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忽然下起雪,高速上追了尾,堵得导航上一整条红,钱心一打刘易阳的电话打不通,打他妈的电话是别人接的,说她带病人出去抽烟去了。他心里其实挺着急的,风雨迢迢的赶过来,被糊了满身雪水,怕这孩子被怎么样了。
    结果刚出电梯就听见他叫了一声,他就随便踹了一脚,见他撞到了刘易阳,又随便扯了一下,只是没料到扯的这么替天行道,把这老师的牙给磕掉了。
    要不是因为没有证据,就这个老师摔的头卡进台阶角,他不揍得他满地找牙都对不起这个得天独厚的姿势。
    钱心一跟项目上的流氓扯皮扯多了,变脸的功夫学了个皮毛,不过基本日常也够用了。
    他先把默默哭的满脸泪的小弟弟扒过来看了看,见他衣衫整洁,忍不住就糊了他后脑勺一个巴掌,没事哭的这么惨。
    接着他整顿了一下面部表情,绷出平时骂赵东文的模式:“怎么了?这谁啊?”
    “这谁”一口气冲上脑门,气的七窍生烟,他在这一带好歹是个有知识的局域名人,这真不知道是谁的家伙还敢这么轻蔑的提起他,真是岂有此理。
    他正要质问钱心一是哪根葱,刘易阳适时哭进来:“大哥你来了!这是妈妈给我请的毛笔老师,没事,走吧我想回家了。”
    钱心一睁了下眼睛,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他欠身过来拉王鑫,嘴里的抱歉一连串:“误会误会,对不住,都怪这孩子一惊一乍的,我还以为有什么危险,幸好我这个人比较冷静,不然您这盘牙得四处漏风了。”
    他家的冷静估计是10块钱一斤的,王鑫端着他的门牙,一听见那个字就患处发痛,钱心一唯恐天下不乱的继续说:“老师您这牙,我可真抱歉……不过牙科这点都下班了,我明天早上来接你去补吧,医药费肯定算我的。”
    王鑫嘴角抽了抽,碍于平时衣冠禽兽的形象,只能把怒火和血吞下:“小伤,不用麻烦你,我自己去就行。我没听说阳阳有兄弟啊,请问你是?”
    他敢对刘易阳下手,就是摸准了他家里没有兄弟姐妹,他没人可说,这男人年纪都够当他爸了,怎么就蹦出个大哥来?
    钱心一让刘易阳牵了手,笑道:“那……不好意思,我是他大哥,亲生的。他还有一个小哥,是个律师。”
    另一个“律师”小哥陈西安隔着一个城市,在厨房给他母亲做韭菜盒子,他并不知道钱心一占了他便宜。
    王鑫听到律师两个字眼神动了动,心里一瞬间有过后悔,不过很快就不以为然起来,越是体面的人越珍惜面子:“这样啊,听起来你们家十分热闹,不像我,孤家寡人一个。”
    钱心一笑了笑没接这茬,他不太喜欢随口把孤独挂在嘴边的人,不管如何,一个人的寂寞都是自己选的。
    王鑫去洗牙口了,钱心一看了下刘易阳的儿童手机,果然变成了飞机模式,他不动声色的调了回来,在王鑫屋里转了转,没发现摄像头之类的东西,回头见刘易阳撅着屁股在小桌椅上收拾纸笔,心里就想回去得提醒他,男孩子不能随便撅屁股。
    刘易阳见了他高兴,走着走着就把小鸡鸡被摸的事忘了,还哼起了儿歌,钱心一觉得他的心也是够大。
    上了车有暖气,就叫他脱了裤子,前面倒是看不出什么,就是屁股上还有几道没褪去的掐痕,浅浅的红色指印,过了晚饭洗澡的时候就会褪的看不出来。
    他心想这个王鑫还挺会把握力道的,不轻不重叫人查无对症,也是个心机那什么。
    只要刘易阳还在那儿学毛笔字,这事就绝不是最后一次,但要是捅到彭十香那里去,刘易阳是可以解脱了,但钱心一了解他妈,脾气挺躁的一妇女,肯定什么证据都没有就嚷的满大街人都知道了,最后很可能被倒打一耙。
    王鑫的一耙也不会有多大分量,只是走了一个刘易阳,接下来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像他这样的。钱心一虽然没有伟大到为民除害那么正义,但他曾经受人恩惠,在力所能及的范畴里,他也想整治一下王鑫这种人。
    单纯的瞧不起,心理扭曲只是软弱的借口,将所受的压力发泄在残害弱小身上,只会加速他的扭曲。
    但是要怎么揪出王鑫的狐狸尾巴,钱心一暂时没想到什么机智的办法,他不是电视里的特工,随手就能在王鑫家装一个他发现不了的摄像头,又或者在他家对面租间房,每天用望远镜观察他的家。
    他需要集思广益,可惜广益的那位手机还在检修。
    刘易阳特别热情的邀他回家,钱心一没去,在城里定了间酒店,离他妈的家不远不近,并且告诫小弟弟不许告诉他妈妈,说这是一个惊喜。
    明天就是团圆了,刘易阳双眼亮晶晶的弯起来,真的就信了,乐呵呵的以为自己守着一个让人开心的秘密。
    30这天刘易阳仍然要去练字,钱心一送他去的,课后问他发现王鑫这一天十分规矩,除了教学别的什么都没干,钱心一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但是王鑫确实是被他刻意说的律师家属给暂时镇住了。
    b市的习俗是下午吃团圆饭,刘易阳拉他回家,钱心一拿陈西安当借口,说他也在b市要先去见他,刘易阳放过他之后,他一个人在大街上晃,有点不知道何去何从的感觉。
    地上有放过鞭炮后留下的残红,硝烟气味浓重,是过年的味道,路过的家庭欢声笑语,钱心一把积雪踩的咯吱咯吱,他挺想陈西安的,但是他爸妈不知道走了没,走到秃瓢的梧桐道尾时,手机忽然响了。
    “我的所长,大过年的找你可真不容易,”陈西安在那头笑着佯装叹气。
    钱心一忽然就高兴起来:“哟,出狱了。”
    “嗯,刑满了,”陈西安声音里有鞭炮声:“我去你家,就找到张破纸条,一气之下偷了你的旧手机,b市金泉广场许愿池,来见我。”
    第55章
    许愿池里落雪压冰,投不进硬币许不了愿,然而钱心一并不需要许愿。
    池边的长椅上背对他坐着一个人,在钱心一的视野里,那个后脑勺真是十分英俊潇洒。
    他越靠近,心里就越温情,有时候他自己都会疑惑,像陈西安这么妥帖的缘分,怎么会降临到他头上,但是这个人真实的属于他。
    钱心一靠近的姿态像个贼,轻手轻脚的准备给陈西安一个惊喜,结果还没来得及捂住人的眼睛,陈西安却陡然转过来,往他脸上糊了坨雪。
    他被冰的打了个寒颤,听见陈西安愉悦的声音从冰凉之后传过来:“恭喜发财。”
    钱心一扑掉立刻就融的雪粉,带着满脸潮气笑了起来:“你妹的。”
    陈西安拉着他往身边靠,张开手臂来抱他:“天爷!冻死我了,来,暖,宝宝。”
    这笑话挺冷的,钱心一瘪了瘪嘴,摸到他的手果然在外头被寒气浸的干冷,便裹起来揣进了兜里,虽说广场上没什么人,还是坐在了椅子上让拉拉扯扯的姿态不那么明显。
    “你爸妈怎么走了?难得团个圆。”他高兴是不假,但也明白他们一家三口聚起来不容易。
    “不是我赶走的啊,”坐下来就别到了手,陈西安抽出一只手来搂他的肩膀,半身的重量挂在钱心一肩上:“他们本来就没准备跟我一起过年,因为咱们的事情多呆了一天。”
    “你妈……”钱心一顿了顿:“还哭吗?”
    其实也哭了好几顿,问他不愿意代孕,让他哪怕去做试管也好,不过陈西安说:“今天凌晨在机场哭了,说想见你,下次休假的时候我带你去基地好不好?”
    钱心一明显不太信,听到后一句又连忙打击他:“还休假!你以为你还在八局呢。”
    陈西安看着远方,白茫茫的一片:“会有的。”
    从年前高远的心情就能看出些端倪,公司中的标似乎没达到他的要求。而且他跟他爸爸谈过,一致觉得过了这个年,潜伏了一年的金融危机带来的负面影响就要浮出水面了,房地产泡沫会给中小型投资企业灭顶危机,而一旦政府开始限制开盘,那么建筑产业将是被株连的九族。
    明年甚至是后年,所有产业都会过的十分艰难。
    小别胜新婚,钱心一懒得来回跑,陈西安知道刘易阳被猥亵之后也觉得这个问题十分严重,两人便没有回c市自己的家里,年三十的街上已经没什么铺面开着,两人窝在硕果仅存的一家酒店里鬼混了一个下午,饿的眼睛冒绿光出来觅食,被彭十香拧着说漏嘴的刘易阳给堵在了酒店附近的超市里。
    这不是彭十香第一次见陈西安,之前觉得他是大儿子温文有礼的好朋友,但团圆饭的日子还腻在一起,彭十香笑的虽然热情,但心里却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
    既然都堵到了,钱心一实在躲不开要去母亲的新家,带着陈西安很奇怪,但是把他一个人扔在酒店里又觉得过意不去。反正他们总是要在一起的,但是彭十香的新家庭或许他们只会一起来一次,陈西安都大老远跑来找他了,钱心一不打算委屈他,奇怪就奇怪了。
    刘易阳的爸爸刘振是个保健产品销售经理,看职位应该是能说会道的人,但钱心一见过他几次,觉得生活里有点过于严肃了。
    他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刘振就直言不讳的说希望钱心一不要来打扰他们的家庭,他并不是一个大度到能接受妻子前任丈夫儿子的男人,钱心一不评论他的心气,但尊重他的诚实。
    一顿饭吃的还算和平,吃完两人立刻告辞,室外已经发昏了,陈西安本来打算问些什么,又觉得他看见的其实已经够明白了,就手拉手的回了酒店。
    路灯昏黄,影子长长。
    晚上两人缠在被子里商量,猥亵这个事怎么处理才能一劳永逸,聊了半天也没得出比较好的办法,在别人家里安摄像头只有小说里才可能,录音也不可行。
    因为从刘易阳的描述中来看,王鑫十分谨慎,他会先摸遍孩子的身,看有没有带东西,而且在实施过程中喜欢自说自话,比如刘易阳疼的哭起来,他就会像入戏一样说老师又没有凶你,只是划了你这个字之类的。
    钱心一叹了口气,陈西安就来堵他的嘴,他有两个万能借口,一个是船到桥头自然直,一个是一寸光阴不可轻。
    刘易阳初一不用去学字,但是他得去给王鑫拜年。王老师一开门,只见他一个小矮子,戴着兔耳朵的绒线帽子,抱着拳头唱恭喜发财,可爱的一塌糊涂,心里又十分蠢蠢欲动。
    “阳阳真乖,怎么就你一个人啊?进来,老师给你大红包。”王鑫见了他是真的高兴。
    “老师不啦~”刘易阳笑起来只有一个酒窝:“我大哥去给我换钢镚儿啦,待会带我去庙会上玩。”
    王鑫觉得他的笑容非常刺眼,弯下腰来捏他的小脸蛋:“你大哥对你可真好。”
    刘易阳自豪的好像钱心一多待见他一样,听到电话响脚不沾地的跑了,王鑫捻了捻手指,放到鼻尖上闻了闻,脑补出一丝奶香味来,他眼神骤然加深,关上门摸向了裤裆。
    楼下大哥抱着个可笑的小猪存钱钱全换成了一罐,应要求把给他的两百块钱压岁元硬币,陈西安又添了两百纸币,2斤多猪被刘易阳乐呵呵的傻搬了半天,累的最后都走不动了。
    他们在庙会遇到了刘易阳那个班花同学,称作班花其实是个小男孩,小模样长得非常精致,和刘易阳对着用鼻孔出气,有点小冤家的意思。
    陈西安作为谈判专员,和班花的母亲谈了谈,聊完之后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从她躲闪的眼神里陈西安推测她是知情的,因为她说他们已经不学毛笔字了,但她的原因是孩子的三分钟热度过去了,并且在陈西安表明王鑫可能是个猥亵犯的时候,露出了一直“这是个天方夜谭”的表情。
    钱心一被她的“一无所知”给震惊到了,同时他也想起刘易阳的父母到现在也还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是孩子演技太好,还是他们太粗心大意。
    其实很多孩子都遇到过侵权行为,而大多数家长都会选择故意沉默,让真相掩于时间的洪流之后。
    刘易阳初二还可以玩一天,钱心一跟陈西安打算去城郊泡温泉,他也非要去,还发了条朋友圈炫耀。不想不经意被当成背景墙的钱心一和陈西安正在撩闲,他箍着陈西安的脖子往水里压,被陈西安搂着脖子同等报复,两人凑的特别近,赤身裸体的姿态实在亲密。
    他连小学的门槛都还没摸着,朋友圈里自然全是熊孩子,唯独有一个人例外,就是他的毛笔字老师。
    因为钱心一的胡说八道,王鑫直接误会了,他真以为这是小哥,一时觉得这三兄弟一人一个样,丁点也不像。
    钱心一有腰椎,不能受冻,彭十香给他缝了条护腰送到酒店,查了下房间号发现两人这几天一直住的是一间,那种奇怪的感觉登时又来了。
    她去超市买牛羊肉卷准备晚上烫火锅,不巧遇到了王老师,王鑫一见她就夸了起来:“彭姐真有福气,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出色。”
    彭十香满头雾水:“……我哪来的第三个儿子?”
    “……”王鑫于是点进了朋友圈,指着刘易阳的动态说:“这不就是吗?”
    钱心一脸上的笑容让彭十香眼皮狠狠的跳了跳,她多看了两眼,心里忽然涌起一股焦躁,她是没什么见识,但是同性恋三个字还是认识的。
    一瞬间她陡然有了种柳暗花明的错觉,难怪他不愿意相亲!难怪他这么大年纪了还不肯成家!难怪他们……住一个屋里。
    “彭姐,诶,彭姐你怎么了?”王鑫见她慌里慌张的就跑了,连购物车都忘了推。
    “他爸没了,他这是要绝钱家的后”、“他在报复我嫁了人”、“同性恋是病”、“他怎么能这样”等念头在她脑子里翻滚不休,彭十香一口气跑上城乡班车的时候,气的一路泪如泉涌。
    钱心一还不知道大祸将至,在儿童区溜刘易阳,浑身都散发着一股“不靠谱”的气息,他是个旱鸭子,注定与泳道无缘。
    刘易阳玩水玩high了,游的焊进了水里,皮都泡白了也不肯出来,钱心一怕他抽筋或是游深了,买了条别人跳舞用的彩带,绑在弟弟身上,看他扎进水里泳的不知道今夕何夕快往成人区跑的时候,就把他拽回来。
    陈西安出去买快餐了,休闲的人多,队如长龙,他已经排了快20分钟。他混在人群里,彭十香从他不远处经过,谁也没看见谁,等他取到半热不冷的快餐回去时,看见的就是他最不愿意看见的一幕。
    钱心一顶着一对中心对称的巴掌印站在人群中间,他母亲在岸上哭,他弟弟扒在泳池边上哭。听不清他说了句什么,他妈妈忽然一伸手,将他推进了泳池里。
    这是陈西安的教养里不能接受的行为,以爱之名,贯伤害之行。
    第56章
    钱心一蹲在泳池边,像收网那样拉着彩带:“游泳池的儿子,该起来了。”
    刘易阳这两天跟他混熟了,言行也放肆起来,想跟他大哥开个玩笑,他蹬着水伸出一只尔康手,另一只捂住胸口做丧命状:“啊!这水……有毒!”
    说完就沉了下去,憋着气在水底下思考,他入水之前好像看见了他妈的脸,然后还没想明白,就被钱心一活生生的钓了出来。
    “大……啊!”他湿漉漉的冒出水,才说了一个字,就见他妈妈一把拽起了钱心一,给了他左边脸一巴掌,刘易阳惊叫一声,发现她红的不正常的眼睛立刻涌出了泪水,眼神让他觉得非常不舒服。
    这耳刮子远不如杨新民的厉害,但是钱心一被力道扇的别过脸去,一回头对上母亲的视线,登时心如刀绞,他脑子里弹出一个念头:她知道了!
    彭十香头疼欲裂,她抓着钱心一的领口,近乎哀求的问道:“你跟陈……他不是那种关系,对不对?”
    刘易阳在水里微弱的叫了一声:“妈,你为什么要打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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