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一瞬不瞬地看她,蓦地,他心里慢慢滋生出一种无力感,说来奇怪,他明明知道她就是苏杭,为什么还要问她?他想听到什么?听到她说自己不是苏杭?那种无力感钻进他的血液里,将他有些灼热的身体变冷下去。钟声不再去看俞苏杭,说:“没什么。”他从俞苏杭身上离开,躺去了一边,没再说话。
    静静地看着顶上的水晶吊灯,钟声突然觉得,七年,似乎真的不断,时间,也仿佛真的有它蛮横而强大的力量,肉血之躯难以抵抗的力量。
    俞苏杭同样也在感概时间这个东西,多年的阻隔和困扰,抛却那些日积月累的思念、痛苦、悔恨、愧疚,她终于又走到他面前,此刻,以他法律上妻子的名义,躺在他旁边,她心里却是五味杂陈,往回望这走来的一路,有多少是她主动?就连登记,也是他提出的。她主动过什么?离开他,是她主动,伤害他,是她主动……她罪孽深重,该受惩罚,可任凭她身上背负着罪孽,她仍想靠他近一些,更近一些。在他身边,她才感觉自己是自己,才感觉自己是有血有肉有灵魂的,才感觉自己的人生并非全是一场笑话,才感觉……上天待她不薄。
    “阿声……”俞苏杭纠结半响,还是主动说了话,问他:“我还能喊你‘阿声’吗?”
    钟声没回答,俞苏杭能听到他有条不紊的呼吸声,她偏过头去看他,见他睁着眼,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她又问他:“我以后还能不能喊你‘阿声’?”
    钟声也偏过头来,他静看她,眸光深邃,蠕动了一下唇,还没有发出声音,俞苏杭已经主动凑过去吻上了他。
    第56章
    俞苏杭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钟声已经不在卧室,她起床出去,发现钟声和钟嘉暮正坐在客厅餐桌上吃早餐,见她出来,钟嘉暮朗声道:“妈妈早!”
    钟声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经过昨晚,俞苏杭有些尴尬,对钟嘉暮说了句:“嘉暮早。”
    钟嘉暮又道:“妈妈快来吃早餐!”
    俞苏杭点点头,说:“我先去洗漱。”
    她换好衣服去卫生间洗漱,掬一捧清水在脸上,洗去昨晚一夜暧昧气息,她在盥洗池边顿住了身形,想起昨天夜里的场景,昨夜她主动吻上钟声后,他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很快便化被动为主动,将她压去了身下亲吻,他的吻热浪一般,要将她整个人都裹在那层湿热里迷失、蒸腾,而后她忘记自己为何存在,只记得要和他一起沉`沦在热潮中,就算第二天粉身碎骨也无怨无悔。
    她将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他,把所有焦虑、愁烦、苦楚统统抛却在脑后,那一刻,她是俞苏杭,也是苏杭,她变成自己想要变成的模样,她像是真正鲜活了起来,不再是以前那个死气沉沉的自己。
    昨晚钟声对她的回应热烈、绵长、灼烈,在她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可那颗种子还没能发芽,已经被他今早那一个冷漠又疏离的眼神给浇灭了渴望,俞苏杭弯下腰,又拍了一捧清水到脸上去,努力不让自己去多想什么,是她亏欠他,是她要补偿他,她不应该奢望一个主动的吻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整理了一下情绪,俞苏杭从洗手间来到客厅,钟嘉暮正在喝牛奶,看见俞苏杭出来,他兴奋地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椅子背,说:“妈妈,坐这里!”今天可是他人生第二次跟亲妈一起吃早餐,说不激动那是不正常的。
    钟声没什么反应,俞苏杭便坐去了钟嘉暮旁边的座位上,小胖子身体向前,身后从碟子里拿了一片土司给俞苏杭,又说:“妈妈,你是要番茄酱还是草莓酱,还是蓝莓酱,还是什么酱?”
    俞苏杭笑笑:“番茄酱就好。”
    钟嘉暮从钟声右手边拿过番茄酱,递给俞苏杭,说:“你吃多少弄多少哈。”
    俞苏杭动手给土司涂上番茄酱,钟声在边上终于说了话,说:“厨房里有白粥。”
    钟嘉暮听了话便问:“为什么我不知道还有白粥?”
    钟声瞥了他一眼:“你又不喜欢喝粥。”
    钟嘉暮:“那倒也是。”他转而看向俞苏杭,又问:“妈妈,你喜欢喝粥啊?”
    俞苏杭点了下头,下意识又去看了钟声一眼,钟声没再看她,自顾自慢条斯理地吃土司看早报。俞苏杭起身离座,去厨房盛了一碗粥出来,喝了两口,主动找钟声说话,问他:“粥是你煮的?”
    钟声头也没抬一下,淡淡开口:“不是。”
    钟嘉暮补充道:“不是他煮的,我都没看见他进厨房。早餐是管家阿姨准备的,就是上次你第一次跟我一起住在这里,那天早上见到的阿姨,记得吗?高高的壮壮的那个。”
    俞苏杭看向钟嘉暮,见他一大早就这么能说,她摸摸他的脑袋,笑了笑,说:“记得。”
    钟声看向钟嘉暮:“吃快点,别废话。”
    钟嘉暮也看看钟声,想了一会儿,说:“好吧,你是爸爸,听你的。”
    靳寻最近去诊所去得比以往都勤快得多,他发现自己似乎有把穆晴当知己的倾向,准确来说也不是知己,他难以定位穆晴在他心里面的位置——一个没什么交情,他甚至都不了解她,却愿意在自己心里面所有或黑暗或光明的东西摊开来给她看,不仅仅因为她的身份是他的心理治疗师,说实话,他曾经也接触过一些心理医生,却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那种感觉可以说成是信任,在她面前,他获得久违的安全感,然后渐渐有了心理上的依赖,再由依赖转为信任。
    可恰恰是这份信任感,令靳寻感到危险,他从穆晴身上嗅到安全又危险、甜美又可怖的气息,令他贪婪地想走近,又使他下意识要躲避。
    可到最后,他还是放纵了自己一回,那股安全感对他而言来之不易,他愿意为之冒险一次,说来奇怪,他竟然愿意听一个女人的话,听她的,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
    周六,靳寻正式将苏婧接到了自己住处,他们第一次谈起了结婚的事,苏婧的意思是,靳寻在国内没有什么亲人,她和他之间的关系又开始于金主与情`人,婚礼一切从简就好。
    靳寻听后想了想,问她:“我们结婚的事,要不要通知俞苏杭?”
    苏婧正在卧室收拾东西,听到靳寻的话,她拿住相框的手顿了一下,之后将相框放在卧室白色雕花柜面,那是一张她和苏宇的合照,去年苏宇拿到公司年度销售冠军时拍的,苏婧扭过头去,看向半倚在房门边上的靳寻,说:“你说呢?听你的。”
    靳寻看着她,见她穿一身紫色羊毛裙,一头黑色齐肩直发披散肩头,皮肤白皙,没有像以前那样画浓妆,淡淡的妆容很衬她的气质,在她身上,靳寻倒真是瞧出了几分暖意,只是这暖意只是浅浅地浮在表面上,任凭他怎么努力也进不了心里。
    他没再说这个问题,只道:“我会找个时间跟苏杭说清楚。”
    苏婧微微一笑:“好。”突然手机震动,她看了眼屏幕上“钟讯”两个字,没接,直接挂断,然后将手机调成静音,放进了衣服口袋里。
    靳寻问她:“怎么不接电话?”
    苏婧神色不变:“推销电话。”
    靳寻走进卧室,一路朝苏婧的方向走过来,最后在她身后停住脚步,他从她后面拥住她,大手轻轻放在她还没显出来的肚子上,苏婧深色自如,将手温柔搭放在靳寻的手上,身体往后依偎在靳寻胸膛里。
    感受着怀里女人身体的柔软,靳寻心里也微微暖了起来,软了下去,他清楚地明白,虽然此时此刻,他并没有多爱眼前的这个女人,但是他感激她,假以时日,他会慢慢爱上她,因为他爱她肚子里的孩子,那是他的血肉,是他最亲近的人,是他生命中终于透进来的阳光,是亲人。
    “谢谢。”靳寻将下巴轻柔地抵在苏婧的发心,由衷地说道。他感谢她怀上了他的孩子,虽然意外,虽然他也曾有过担忧、焦虑、排斥,但现在,他衷心感谢她,她和她肚子里的骨肉,让他的存在终于有了意义。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周末,霍桐正邀请钟声带上俞苏杭和钟嘉暮一起野外烧烤,钟声起初不乐意,天暖和是暖和了,可冬末春初,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又不是夏尾秋头凉爽季节,野外烧烤意味着要吹冷风,钟声实在犯不着选这样一个室外活动。
    可钟嘉暮对此,明显与他有不同看法。听到野外烧烤,小家伙开心得蹦蹦跳跳,拉住钟声衣角,肥肉乱颤道:“我们去吧去吧,带上妈妈一起,我都好久没有出去玩过了!”
    钟声认为自己有时候对待钟嘉暮是真好,谁让他是他亲儿子呢,要是换做别人,撒娇卖萌也好,撒泼打诨也罢,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可不会委屈自己去做一件他原本并不想做的事,可小胖子一说自己今天多跑两圈,让钟声明天带他和俞苏杭一起去野外烧烤,他想了两秒钟时间,竟然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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