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一早,由呼吸内科陈琪主任牵头的义诊小组按时乘上了小巴车,车子在行驶过一段平坦的高速路段后,又颠簸了半小时才进入仙湖景区附近的村镇。
    依山傍水的镇子里几乎随处可见鸡鸭牛羊,车子一路向里开到最上面的村诊所,院子里早有一群大爷大妈翘首以待。
    云医每年都有几次社区乡镇的义诊活动,有一整套熟成的体系,先由陈主任给村民们统一上卫生知识课,再是专家坐诊进一步沟通病情,规培生包括孟以栖在内每个人手里都有活。
    半日义诊直到午后两点才结束,期间在村支书安排的农家乐吃了一顿大灶饭,支部的职工们才乘小巴车返程。
    难得有两天假期,规培生部队在仙湖景区下了车,目送陈琪与另个主治医生离开后,一行人有说有笑朝着湖滩边的民宿迈近。
    策划这场旅游的任康走在最前方,身份转变来去自如的人突然从背包里变出一面导游旗,像模像样高喊道:“云医内科的小伙伴们,大家带好行李跟紧师兄的步伐啊。”
    众人定睛一看哄然大笑,眼神都被任康手里的导游旗吸引走了,醒目的旗帜上除了恶搞的自画像外,还有两行字赫然在目:跟着师兄走,吃喝全都有。
    同级们纷纷调侃任康不如改行算了,几个师妹倒是捧场地一路傻笑,有人却藏在队伍里怎么都提不起兴致。
    导游上线的任康通知大家,“下面我们即将出发今晚入住的民宿,大家白天辛苦了一上午,傍晚前可在房里小做调整,晚上我预约了烧烤派对,酒水饮料管够,各位都做好心理准备啊!”
    “不就是喝酒,who怕who啊?”队伍里有几个不服气的人开始嗤之以鼻。
    拭目以待的任康眼神扫向各位提议,“医院果然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既然大家酒量有过人之处,那晚上干脆来个胜负局怎样?”
    还在东拍西拍风景照的沉倩闻言多虑道:“师兄,输了是什么惩罚啊?”
    “那肯定比你在病房受得折磨轻多了。”某个师姐深有体会地调侃了她一句。
    沉倩顿时生无可恋脸,“这话挑不出毛病。那喝就喝啊,今夜不醉不归!”
    一阵笑闹里,众人转眼抵达湖滩边的民宿,热情的老板娘连忙出门迎接旅客,又吩咐店里的小工帮忙提行李。
    民宿因为地理位置生意兴隆,里头还有不少旅客在拍照打卡,不大不小的地方挤满了人,落在末尾的孟以栖不着急办入住,转身进了篱笆小院里接电话。
    “妈妈,什么事情?”
    医馆里头擦桌子的人电话里问道:“栖栖,你今晚有没有可能回得来?”
    “回不来,我已经和同事们到民宿了。”不知从哪跑来一只潦草小狗转在身边摇尾乞怜,被可爱感染到的人蹲了下来陪它玩耍。
    “那好吧,你跟同事们玩得开心点,在景区里一定要注意安全,仙湖那里挨着深山老林,太偏僻的地方,你们这些女孩子不要过去,晓得的吧?”
    “晓得了,我们顶多就在开发的湖滩栈道那里溜达一圈。”
    这时候,屋内点名的任康发现孟以栖不在,转了圈跑出来找到在逗狗的人,“亲爱的小孟孟同学,过来办入住手续啊。”
    师兄的大嗓门顺着无线电波传到何清耳朵里,身为母亲的人自然警惕,“宝宝,哪个在叫你啊?”
    尴尬的人点头应下后才低声与何清解释,“之前呼吸内科轮转的师兄,妈妈,先不跟你讲了。”
    “好,你快去办入住吧。”这头,何清若有所思地挂了电话,转身去搓抹布时差点撞上面如死灰的杨靖安,当下第一反应是老孟诊断的结果不够理想,连忙口吻关切他,“结束得挺快的,应该没什么大毛病吧?”
    半月前一场意外导致有人无法调理身体,今日借由继续问诊的人不仅扑了一场空,还出乎意料听到了电话里的全部内容,本来还打算留下吃饭的人因情绪不安立刻主意生变,“何姨,我身体没什么毛病不需要喝药,今天多谢你和孟叔,我后面还有事情,就不留下来吃便饭了。”
    叁番两次讲好留人下来吃饭,因着各种情况始终没有兑现,何清心里内疚不已,思忖过后交代他,“那就等你工作不忙了,总之我叫栖栖跟你提前约好,阿姨欠你的这顿饭赖不掉的。”
    “那有劳何姨了。”
    告别孟家夫妇,杨靖安旋即离开了医馆,步伐匆匆走到车头吩咐玩手机的王南柯下来,后者见他要离开此地的模样,满脸疑惑不解,“哥,你不是特意来见栖栖姐吗?怎么现在又要走了?”
    “我有急事,你自己回去。”系上安全带的人思索一秒,忙从西装兜里掏出手机翻到新添加好友一栏,某个卡通白大褂头像点进去便看见熟悉的面孔。
    沉倩的朋友圈已经发了两条动态,一条是义诊活动开展时的集体大合影,一条是仙湖镇景区内的山水风景。
    那天,心血来潮的人扒好水果送去心内赔罪,连廊里正巧碰到她的室友兼同事沉倩,权宜之下,未雨绸缪的人主动要了对方的联系,没想到竟在半个月后的今天派上用场。
    在车内导航上输入目的地,路线随即显示宽屏,王南柯凑在窗边瞥了眼,那位置可在郊外的山区,心里发怵道:“哥,老爷子吩咐过不能叫你一个人开高速。”
    心意已决的人充耳不闻,一脚油门轰出了视线。
    算上堵车时间,杨靖安驱车抵达仙湖景区早已过了饭点多时,他将车子丢在了散客中心停车场,顺着沉倩朋友圈的定位找到民宿位置。
    放眼望去,篱笆院里统共两栋小红楼,四周围了一圈满天星灯带烘托氛围,温馨扑面而来的地方时而传递着欢声笑语,有人却在清冷的月辉下踌躇不前。
    终究,忍无可忍的人朝院门义无反顾走了进去,谁料却叫忽然跑出来的沉倩撞个满怀。
    后者酒气熏天,手揉在额头叫唤,“谁不长眼睛啊?”
    “孟以栖在里面?”
    晕乎乎的人闻言才瞧清眼前皱着眉头的男人,大吃一惊,“大外甥?”
    “她人呢?”毫无耐心的人又重申了一遍,目光不自觉递向传来笑声的篝火后院,恨不得立马闯进去带走她。
    “栖栖去湖滩边散步了。”沉倩举着还在拨通电话的手机忽而愁容满面,“可是去了快一个小时还没回来,我给她打电话也不接,正准备过去找人呢。”
    有人听在耳里瞬时紧张无度,免不了问责同行的沉倩,“大晚上你们放心她一个人出去?”
    她吃瘪着解释原因,“栖栖最近一直不太开心,我觉得她应该想一个人静静,就没有跟过去陪她了。”
    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人倍感无力,有劳口吻叮嘱沉倩,“麻烦你留在这里,她若是回来告知一声。”
    意识到不妥的人心内顿时焦急万分,连连点头目送杨靖安转身踏出了篱笆院,往黑压压的湖滩边快速赶了过去。
    景区坐落在山里,湖滩位置正处中心地界,晚间气温极寒不谈,湖风一吹更容易受冻,提心吊胆的人环顾四周,漆黑的地方死寂沉沉,更看不到一个鬼影子。
    杨靖安绕着偌大的湖滩找了一圈,电话打了无数通都没人接,更遑论会有人回应他的呼唤。
    湖滩一侧往里就是林区,再深处有设立禁止踏入的标识,即便如此,漠视规则的人还是踏了进去继续找人。
    十几分钟后,杨靖安在一处天然斜坡上捡到孟以栖的手机,而当事人正坐在几米深的斜坡下抱着一只狗相互取暖。
    有人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蹲下来叫人,“孟以栖。”
    坡里的人行动反应极慢,抬起耷拉着的脑袋四处张望才发觉声源来自上方,定定的眼睛出神地望着凭空出现的男人,恍惚的脑子里都是每晚做梦的画面。
    没有任何交流,脱下西服的人已顺斜坡滑了下来,动静吓到怀里战战兢兢的小狗,沉寂的夜里骤然响起阵狗叫,这吼声也惊醒了某个头晕目眩的人。
    杨靖安定睛一看枯叶堆上坐着的孟以栖,眉头紧锁,“你喝酒了?”
    她酒气熏天地摇着头,“没有。”
    脸色无奈的人见不得她这副睁眼说瞎话的样子,又忍不了一带而过眼前的荒唐,“这到底怎么回事?”
    喝醉酒的人在逼问的眼神下一五一十交代了窘况。先前,她一个人溜达在湖滩边散酒气,撞见民宿里的小狗追着兔子跑进了林区,然后没过多久,树林深处便传来了小狗的惨叫声。
    酒壮怂人胆,循声而来的孟以栖丢下手机滑下坡来救狗,以为自己还能顺坡爬上去的人,结果只能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的手机唱到断电。
    眼前的人身上脏兮兮不谈,也让寒风吹得脸色发白,杨靖安抓紧时间先将小狗扔了上去,再把坡里瑟瑟发抖的人一把拉了上来。
    平时衣冠楚楚有着洁癖的男人此时灰头土脸,捡起地上还算干净的西服套住打摆子的人,杨靖安揽过她加快脚步离开不宜久留的林区。
    臂弯里的人在踏出林区的刹那突然驻足,有人眼神不解地看过来,只见她嘴巴里蹦出了几个撤不回去的字眼,“我想……上厕所,憋了很久了。”
    环顾四周天然的环境,杨靖安接过她怀里的狗,手一挥,“去吧。”
    晕头转向的人看去他指的方向是一排灌木丛,即使醉了也十分抗拒,“我不要在这里。”
    秒懂的人神色无奈地转过身来,“放心吧,我不会偷看你的。”
    “不是!”急于否认的人脸都红了,她指着隔壁一条快荒废的小路,“我记得那边好像有一个公厕,我过去方便一下,你抱着狗在这等我吧。”
    这个有毛的畜生估计意识到杨靖安救了它,此时被他抱在怀里不闹也不怕,甚至还讨好地伸出舌头来舔人。
    有人却嫌弃得要命,拿它打结的毛擦了手上的口水,杨靖安立马去追赶摇摇晃晃的人,口里嘀咕她多此一举的同时牵紧了手,两人穿过层层迭迭的灌木走到阴森的公厕前。
    阵阵阴风拂面而来,公厕外也臭气熏天,孟以栖明显捕捉到有人发难的神色,想抽出手时却一声不吭被他牵往男厕方向,跟在身后的人一时没明白他的用意,浑身都在抗拒,“山里面你想干嘛?”
    怀里抱着狗的人天生灵敏,回过头来看眼酒后胡思乱想的人不怕挑明,“你有那个想法,我也没那个情趣。”不给她辩驳的机会,杨靖安松手吩咐道:“在这里等着。”
    尿急的人恨不得立马冲去女厕方便,却听话地目送杨靖安走进了男厕,他一间间推开隔间环望了圈,确认空无一人后走来门口拉她进去,“女厕那边我不方便进去,这里没人,你赶紧上。”然后,替她先取下西服抓在手里,怀里抱着狗脚步不移。
    此刻才反应过来的人望了眼还算干净的便池,在有人不容置疑的眼神下不情不愿地进了隔间。
    几分钟后,孟以栖满脸通红地推门出来洗手,有人尽收眼底跟在她身后不曾离去,难为情的人透过斑驳的镜子瞟了眼,正巧与他诘问的眼神撞到一块。
    “孟以栖,我发现你安全意识一塌糊涂,这种深山老林里讲不定就有坏事情发生,你凭什么敢一个人走进危险区?”
    天晓得沉倩说她不见了以后,杨靖安找寻的一路上心里有多么七上八下,所以此刻,尽管有些话难听他还是要说给不长心眼的人记牢。
    “救狗有其他更好的方式,回民宿找人帮忙等不了,打电话叫人过来总会吧?非得你脑子不清醒的时候硬闯进去,若是我没有找到你,你酒醒后怎么办?”
    无言辩驳的人委屈极了,细思极恐里生出畏惧,后怕地掉了几滴眼泪抹干,叫理智占了上风的人顷刻心软无度。
    提过手里的西服为她重新套上身后,杨靖安又一次牵紧她冰凉的手拉进怀里,“我带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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