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
    刘婶有点失落,看着渐渐热辣的太阳,目光眺望县东边,“也不知道我家那个没良心的什么时候能回来看我们娘俩一眼,小妹又长高了,估计他也不知道。”
    提到刘婶的夫君,沈灵书眸光沉了沉,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半年前,不过是在隔壁县城做活,怎么就舍得过年也不回来看看妻女?
    “他现在还按月往家寄钱吗?”
    刘婶点头:“寄,只是寄的不如以往多,之前还会托急递铺的人带着书信,给小妹买的小玩意,现在也不带了,只是寄些贯钱。”
    沈灵书安抚的捏了捏刘婶粗糙的掌心,“等过些日子暖和了,我把妹妹接到家中照顾小妹和岁岁,我陪你去一趟隔壁县城,去看看他,如何?”
    她的声音温柔流淌,带着点点暖人心房的力量,刘婶心中流淌感激,嗓音也没之前那么低落了:“小王啊,你真是个好人!能和你做邻居,真好!”
    沈灵书莞尔:“刘婶说笑了,我刚来台县那年,您也帮了我许多,不然我一个人带着岁岁,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诶,别的不说,奶娃娃婶子我可是轻车熟路,等赶明儿你再要孩子的时候,婶婶我……”
    刘婶顿时缄口,拿手拍了拍嘴。
    她是个粗糙庄户人,话匣子一开栓都拴不住,可她再粗神经也知道这件事不能乱说。
    小王带着孩子独自在这个小县城生活了三年,问起夫君便说去打仗,可如今邺军班师回朝了这么久,也不见她夫君的消息。
    大抵是死了。
    小王这么年轻就守寡,还带着个孩子,以后可要怎么办?
    刘婶心疼她的处境,今天打算得罪她也要把话说透了:
    “小王,人死不能复生,你就算再悲痛,可为着岁岁,你也得改嫁再找一个啊!”
    沈灵书唇角翕合,人死……
    昨夜那人还好好的,硬赖在他家不走。
    她的沉默却成为刘婶眼中认定的事实。
    婶子语重心长道:“岁岁一天比一天大,到时候县城里的人也会对你多加议论,你又生得这般好看,若不留个心眼保护自己,你要岁岁将来怎么议亲?我看呐,县令大人的嫡长子对你也算殷勤,人家出身也好,相貌一表堂堂,又不介意岁岁,愿娶你为正妻,你不如考虑考虑?”
    沈灵书道:“我心中有数,刘婶您放心,岁岁这会饿了,我就先带她回去。”
    刘婶有些急:“小王啊,婶子跟你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你可要真往心里去啊!”
    “记得了!”
    女子清浅的声音随风传来,日光将这一大一小的背影镀上了一层柔婉的光辉,妩媚婀娜,裙摆被风吹拂的样子都美到恰到好处。
    刘婶心中略有些担忧,美成这样的姑娘,偏偏一个人带着孩子,难保将来不会有人起坏心思啊!
    “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
    远处刘小妹站起身问道:“阿娘,爹爹也是吗?”
    刘婶啐道:“你爹第一个不是好东西!”
    刘小妹:……
    ——
    从刘婶家回来,太阳已落到了正午的位置。
    两人在院内的水房处停了下来,岁岁扑腾着灰扑扑的小腿,奶音嚷嚷道:“阿娘,饿饿,岁岁,饿饿……”
    沈灵书看着脏兮兮的女儿,拉着她的小手走到水盆前,无奈道:“阿娘说过,吃饭前先洗手。”
    岁岁不情愿的伸出一双胖乎乎的小手,被沈灵书按在水中,轻轻替她擦拭着。
    岁岁东张西望,不多时,圆圆的眼眸渐渐冒出了光:“马儿,马马!”
    沈灵书顺着她的声音回头去看,美眸瞪圆,院子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匹木头所制的机关小马。
    “阿耶,是,是耶耶!”岁岁兴奋的嘟囔着,小身板动个不停,想快点洗完手去骑小马。
    沈灵书带着岁岁洗完手,小胖墩颠颠地便朝小马跑去。
    她推开堂屋的门一看,圆桌上摆满了一桌饭菜,托盘皆用金银器,精致秀美,一看便是县城里最好的那家望楼的手笔。
    陆执坐在桌边,眉梢微微挑着,食指点了点桌面,示意她坐下。
    沈灵书有些讶然,此时此刻让他把饭菜扔了显然不太现实。
    她干脆道:“这一桌多少贯钱,我付给你。”
    陆执嗓音有些哑:“袅袅,你非要这样对孤?”
    沈灵书垂着眸,语气疏离:“殿下贵为太子,自幼熟读律法,擅闯民宅可是何罪,您可知?”
    陆执站起身,走到他身前,低头看着她:“袅袅要将孤送官么?”
    沈灵书抗拒他这样亲密的距离,朝后退了几步,别过脸颊,“你别这样。”
    “哪样?”陆执呼吸喷洒在她耳间,若即若离。
    沈灵书美眸瞪圆,小手渐渐屈成拳,难听的话正要说出口,陆执干咳了两声:“袅袅先吃饭,待会菜凉了。”
    “岁岁。”男人推开门招手道。
    岁岁看见陆执,一双漂亮的眼眸完成月牙:“阿耶!”
    “沈初葶!”
    沈灵书纠正道:“他不是你阿耶。”
    岁岁刚跑到屋子,许是她声音重了许多,岁岁唇瓣嘟着,眼眸看看阿娘,看看陆执,委屈的不知所措。
    陆执叹了口气,弯下身子把岁岁抱起来,温声哄道:“好了。”
    他用银箸夹起一个水晶团子,哄道:“岁岁饿不饿,嗯?”
    小孩子看见色泽娇艳欲滴的团子,顿时转移了兴趣,拍着小手,兴奋道:“岁岁要!”
    陆执哄着岁岁吃饭,虽是第一次,却极为耐心,除了那抱孩子的手有些僵硬,重了怕她痛,轻了怕她掉,其他堪称完美。
    沈灵书坐在桌子对面,美眸看着这一大一小,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看得出,岁岁很依赖陆执。
    亦或是在依赖阿耶这个身份。
    陆执陪着岁岁用完饭便将她放去东屋午睡。
    架子床上用厚厚的丝衾配着软枕叠起了高高的一层,将岁岁团团围在中间,以免岁岁爬出来掉下去。
    做好这一切后,陆执无意瞥见窗外篱笆后站着个人,正朝屋内喊。
    他眉眼一沉,抬腿出了屋,沈灵书也看见了,放下银箸站了起来。
    陆执语气低沉:“他是谁?”
    沈灵书略有些尴尬:“县令的嫡长子,赵琛。”
    陆执嘴角讽笑,赵绥远的儿子。
    他这个县令当的,教子无方啊。
    都敢觊觎他的女人了。
    沈灵书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想将陆执先推到屏风后边去。
    男人身形高大,她推不动,眼看着赵琛推门进院了,她语气有些急:“陆执,陆殿下!”
    陆执不为所动,眸色凛冽:“袅袅,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么?”
    “算我求你。”沈灵书美眸看着他,波光流转,尽是示弱。
    陆执黑着脸被推到了屏风后边,与此同时,堂屋的门被赵琛推开。
    赵琛拎着一篮子吃食,瞧见桌案上的菜,挠了挠头:“看来是我来晚了,王娘子,下次这种送饭的事,交给我就好。”
    沈灵书眼皮瞭了瞭,语气不咸不淡:“赵公子有事?你总往这跑,会让四邻传闲话的,他日我夫君回来又要说不清楚了。”
    赵琛笑道:“王娘子,我知道你夫君死了。如今大邺胜仗归来,所有的将士都回来,也不见你夫君,不是死了,难不成跑了?”
    沈灵书不卑不亢,低头收拾碗筷,“路远,也是有的。”
    赵琛摆摆手:“不可能,昨日我爹跟太子殿下吃饭的时候,聊到这场战役,那除去驻扎在台县的这一队,其他的都回上京了。你夫君肯定是死了。”
    屏风后的太子冷笑,我死了,你上位?
    沈灵书脸色有些不悦:“赵公子,这是我的家事,就算我夫君死了,也跟你没关系吧?”
    陆执抿唇。
    行行行,盼着你夫君死。
    赵琛讨好的看着沈灵书:“王娘子,我明明就看见你拿着祭祀的东西偷偷去扬州祭拜过,那不是你夫君,还能是谁?”
    沈灵书黛眉轻蹙,冷下去的脸色像极了太子那副模样,她问:“你到底什么意思?你竟敢派人跟踪我?”
    赵琛看着她玲珑有致,诱人妩媚的身段,忍不下去了,干脆也说了实话:“王娘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呢,嫁过人,还有了孩子,但是我不嫌弃。”
    沈灵书冷笑了声。
    赵琛继续道:“我娶你做我赵家的正房大娘子,岁岁也算作嫡女,如何?要知道,你身为平头百姓,我爹可是官身,你以后也是官眷娘子,说不定,还能混个诰命呢!”
    沈灵书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县主封号,讽道:“五品以上的官员才可为妻子求封诰命,你爹几品?”
    赵琛被她问的一愣。
    他浑日不学无术,自然不知一个州府下的县令是几品。
    他挠了挠头,若无其事道:“岁岁呢?我给岁岁带了零嘴。”
    要碰自己女儿,陆执有些忍不住了,连他埋哪里都想好了。
    沈灵书身子横在东屋门口,忍不住骂道:“离开这里,立刻!”
    女子娇颤的声音落在赵琛耳里便是一水儿的勾人,他眼底露出一丝欲.火,声音有些按捺不住:
    “书儿,你就从了我吧,你跟了我,也不算亏,你夫君都死了,难不成,你要给他守一辈子活寡?”
    太子从屏风后走出来,眉眼微微挑着,神色如刀,“谁说她夫君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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