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正儒道:“殿下,并非如此,这石狮子身上的人的耳鼻舌等部位, 乃是同一个人的。”
    饶是沈淑慎听惯了异闻传说的, 也不由惊道:“同一个人?他们一同杀了一个人?”
    沈正儒道:“他们不但杀了这个人, 还要杀另外两个人。”
    沈淑慎问道:“另外两个人是谁?”
    沈正儒道:“是被杀那人的妻儿。”
    谢文琼道:“有甚么深仇大恨,竟然还要赶尽杀绝么?或者是复仇么?”
    “臣也不知有甚么深仇大恨,”沈正儒道,“只知道那人的妻儿就在府中, 听见对门的门子惊叫, 那妇人推门来看,见了石狮子上的惨状, 也是面色惨白,匆匆回房安抚好孩子, 抖着手收敛了丈夫的残尸。”
    谢文琼听得又惊又怖, 难以想象那般景象下,是怎能还收拾得了残尸的。
    岳昔钧这种见惯了血雨腥风的,也微微怔然。
    沈正儒道:“那妇人知晓, 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将她丈夫分尸又陈尸在门前, 就是向她示威。”
    “那妇人惶惶不安,又有一腔毅然决然。她知道,这伙怪人并未离开颐缁镇,只是躲在了暗处。他们就如同那日无处不在的阴风,在每一处门缝中窥伺, 在每一寸肌肤上凌迟。”
    “那妇人抱着孩子哄了哄,孩子甚么都不知晓, 很快就无忧无虑地睡着了。”
    “那妇人自知寡不敌众,她逃不出颐缁镇,她甚至逃不出府门——否则便是自投罗网。于是,她锁紧了所有的门窗,点检了所有的余粮,打出了几大桶井水,躲在屋中和那伙人拼耗。”
    沈正儒说着,视线掠过岳昔钧的脸庞,便说道:“驸马知晓,围城之战,拼的便是城内城外的消耗。但是行军打仗,城外的围兵未必有供给,但这伙怪人在镇中可是供给充足。”
    岳昔钧点头道:“恐怕那妇人是九死一生了。”
    沈正儒叹道:“只怕更惨些,不是九死一生,而是十死无生了。”
    谢文琼面上现出些不忍闻之色,沈淑慎也微微叹了口气。
    沈正儒道:“那一伙怪人就是要那妇人六神无主,在恐惧中慢慢绝望。因此,他们并不急着闯入府中杀了那妇人,而是冷眼看着府中门窗紧闭。一日过去了,那府中毫无动静;七日过去了,府中依旧静悄悄的;大半个月过去了,那妇人依旧没有出来。”
    “那伙怪人中就有人坐不住了,说道‘那贼婆娘不出来,要么是还有余粮,要么是已经饿死了,要么就是跑了!’。他们商量一番,决议今天就动手,做个了断。”
    “那伙人从墙头翻入府中,踹开了卧房的门。然而,里间的景象却让他们都愣住了。”
    沈淑慎猜测道:“难道里面空无一人,她真的跑了?”
    沈正儒微微摇头道:“非也,那妇人死在了室中。”
    谢文琼问道:“她粮绝了么?”
    沈正儒道:“这便是那伙人惊讶之处了——室中干粮仍有满满一盆,水粮充足,而看看那妇人的尸身,竟是死去近一月了。”
    众人讶然。
    岳昔钧道:“她自戕了。”
    “不错,”沈正儒道,“她自知逃不脱,在收敛好丈夫尸首的那日,便自戕了。”
    谢文琼问道:“那孩子呢?”
    沈正儒便转向谢文琼,道:“那伙人来时,见那孩子躺在妇人怀中,那孩子也死去多时了。”
    有人闻听,便唏嘘起来:“可怜那孩子,孩子何辜啊!”
    也有人道:“也不知那孩子是否是母亲亲手杀死,真惨啊。”
    另有人道:“许是那些粮食是母亲留给孩子的,但那孩子见母死,生无可恋,便也心存了死志。”
    沈正儒道:“究竟是何,已不得而知了。”
    沈淑慎道:“这等故事,祖父您怎今日才对我讲?”
    沈正儒道:“祖父这的故事多着,只不过没这么惨然的,都被你从小到大搜刮走了,只剩下这种来。若是你今日叫我讲讲温馨的,恐怕我还要好好思索一阵!”
    沈淑慎便笑道:“祖父您曾走南闯北,朋友也多,区区几个故事,难不倒您。”
    沈正儒道:“莫要吹捧祖父了,把签拿来罢。”
    沈正儒摇了签,数了一数,恰好数到了岳昔钧。
    岳昔钧便笑道:“那我也讲一则边镇传闻罢。”
    岳昔钧道:“诸位也知,燕子冬日会飞往南方过冬,在北方的边镇,冬日是见不着燕子的。然而,有一人在冬日便在北镇见了一只燕子。”
    “这人说来也惨,丧父丧母,虽又认了义亲,但有时仍会思念生身父母。我们管这人叫阿甲罢。”
    “这日,阿甲正有些思念泉下父母,便见一燕子飞至梁下。”
    “阿甲叹道:‘燕子啊燕子,你怎不飞去南方越冬?难道也失了亲人,才凄凄惶惶留在此处徘徊么?’”
    “谁知那燕子口吐人言,道:‘你难道不知么?马上便有一件大事发生,虎丞相、熊尚书都在往边城赶,连那凤凰都要来呢!’”
    “阿甲讶然道:‘甚么样的大事,竟然这般声势浩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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