不用想太多,只需要回答去了或者没有去。”
    舟向月有点瑟缩:“我……我不记得了。”
    在闻丑的言灵作用下,他只能说实话。
    所以舟倾的回答就是——他不记得了。
    在郁归尘的直视下说谎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舟向月对上次被他凝视着审问得泪流满面的经历记忆犹新。
    他倒是可以努努力应付隐瞒,但烈火沿着那道暗金色目光灼烧进眼睛的痛苦,他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了!
    别的痛觉明明都没有了,不知道为什么郁归尘还是能让他痛。许久没有痛过之后,这种痛就格外不能忍。
    所以这一次,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舟倾真就是早早被拍了一张迷魂符,之后啥也不知道。
    本来就啥也不知道,自然啥都问不出来。
    乔青云和闻丑颠来倒去地问了半天,最后只问出他当晚最后的记忆就是走在讲习楼附近的时候突然感觉后颈一凉,接着再醒来就是在床上了,中间过程毫无印象。
    这个叙述和大部分中了迷魂符的学生一致。
    乔青云问:“你有没有什么模糊的片段回忆?或者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梦?”
    根据之前的记录,被邪神控制了心神的人,大多会有一些模糊的残留记忆。但因为那些记忆太过恍惚,常常被误以为是做梦。
    舟向月:“……”
    他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监控室里观看着画面的微表情专家眼前一亮,激动道:“他不自在,想隐瞒!”
    盯着心电图的人也说:“心跳加快,出汗增多。”
    这话即时传到了乔青云和闻丑的耳中。他们目光一动,更加热切地盯着他看。
    舟向月欲言又止半天,艰难道:“……有。”
    闻丑立刻追问:“你梦到了什么?”
    舟向月:“…………”
    他睫毛颤抖得厉害,低头避开闻丑的目光:“我能不能……不说……”
    乔青云心里紧张得要死,但表面上还表现得和蔼可亲:“舟倾,你当晚在很关键的地方,可能看到了很关键的线索。这些线索对我们查清这件事的真相,未来保护大家的安全至关重要,你明白吗?”
    闻丑拍拍他的脑袋:“舟倾,看着我。你梦到了什么?”
    舟向月垂死挣扎:“那个……是……那种梦……”
    乔青云纳闷:“哪种梦?”
    闻丑忽然露出有点尴尬的神情,“乔姐,要不……”
    乔青云坚定道:“要说。”
    闻丑不忍直视地捂了一下脸。
    舟向月:“……”
    少年脸上那双茫然无辜的眼睛开始积聚起泪光,神色隐现脆弱:“我梦见我被绑起来……”
    乔青云:“然后呢?”
    少年积聚的泪珠终于滚落下来,抬头难堪地瞥了一眼闻丑。
    闻丑:“……咳,另一个人把你绑起来,那个了,是吧。不是你去做了什么。”
    少年低下头把脸埋在被子里,点了点头。
    乔青云:“……”
    草!原来是这个意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天晚上,她半夜从床上惊坐起:我真不是人啊!
    ……
    询问结束后,闻丑的意见是:别问我,都说了我不是心理分析师,反正我没看出来。我的言灵也一切正常。
    几位测谎专家也认为几乎没有什么不对劲或心虚的细节。如果这是他演的,那演技未免太纯熟了。
    最后那个梦的叙述也没什么奇怪的,十八岁的青少年,做那种梦不是再正常不过。
    对于专家来说,这种审问中问出点失控的东西的情况挺常见,他们见惯不怪了,只有乔青云和闻丑觉得尴尬。
    尤其是再联想一下舟倾刚入学时的某些传闻……打住,不要再想了。
    这么一来,舟倾主观蓄意帮助邪神的可能性基本排除,邪神控制他或者附着在他灵识的可能性也很低。
    嫌疑基本算是洗清了。
    不过,因为他身上的禁制是郁归尘亲自设下的,别人都没本事解开,所以大佬回来之前也只能继续戴着了。
    舟向月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气得要吐血。合着如果郁耳朵死在外头了,他就打算把他一辈子锁在这儿了是吧?
    他也忽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郁归尘是有多怀疑他啊,生怕自己不在,他就要去干坏事?
    可是他再气也没办法,打不开就是打不开……
    算了,往好处想想,那铐子的细链是可以延长的,其实没有异常情况时,在整个房子里都可以行动自如。除了不能出门,倒也不影响生活。
    医师过来看他时,也要求他这段时间不要出门,居家卧床好好休息。
    因为之前的混乱,很多人受了伤,各处阵法也有大大小小的破漏,翠微山停了一段时间的课。
    舟倾这个身体上的伤不轻,舟向月的反噬也严重,于是他独自在家卧病在床休息了好多天。没想到他都恢复得差不多了,郁归尘还是没有回来。
    舟向月想,耳朵灵赋透支的反噬这么严重啊,怎么还退步了呢。
    哦,可能是他现在灵力基数大,一旦灵赋透支就是很厉害的后果,休养起来估计也麻烦。
    他足不出户的时候,有人每天给他送饭,没几天就变成了楚千酩和唐思恩主动轮流给他送。
    舟向月其实和唐思恩不太能聊到一起去,只是这孩子傻得可爱,他在这边百无聊赖,倒也有耐心听他讲讲各种事情。
    比如他爸叫唐谦,给他起唐思恩这个名字是因为幼时受人大恩,所以想着受人之恩当铭记于心啦。
    比如他们文学院院长闻丑,虽然文灵天赋绝佳、才华横溢,但是听说是个海王恋爱脑啦,天天念叨他的那十二个网恋对象。
    舟向月心里是记了闻丑一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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