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容爷爷家的厕所吧……是那种和鸡、鸭圈连在一起的,坑特别深,一边脚踩着长条木板,一边脚踩在地上。赵婷特别害怕自己会掉下去,农村的厕所简直太恐怖了啊!
    国民校花掉入农家粪坑这种新闻,她委实消受不起。
    在场女生里,她只有和许盈沫是最熟的,于是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她——总不能让谢斯哲扶她去上厕所吧。
    尼玛,这趟纪录片之旅,真是人生之殇啊。
    许盈沫感受到她崩溃的内心,扶着赵婷往茅房里走去,压低声音安慰:“没事儿的,忍一忍,睡前用热水烫一下。容爷爷这是考验咱们呢,要表现出吃苦耐劳、不怕受罪才行。”
    要是上个厕所都要叽叽歪歪,这纪录片还拍个毛线球。以后拍摄总会遇到比这还恶劣的厕所,难道还能憋回去吗。
    赵婷在她的搀扶下,进了厕所里——
    【3号情敌好感度:73当前好感度等级:1、江湖初逢】
    许盈沫:……上个厕所都不忘感激她。
    真是吃水不忘挖井人啊。
    .
    老一辈人的生活习惯,晚上睡得比较早,才八点钟,容妩爷爷已经准备睡下了。客居他乡就得入乡随俗,尽管几个人一点都不困,也得收拾收拾上炕。
    ——然后,就是一个世界级难题。
    睡哪里,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容妩家的平房,是四连厢。正中间是厨房,开门连着院落,厨房右手边是仓房,堆满了各种杂物,左手边第一间是“客厅卧房”,一张炕放下铺盖是床,卷起铺盖就待客。再往里走,便是容爷爷的琴房,桌子上放着古琴,珍而重之用遮尘布罩着,桌子收拾得意外干净。另外一张桌子上放了几张黑白遗像,不消说,是容妩的奶奶和父亲。
    容妩的爷爷可以挤一下,独自睡琴房,但他们这一行8个人呢?
    只有挤客厅的一张炕……
    有男有女,和衣而卧,同眠一榻,这酸爽……
    许盈沫的嘴角都要抽搐了。
    【毅力,毅力,宿主,容爷爷这是在考验你们吃苦耐劳的精神!】系统拿来她先前劝赵婷的话安慰她。
    容爷爷的考验是细致入微的。毕竟当今时代的小年轻们,在老一辈眼里看来实在是温室里的花朵,不堪一击。跑到农村来拍纪录片,还穿着高跟鞋,开着好车,再看他们年龄最高上限不超过21岁(打杂的小刘除外),这样一群人,激情高涨、热情百倍地说要来拍纪录片,换了鬼,鬼也不信。
    大家面面相觑,朴水正喜闻乐见的表示自己没关系,可以挨着女生睡。既然他如此自告奋勇,谢斯哲就却之不恭了,他不喜欢挤中间。
    于是,女生那边推选出水兵来挨着男生,朴水正:……
    八个人艰难地挤在了一张炕上,手挨着手,脚挨着脚。晚上八点又睡不着,还不能说话吵醒老人,所有人只好不约而同的刷起了手机……
    漆黑的夜里,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屋子里整齐地举着八个闪亮的屏幕……
    这真是一个一言难尽的白天与夜晚。到了凌晨三点,每家每户养的鸡还开始引吭高歌。
    容爷爷凌晨4点就起床了,他步履很轻,抱着琴推开门。不过从琴房出来,势必要经过外面的炕的,这点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是让许盈沫醒了过来。
    她在一片鸡叫中睡得很浅,晚上容爷爷的那番话,虽然不中听,但是却如金石之声,叩在她心头。
    看到容爷爷独自一人出门,她很快也从被窝里起身下了炕。
    推门时,发现还有一个身影跟着起来了,在她身后。东方的天际,隐隐有了一丝微亮,借着隐蓝的天空,她辨出了这个身影是谢斯哲。
    他对许盈沫做了个手势,看不清是在说早晨好,还是要她别出声吵醒他人。两人心有灵犀地跟在了容爷爷的身后,出了门。
    清晨的寒凉扑面而来,也许是因为寂静,凌晨四点的山风,带着刺骨凛冽的冷寂。许盈沫打了个哆嗦。
    昨晚男生同卧一炕,没好意思换睡衣,而是和衣而卧,因此扑面凉风吹来,感觉像没穿衣服一样酸爽。
    忽然她身上蓦的一暖,被搭上了一件外衣。
    第42章
    外套搭在身上,带着谢斯哲的体温,也不知道是衣服太暖还是全身血流加速,许盈沫瞬间觉得自己不冷了,周身查克拉井喷!
    “怎么醒得这么早?”无比安静的气氛下,这样一言不发十分尴尬,许盈沫率先打破了沉默。
    谢斯哲淡淡道:“你是来劝说他的吧。”
    被他猜中了想法,许盈沫无谓地点点头,拢紧了身上披的衣服,掩饰一下心底的不自在。
    “我睡不着,也许可以来帮忙。”
    他的声音化在扑面而来的风里,明明清冷,却带了两分奇特的暖意。
    许盈沫同情地看他一眼,眼神里传递出:我懂的。
    好日子过惯了,肯定从来没有睡过这种农家土炕,虽然是挺新奇的体验,但体验一夜就太不人道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当贝尔的。
    .
    容妩的爷爷走的很慢。一直保持着严格健康的作息,他身子骨比较硬朗,迎着风优哉游哉,向着山上走去。
    似乎他也是知道后面跟着人的,却一路未停,也不回头。
    跟在容爷爷身后,两个人也上了山。
    自从初中那年中二病离家出走,被谢斯哲在公园里找到,他们再也没有挨得这么近,一起走过了。
    上山的时候,谢斯哲照顾她的体力,走在后面,时不时扶她一把,却又不显得过分关照,避免伤害别人的自尊心,分寸把握的恰到好处。
    容爷爷已经走到半山腰上,在一处相较平坦的地方坐了下来,山风苍劲,吹得他衣袖猎猎作响。
    “你们也找个地方坐吧。”他忽然出声招呼道。
    这里石头冰凉,坐下太自虐,许盈沫摇了摇头,没有动弹。谢斯哲陪着她,站在一旁。容爷爷没再说话,两个人也不出声,只并肩站在那里,似乎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暖意,一起看着容爷爷的手放在琴上——
    琴弦抹、挑。
    天际开始转亮。
    东方燃起了第一缕光芒。
    婉转、低昂、空远的琴音,在天地间回响。
    伴着风声、树响、鸟鸣,谢斯哲忽然想到了那天在车上,许盈沫说的“天人合一”。
    当时只是看出了她在哄容妩高兴,如今却能意会到,她当时说这话的诚意,是认真的,并非儿戏。
    伴着跃跃而升的日出,那琴音流荡在山涧,令人仿佛穿梭千年的岁月,感受着时代的劲风,如此动中极静的画面,在这样天地浩渺的时刻,竟然会让人有些奇异的感动。
    山口的风很是凛冽,许盈沫的长发都被吹起,轻轻拂过谢斯哲的脸。痒痒的,还带着一抹洗发水的芬芳,直扑心脾。
    他眼帘微垂,看到她苍白的脸上,嘴唇紧抿,有点发紫,浑身不受控制地发抖,显然是冷极了,却一声不吭,不愿破坏这琴声和氛围,就那么咬牙忍受着,还似乎在沉思什么。
    明明身体不好,一把抱起来时,轻飘飘没什么重量。却总是充满各种想法,激情百倍地去做;也会为了那些朋友,义无反顾对她们好。
    他忽然不想看她这样暴露在风中,好像下一刻即将被吹透、吹飞一样。谢斯哲走到山风口,试图为她挡住一点彻骨的寒风。
    他的动作并不明显,整个人也透着一股安静的气韵,许盈沫却还是察觉到了,转头冲他一笑。映着日出的薄晖,谢斯哲心头蓦然一跳。
    .
    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余韵未绝。静了一会儿,容爷爷出声问道:“看你们俩,昨天没睡好吧?”
    唉,老爷爷,你知道你那炕是古墓派小龙女的镇宅之宝,练功专用,就不要说出来了嘛。
    “你们没赖床,这个点跟着我上山,倒是让我挺意外的。挺好,挺好。冲着这一点,我也愿意多和你们说两句。小五那孩子,还有她表哥,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疲沓。”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其实,要是没有鸡叫的话……我们也不介意再睡两个小时的_(:3ゝ∠)_
    许盈沫上前一步,半蹲下身:“爷爷,我是做这个纪录片的提议人,能和您谈谈吗?”
    容爷爷半眯着眼睛,仿佛在想什么,不答反问:“你刚刚听了我弹的琴,咱们古代那些曲子,现在听起来,很单调吧?还是现在的音乐更好听啊。”
    他这声感慨,也不知是多少人的看法。
    【宿主,根据本系统推测,这是容爷爷的第一关考验!】一直装死中的系统忽然出声提醒:【加油攻略容爷爷,也许对攻略4号情敌,有着事半功倍的效果哦!】
    谢斯哲也意识到了,容爷爷抛出这句感慨的论调,真实用意大概是想听听许盈沫的看法。他转头看向对方,想听她怎么回答。
    高难度,深陷阱。
    假如来做纪录片的这个人,对音乐不算懂行,估计等不到三振出局,这第一个问题就可以pass了。
    许盈沫沉吟了一下,反驳道:“爷爷,现在全世界的通用乐理,都是西方乐理,国内音乐学院的课程也是如此。大家审美都建立在西方美学上了,所以人们一般认为现在的音乐体系更健全,比古代的五声音乐更丰富。可是根本原因,不是我们的音乐体系比西方差,而是因为,我们的中华音乐体系已经式微,是我们的音乐美学衰落,观众才会觉得咱们的古曲和音律,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所以我希望做这个纪录片,向观众传递一些这样的理念。既然我们的音乐美学衰落,就努力去发扬它啊。”
    死穴。
    被戳中了。
    容爷爷微挑眉,没说什么,有些欣慰地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山林里只有风声树响,越发显得安静,这种沉寂和未知,也让许盈沫感到隐隐的紧张——
    就听容爷爷笑着道:“行了,我只是想听听你的看法,不用跟我说的这么认真。现在太多的人,持有着我刚才说的那些‘偏见’,我只是不想,做这个纪录片的人也这样。没有听到你们的见解前,我是不敢轻易答应的。”
    许盈沫松了口气,顺水推舟:“您这是对自己的艺术负责,我能够理解的。我们想拍的,就是您这样有坚持、有原则、有信仰的老艺人,影片才能带给观众冲击啊。”
    【宿主的花言巧语功力越发精绝了,不但能哄情敌、哄男神,现在连老爷爷哄起来,也是手到擒来!根据本系统明察秋毫的双眼,可见容爷爷脸上浮起了一丝红晕!宿主以后可以争取去白宫演讲,干掉两党,让五星红旗在美帝的天空迎风飘扬!】
    许盈沫无视了系统的调侃,但她知道,容爷爷终于是松动了……虽然她没看到容爷爷脸上的谜の红晕。
    .
    从昨天吃饭、休息没有一丝抱怨,到今天早起上山,彼此交流了观念。他似乎终于放心——这几个学生,不是心血来潮跑来玩过家家,回去加一些自己乱七八糟的观点,而是认真的备课做资料,用心和他交流。
    谢斯哲的思绪飘远了,许盈沫先前的话,令他想起和他家为世交的一位陆爷爷。
    因为这位陆爷爷,也曾经拉得一手好二胡,和他说过类似的话。那时他还小,有一次陪母亲听完歌剧回家,陆爷爷和他祖父结束了一局棋,站在窗前,对他说了这么番话。
    陆爷爷是很小的时候,国内战乱,他跟着家人从香港移民,远渡重洋,来到了欧洲。虽然远离故土,但他总是乐此不疲的做一件事——每当有国内的民乐团、京昆剧、画展在国外舞台登场亮相时,陆爷爷总会吩咐管家,去把所有剩余的空位、入场券都买走,造成销售一罄的场面。
    这一丝回忆,夹杂在许盈沫的话音里,勾起了心头莫名复杂的滋味。他帮许盈沫说道:“我有一位爷爷,在国外待了一辈子。他和很多老一辈华侨一样,心里也和您、和我们所希望看到一样……这些都是我们的诚意。”
    谢斯哲并不是惜字如金的人,却绝对不是喜欢打感情牌、以缅怀来动容别人的人。他说这番话,无非是帮许盈沫,去说服容爷爷。
    容爷爷闭上眼睛,微微垂下头,太阳已经完全升起,在这金晖普照下,总算不再寒冷。
    他被这两个孩子,终于轮番说动了。
    从山上打道回府,到家里时,已经是早晨六点多,大家都已经起床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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