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座上的书映风刚刚停车,透过车窗,外面年头已久的居民楼灯光微亮,门口附近散步的居民笑容满面,到处充斥着平淡的烟火气息。
    闻声,他不自觉转头看向副驾驶上画着欧美妆的陌生女人。
    女人冲他客客气气地笑,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示意他继续。
    她说她叫姚禾,在怀南走后不久从窗户外翻进来的,一进来主动换上怀南之前的衣服,等待外面动静大起来,他便用衣服捂住她头往外跑,第一时间离开。
    顿了顿,他收回视线,对宋芝山说:“事情发生时薇安有点害怕,我们就走了,没想到第一次去会所就遇到这种事。”
    “对呀,以前在国外时候经常遇到枪战就算了,今天真把我和映风都吓到了。”姚禾故意用手捂住嘴巴来压低声音,让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依靠在什么地方发出来,从而有些闷低,还带着些哭腔。
    “嫂子也在啊,”宋芝山心有余悸地讪笑起来,“我更倒霉不是?好端端一个生日就成这样了,这热心姐当自己在拍电影呢,直接报警不就完了。”
    书映风不大喜欢他云淡风轻的口吻,强忍着不舒服,还是礼貌地说:“我听新闻里说牵出来不少事,如果可以报警应该早就报了。宋芝山,你被人捧得太厉害,不要太漠不关心了。”
    “……好吧,我就是觉得震惊嘛。”大概是宋芝山听出警告意味,他笑了笑,又补充一句,“你们没事就好,我还以为出啥事呢。”
    很快挂了电话,书映风还没说话,姚禾率先长舒一口气:“哇,就一句话的事比爬墙还难,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书映风淡淡一笑,却问:“这样就不会引人怀疑了吗?”
    姚禾一脸自信:“绝对不会!”
    在姚禾眼中,怀玥就是双商在线的女战神,每一环计划有可能发生的结果全在预料之中,怎么不清楚薇安平白无故消失会带来什么后果,所以早就安排好她等着,计划中还安排了剧本,两人一路跑出去演得有模有样,在出门前还故意露出一点五官,就算最后敌人还能看到监控,也指定看不出任何问题来。
    包括有关陈停容母子的计划,这一环又是一箭双雕。
    怀玥十分清楚光明正大把陈述刚抓走,即便到了监狱,剩余四家也会不遗余力干掉他,就算不干掉,审问出事情来,四家也有办法推卸,总得来说他只配当一颗可利用棋子。
    她有一个预设,那就是顾山河肯定会对陈述刚动手,因此假装帮母子抓赵荷的人都是专案组成员,在杀手出现时,装一波然后带着赵荷迅速撤退。
    姚禾到现在还记得,专案组和上头一块商议时,当上头言之凿凿说要确保这些人性命时怀玥说的话。
    怀玥刚得离谱,毫不畏惧直言:“每个不法分子犯的罪都足以判死刑,早死晚死都一样。面对威武已久的恶势力,公平与正义就是空谈,执法者只讲究法律底线也是空谈,你们要查是因为他们严重触犯了人民的利益,法律的权威,难道装模作样把人抓进去判个死刑就可以一了百了了?如果这样那你们直接带队去查,可你们不敢,你们还想要把交易链深挖出来,所以不要再用虚伪高尚的法条来规劝我。”
    “最关键的人是腐败最严重的顾山河,自古以来清官要斗过腐败,得比坏人更坏更阴才行,其余人的命不重要,把家撅了大批人都能进监狱,死几个人算什么?第一步大动作就给我设条条框框,要不你们来?伦理法规对这群人来说反而是盲目的善良,我话放在这,除了顾山河他们都得死。”
    最后,劈头盖脸被骂的上头还是采纳了她的意见。
    毕竟最终目的,其实是把深埋在五家背后充满血色的交易链挖出,用来震慑不断想危害本国人民的境外不法分子,在国内挥舞起正义光辉的荣耀之旗,最终达成完美无缺的政治效果。
    其中手段有多阴损,不用放明面上讲,况且有热心市民揽下一切,他们只需要坐收渔翁之利。
    一想起当时那人人不敢讲话的场面,姚禾就忍不住鼓掌欢呼,勇!太勇了!
    这些话当然不能和书映风说,她只好竖起大拇指,满脸自豪:“我偶像就是最厉害的!”
    书映风却没那么高兴,淡淡道:“是挺厉害。”
    在离开会所前,怀南刚从楼上打下来,招招狠辣朝保镖招呼过去时,他只看到了一个令人心神震颤的背影,以及滴滴滑落在地砖上的鲜艳红色。
    他眸光深邃起来,看了眼时间,语气疏离平和:“姚小姐上去吧,我要回家了。”
    祝睿和周若海还在楼上,姚禾也知道不早了,谢过书映风配合后,连忙开车下去。
    书映风没做任何停留,径直开车回高山名府。
    ……
    高山名府,3102室。
    “滴滴滴——”
    摁下密码,书映风打开门,以往第一时间到脚边缠着的大橘今日不见踪影。
    他唤了两声,没听到动静。
    才从玄关踏入客厅,一开灯便看见地上一地落地窗残片。
    玻璃碎片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在月光下折射着微弱的红光,夜风汹涌,红光荡漾,刺眼至极。
    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坐在米色的单人沙发里,身下血痕浸出可怖的大滩痕迹,她衣服脱的只剩下一件背心,卷到腰处,上面胡乱缠着纱布,裤子大腿处也撕开大片,同样缠着纱布的地方氤着粉白色的痕迹。
    她没戴面罩和眼镜,纯粹干净的惨白面孔似乎是最本真的模样,只是闭着眼,冷汗层层,胸膛起伏也非常微弱。
    而他家橘猫正坐在茶几上紧紧盯着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时不时还嗅着茶几上沾满血痕的刀与子弹,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医药箱翻倒在边缘。
    “怀…..”书映风足够戒备的表情在一瞬间瓦解冰消,脱口而出的怀南却又戛然而止。
    她不是怀南。
    他错的彻底。
    心头一震,他来不及去想为什么去问为什么,连忙放下车钥匙,准备重新帮她处理伤口。
    然而将将靠近她,原以为昏迷过去的人像只警惕的孤狼猛地睁开了眼,无时无刻不注意着周围,平静眼神中迸发出一股极其冷寒的杀意,书映风一怔,下一秒他已经被反手压在沙发上,腕骨被狠狠攥着,一柄刀已然贴到了他喉咙口。
    橘猫惊吓跳起,喵一声踹翻医药箱飞快逃离。
    从医院出去又遭遇一战的怀玥脑子都是迷蒙的,她算准了很多事,没算准医院附近还有顾山河的人蹲守,带着伤搞定敌人后,她被人追上好不容易才甩开,那时御湖别墅离太远,只好就近到唯一认识的高山名府。
    这会儿怀玥根本不清醒,完全靠着本能反应压制住人,手中刀比了比,语气凶狠:“再动我杀了你。”
    书映风:“……”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背上传来的触感让他清楚的感知到她真的女的,所有猜测全部作废。
    这一刻对他来说,钦佩比震惊更多。
    从不认为觉得有趣的、厉害的或者英勇无畏的男人突然变成女人就该很震惊,好似前所未有那般令人瞠目结舌,或者什么所谓欺骗的愤怒,他只是下意识觉得震撼与钦佩。
    震撼于她超乎常人的勇猛,震撼她如野兽般的防备心,钦佩她花了更多时间努力站上顶峰,钦佩她孤身一人闯入险境势如破竹击碎邪恶。其后,才是震惊。
    不知为何想起那个匆忙而毫无感情的吻,书映风唇瓣张了张想要说话时,一个耳麦掉了下来,里头传出女人焦急的声音。
    “怎么没声了?晕过去了吗?”
    “怀姐!怀队!山豹!我勇猛的豹姐!!你到底在哪!我们来找你!”
    书映风彻彻底底愣住,片刻,背上的人力气稍松,似乎坚持不住沉沉躺倒下来,连带他一块往沙发深处压去。
    而他鲜花热烈绽放的脑子里,只剩下豹姐两字。
    那年托德拉峡谷深处,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他游走在死亡边缘,饥饿的秃鹫等待着他死亡,直到滚烫炙热的手拍向脸颊,他才被拽出地狱终于睁开了眼。
    □□涸的血糊住的视线模糊而虚无,唯独让人找紧急救援的冷静的声音清晰可见,紧接着一抔水浇在他脸上,他意识清醒几分,察觉自己被扛起来送到车里,短暂的路途中,他听见有人在喊她baojie。
    被救下的书映风第二天在医院醒来,对方没留下姓名,医生也只知道是个女人。他多年来一直在找包洁、包婕等等名字的人,却从未想过有可能是豹姐这两个字。
    梅姨总是问他:“如果你找到她,仅仅是想要她感谢将小溪的尸体带出来,感谢她救了你吗?”
    书映风也总是回:“嗯,就是这样。”
    午夜梦回,他偶尔会记起那道飒爽身形,如同救世主,为濒临死亡的朝圣者赐下福音,于是他用自己的想象还原救命恩人的性格与模样,个高英气张扬自信,耀眼夺目,随后对标着在茫茫人海中找寻,始终一无所获。
    他万万没想到,她可能就在身边。
    现在想想,光说给人感觉的话,两人似乎真的非常像。
    可是,他认为同一人的概率微乎其微。命运如果愿意馈赠他,就不会让他在那场攀岩中失误,不会让本该死亡的他要背负内疚活着。
    书映风闪烁着亮光的眼暗淡下去,可能是巧合罢了。
    想通这点,他轻轻撑起身体挪下沙发,先对耳麦说了句人没事,他不敢乱动她,只好将她平躺放在沙发上,打了水沾湿毛巾,小心翼翼给她擦拭身上的血痕。
    腰腹间的伤口处理的很简单,纱布边缘处有很多结痂的血块,书映风擦了会,才发现她肚脐上方有一道很深很深的刀疤,似乎是大砍刀砍出来的,不仅如此,她手臂上和肩膀等处的遮瑕全蹭完了,露出一道道可怕的弹痕割伤。
    他心神忍不住震动,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才会有这么多伤疤?
    眼神不由自主停留,擦拭的动作也缓了下去。
    “肚子上那条是被一人贩子砍出来的,他砍我一刀,我还他两刀,比我这更深。”
    还以为早就昏迷的人忽然出声,书映风心情像是被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席卷,震惊与惊讶交织,一时间只是愣愣看着缓慢睁开眼睛的人,无法言语。
    怀玥没晕,她就是懒得说话甚至动,只想闭着眼休息。
    实在是受不了他眼神才睁眼,她虚弱地笑起来,理直气壮命令:“怎么?很惊讶吗?那我劝你别大惊小怪,赶快给我擦干净我要睡觉。”
    书映风:“……….”
    认命帮她处理好,书映风把猫关回卧室,然后找来墙壁上的画把窗户堵住,这高度看下去犹如万丈深渊,他不解:“你怎么爬上来的?”
    短暂休息过后的怀玥有了点精神,懒洋洋回:“就这样爬呗。”
    虽然她也怕途中体力不支摔下去嘎掉,但她更怕一身是血的她被人发现,或者来不及回家就倒在大马路上。要死,也得死在熟悉的地方。
    说着,她拿起手机给郑娥报平安,并发给蔡思娟一条信息:【陈停云没对史雁柔出手,顾山河也不会管他个废物,找个理由把他看住。最后再一起算他的帐,残了也得给我进监狱去】
    估计蔡思娟忙得晕头转向,没有回复。
    怀玥也不在意,丢了手机,安静躺在沙发里,面无表情盯着天花板。
    今天栽了两枪,到时候要给顾山河几枪才好呢?
    四枪不够泄愤,那还个十倍好了。
    见她好像在发呆,书映风弄好窗户,一边给她倒温水,一边状若不经意问:“你很会攀岩吗?看起来很厉害。”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怀玥偏过头去,正巧对上他平静无波的眼,尽管装得很镇定,但心绪不宁的抿唇小动作暴露一切。
    很想知道答案?
    那她偏不。
    怀玥恶劣心顿起,微笑道:“相反,我最讨厌攀岩,成绩也一般般吧。”
    “……好吧。”书映风垂下眼。他就知道,一切是他多想。
    眼看他像朵被雪覆盖住的漂亮花朵蔫了,怀玥挑眉,这兄弟啥意思?不就是不喜欢攀岩嘛?
    不过她也懒得想,脸不红心不跳转过眼闭上。
    “明天起来我想喝皮蛋瘦肉粥,劳烦书先生给我这个病患准备下。休息好了我还要去上学。”
    “感恩有你,晚安。”
    书映风:“……”
    第39章
    怀玥休息一晚上, 大概是受伤缘故,难得睡特别沉,整十个小时下来第二天状态已重回巅峰, 又生龙活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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