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铠曾听严虔等几个侍读谈论堂叔梁王。
    “醒掌天下兵,醉卧美人膝。真真天下乐事皆为梁王爷所有。”严虔羡慕地摇头晃脑。“此为人臣之极致也。”
    “是醒掌天下权。”张究之小声校正。
    严虔往刘铠一指:“此乃殿下将来之事,与吾辈何干?”
    张究之知道失言,闹了个大红脸。
    刘铠大度的以摆手:“罢了,不过几句有空无心的笑谈,哪那么多大帽子。梁王妃很美么?母后也一直这么说。”
    严虔神神秘秘地凑过来:“据说梁王夫妇当年救过皇上和皇后,你那时候还在娘肚子里。”
    这段往事朝野上下都知道,他听自个娘亲翻来覆去都说烂了。母后对自己以前的处境只字不提,反而是父皇会偶尔感慨自己四年的贫民生活,他还是自那之后养成的节俭性子,帝后每餐不过两菜一汤罢了,还比不上严虔家里。两人讲的最多的就是那位从未谋面的梁王妃。
    “对啊,他们还是师兄妹,师从旗山先生沈嘉木,也就是梁王的舅舅。两人是青梅竹马。”司徒嘉说道。陆熙熙是他婶婶,那两只竹马青梅是陆家心头之恨。他耳朵也听起茧了。
    陈如墨怂恿刘铠:“听说他俩还有怀化郡王都是一起拜师的,后来旗山先生回中原后出了一本笔记《西游记》,说得正是吐蕃的风物人情。不过那是梁王妃当年送给旗山先生成亲时的贺礼,总共只印了几十本,据说那上面的插图用的是最早的分色套印法子,颜色与画出来的一般无二,那法子还是梁王妃所创。此书一出,就都被各大家族搜罗走珍藏,可惜咱们都没眼福。皇上肯定有吧?”
    即使分色套印的法子瞒的极严,最后还是被偷偷流传开来,但是摄于汉嘉王和梁王的威名,只敢偷偷的使用,价钱也比钱掌柜的梨花书铺要贵。
    “有,就在父皇的案头,母后床头也有一本。”见众人双眼贼亮,刘铠也心痒:“我找父皇要一本。”结果父皇借是借了,却命令原物奉还,若是损坏一处,打十下手心。
    孩子看书喜欢猎奇,对于沿途风景他一点兴趣都没有,除了一些奇怪的风俗,他最起劲的是找梁王妃的资料,结果书中提的不多,只说她是吐蕃大和尚的女儿,一位头人的孙女,母族居然是女子为尊。详细介绍了她救助堂叔一行人的过程。至于堂叔住在阿依族的几年,笔记说得都是当地的地质灾害(洪水,地震,山体滑坡),还有气候,节庆。。。。。。甚至还有当地的土王和珞巴人,别的什么也没有。
    几人半大小孩抓耳挠腮,怎样的女子为尊?看书中的意思就是都听女族长发号施令就是了,好像《山海经》里的西王母。众人恶寒,西王母豹尾虎齿,基本就是一只怪兽。
    他总觉得不对劲,似乎书里面少了很多东西。(人家笔记出版,都会把涉及隐私的部分删减掉的。于是乎怪小孩的考据癖上来了。)
    之后梁王妃是见着了,人比怪兽美多了,为什么他亲近不起来?还经常被她咯的内伤,他还发现堂婶讨厌父皇(汗,哪个女人会对窥淫癖有好感,能扯出一丝笑容应付,说明肌肉神经元跟大脑之间的联系尚未失控),只有对母后那是真心实意,笑容直达眼底。
    连带小槿小洛两个都不喜欢父皇。(乃父皇瘦的难看,人又阴沉,看着就不怀好意,哪个毛孩子会喜欢?)
    还有小槿的手,堂叔一家很奇怪,这是他的结论。
    直到今天他发现了大美人红杏出墙,那叫一个天雷阵阵夏雨雪。一整晚没睡,他在寝宫里转来转去。
    直到天光大亮,他顶着两只熊猫眼去父皇那里点卯。
    面对父母的奇怪眼神,他只好乱掰自己吃多了睡不着。
    帝后二位土郎中给他的结论是积食,方绮吩咐侍从们不让他出宫,清清的饿一天。(这是专治小儿积食的方子,还是永林大长公主推荐的)
    刘铠折腾了一晚不敢让人知道,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闻言如遭晴天霹雳,一整天都泱泱地没精神(被作者雷啊雷啊,已经习惯了)。
    等他终于吃到嘴两口热饭,缓过神来,那位苦主梁王爷已经携妻带子出宫去也。
    云丹昨晚带来的消息就是梁王夫妇急着出宫的原因:赵惜准备劫走梁王的两位和尚儿子。刘琅和刘瑜随着皇帝搬回了长安城,被安置在大慈恩寺内。
    他俩吓得跟刘铠一样没睡好。早上辞行的时候,两人对熊猫眼的解释跟太子殿下一样,帝后二人照方抓药:“饿一饿就好。”
    如果昨晚太子殿下听得懂吐蕃语的话,就会知道逆贼(老梁王)的势力死灰复燃。(当然,这是处于他的地位会得出的结论)
    命安佳装成自己留在梁王府,阿奴乔装赶到云丹等人下榻的馆驿,怒斥赵惜:“你自己不要命,听风堂几百条人命也不要了?”
    赵惜拉着脸:“我去看过陛下,他和世子过的很辛苦。已经秋天了,身上还是一件破僧衣,一日两顿不过是可以照见人影的白粥。世子受过伤,身体一直不好,那些看管的禁卫整日对他们吆三喝四,就是不肯去请郎中。”她还是按照旧称叫刘琅和刘瑜。
    阿奴脸色缓和下来:“刘瑜病得很严重吗?”
    “一直咳嗽,瘦的皮包骨。”他被父亲一剑伤了肺腑,需要常年静养。当年刘珉看他伤愈就把人迁到大相国寺里。明是修行暗是囚徒,温饱尚且不得,如何谈得上静养。
    “他们已经快二十岁了,看那个头还不如那个刘铠。”
    刘铠像皇帝,虽然才十二岁,已经又瘦又高。而刘仲像父亲,块头不小,按遗传学来看,没理由两个和尚弟弟会比不上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只能说明营养太差了。
    阿奴怔了半晌:“他们父母做的孽。赵惜,我不能让小槿和小洛落到他们的下场。要知道,刘珉算是仁慈了,放在前朝,哪一个诸侯王谋逆不是满门抄斩?”
    赵惜也知道干系重大,而且刘仲正在京城,两人一出事,首当其冲受牵连的就是他。但是软刀子杀人更痛苦,她心有不甘,毕竟梁王是她旧主。
    “不过我找皇后试试,看看能不能让他们好过些。”为了安抚下赵惜,阿奴陪了她一天,好说歹说,最后终于打消了赵惜准备劫人的心思。
    刘铁好容易有了两个崇拜自己的玩伴,而且两个懵懵懂懂地小家伙对他言听计从,一样的淘气,甚至比他大胆的多。(小孩子大都喜欢跟比自己大一点的孩子玩)
    刘铁寂寞很久的心灵得到了无限满足(父母忙碌,哥哥正是叛逆期,没人管他),一看堂叔出宫,他不舍得两个跟班,挂在刘仲身上像苍耳一样也跟着出来。
    刘仲横竖无事,只好跟安佳装模作样地看孩子。
    刘铠在同样被狗血兴奋了一晚上的严虔等人的帮助下,装成陈如墨溜之大吉,而那位倒霉蛋装成太子在睡午觉。
    几人一溜烟赶到了梁王府,直接登堂入室,将刘仲扯在一边,急急忙忙喘着气:“皇叔。。。。。。”看见堂叔惊诧的瞪圆了眼睛,后面的话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堂叔很喜欢堂婶的,只要堂婶在,他的眼珠子就随着堂婶转。
    刘铠生平第一次开始站在别人的立场考虑问题:这要是知道堂婶偷人,还是跟自个的义兄,堂叔肯定会伤心死。
    怪小孩开始纠结,看向正在花园的曲水流觞中放酒杯玩的堂婶和几个弟妹。据说那位怀化郡王是堂婶父亲的亲传弟子,他们三小五猜,那个。。。。。这个。。。。。。难道奸情从小就有?
    想来想去,他不忍心说出口,园子里传来一阵哭叫,原来两孩子抢一个酒杯,小槿被哥哥一把推在地上,两人厮打起来,安佳急得满嘴叽里咕噜劝了这个劝那个。
    安佳跟阿奴最大的不同就是说话的声音。刘铠一个激灵惊叫起来:“皇叔,那不是堂婶。”话音未落,他突然想起,他俩是夫妻,一向亲近,换了个人堂叔会不知道?
    堂叔——战功彪炳的梁王,堂婶——异族族长,义兄——吐蕃怀化郡王,暗夜里的窃窃私语,满园子的神秘脚步声。。。。。。一切的一切,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是同谋。至于他们图谋什么,刘铠浑身毛皮发炸,来不及深想,拔腿就想跑,却被刘仲像拎小鸡一样拎起来。
    他想惊叫救命,却发现刘仲用吐蕃语叫了一声,严虔等人也被侍卫们像赶鸭子一样赶进了花园里。
    刘铠垂下乱舞的手脚,声音带上了哭音:“皇叔,我什么也没看见。”
    “看见了又怎样?”刘仲莫名其妙,他一直以为刘铠知道自个的事。
    难道他想造反?难道他已经胸有成竹?看见了又怎样!不同的语气演绎让刘铠筒子欲哭无泪,小命不保矣。
    刘仲将他拎到亭子里,指指安佳:“她叫安佳,是你堂婶的远方表姐。”
    呃?就这样?刘铠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
    刘仲看见侄儿一脸疑问,奇怪道:“怎么啦?我不想让你喝破安佳的身份,阿奴今天去找云丹了。”
    光明正大去找奸夫?不对,堂叔都知道的事,那就是光明正大想谋反。刘铠终于得出结论,战战兢兢问道:“他们想干什么?”
    侄儿问的这么直接,刘仲有点懊恼要解释这个:“你知道的,云丹想她了。”
    啊?刘铠越发觉得堂叔诡秘之极,当初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堂叔纯良憨厚?
    “堂叔,你就让我死也死得明白,你们要干什么?”刘铠心一横不跟刘仲打哑谜了。
    “好端端的死什么?”刘仲莫名其妙。
    刘铠见他死不承认,大着胆子试探:“没事那我先回去了。”
    “好啊。”刘仲很爽快。
    刘铠愣住了,看见玩的不亦乐乎的弟弟,总算良心发现:“小铁。”
    “小铁,要不要跟你皇兄回宫?”刘仲好声好气的哄刘铁。
    刘铁正玩得高兴,一口回绝:“不要。”
    刘铠蒙了。晕乎乎的走出梁王府,半天爬不上马,最后是送他们出门的一个吐蕃侍卫将他抱上马背,裂开白牙咕哝了一句。如果刘铠听得懂肯定气炸肺,白巴说的是“绵羊一样的汉人”。
    刘铠回过神来,拼命打马飞奔回皇宫,找到正在御书房里的刘珉,喘着气报告:“父皇,父皇,皇叔要谋反。”他忘记了,刘仲要是想谋反怎会放他离开。
    刘珉手中的笔哆嗦起来,厉声喝道:“说清楚。”
    刘铠将自己这两天的推论一五一十的告诉皇帝。随后发现自己的父亲松懈下来;“竖子,蠢材。”
    刘铠还以为骂刘仲,附和道:“是啊,他还放我回来。”说完他也觉得不对劲,声音小下去。
    刘珉在儿子脸上画了两撇胡子,没好气道:“蠢材是说你。”
    他嘟嘟囔囔:“皇叔皇婶很奇怪的。”
    刘珉叹口气:“当年是我耽误了他。”后来他一查,得出结论,那个陆星汉压根是想将陆尘翼对阿奴的心思斩断,顺便为侄女出气,才怂恿皇帝下了赐婚旨。 那时候在他们眼里,阿奴与刘仲已经是两情依依了,否则怎么会大老远跑到战场上看他,两人经常鸿雁传书。刘仲没事就叫人往成都捎东西,有一次还指使上了皇帝。但是这样大大咧咧从不避忌的堂弟让他感觉很放心。
    陆秀秀红杏出墙,虽然阿仲不计较,改嫁的又是自己的心腹爱将,刘珉还是不爽,当他们皇家是死人么?加上那个空心美人陆熙熙乱没眼色想让女儿做太子妃,已经成了京城笑柄。皇帝这些年对陆家很不待见,奈何陆家势大,有时候他也只能敲敲边鼓罢了。不过陆尘翼他始终压着不让他从云梦泽调迁,还偷偷下令将那出《游园惊梦》改成各地不同方言的杂剧四处演出。闹到最后连破落贵族都不愿意将女儿嫁给陆尘翼,据说他前几年娶了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儿,也许是觉得身份太低,那个女人的诰命陆家一直没有上表申请。这个消息让他小小的快意了一下。
    刘珉将当年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当然加进了自己的演绎结论,最后说道:“你那堂婶族里是女子为尊,可以娶好几个男人,吐蕃那里的风俗有一妻多夫,所以云丹,阿仲他,咳。。。。。就这样了。”
    后来他想想,这样也好,身上背着这么大一个丑闻,阿仲以后就任由他捏圆捏扁,顺便还可以通过他遥控吐蕃那边。阿仲憨厚,还算爱国,总不会帮助情敌,吃里扒外。加上那个阿奴再生不出孩子,只有一个残疾的女儿,他也不会有妄想。自己这两年身体开始差下去,若有个万一,还指望他日后扶助太子。
    而刘铠筒子呆若木鸡。
    原来这就是女子为尊的真相。(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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