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果真从博物架上拿下了那个鬼脸青瓶子,扒开塞子,往傅榆手上倒了些,又往傅枫手上倒了些,然后自己也倒了些,用手指蘸了往耳后、脖子、胸前、腕上都抹了些,剩下的都搓在了手上。
    傅榆也学着韩璎的模样涂抹了。
    按照韩璎的嘱咐,洗春在一旁悄悄用余光看着傅枫,发现她只是假装抹了几下,最后用丝帕拭了拭手,把丝帕团成一团,趁人不注意扔在了家具间的缝隙里。
    抹罢香汁子,韩璎便和傅榆傅枫一起去了崔夫人的正院。洗春、润秋、湘兰和玉兰拎着衣包跟在后面。
    崔夫人已经端坐在锦榻上候着她们了,韩璎给她请安的时候,她闻到了扑鼻的玫瑰花香味,不由含笑扫了一眼傅枫,道:“既然都停当了,咱们娘们也出发吧!”
    汴京城西的金明池,水域百里,水波浩渺,池岸曲折楼阁起伏,垂柳如云,花色人影,景色绮丽,是汴京城外的游览胜地,每到三月初三上巳日和七月十五的中元节,贵族仕女,车马侍从,樽壶酒浆,笙歌画船,悠游宴乐于金明池。今日正是三月初三上巳日,一大早这里已经热闹非凡,再加上安国公夫人要在这里的静园举行春日宴,金明池畔更是衣香鬓影繁花似锦,一片繁华盛世景象。
    安国公傅远程的大公子傅松一身玄色春袍,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群青衣家丁护送着继母、弟媳、两位妹妹以及丫鬟们乘坐的马车出了西城门,赶到了金明池。
    到了金明池,安国公府的马车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穿过摩肩接踵的人流,经过金明苑的红墙朱门,直接驶入了金明池畔的静园。
    国公府的大管家傅贵早几天已经开始在这边布置了,已经万事妥当,只等今日宴会了。
    傅松留在庄园的前院迎接男客,崔夫人则带着韩璎、傅榆和傅枫进了内院,预备歇一歇开始迎接女客。
    她们来得有些早,女客还没到,崔夫人便命自己的丫鬟引了韩璎三人去各自的下处休息。
    韩璎被一个叫冬青的丫鬟带到了崔夫人正屋后面的一个精致小楼上。
    冬青恭谨地禀报道:“三少夫人,夫人的正屋后并排有两座楼,左边是天英楼,这是惠芳楼,夫人每次过来,都喜欢住在这里,这次特地吩咐给您预备着呢!”
    韩璎在锦榻上坐了下来,含笑道:“真是多谢母亲了!”
    冬青见韩璎已经安顿下来了,却不打算离开,而是笑模笑样地侍立一侧,并没有走的打算。
    客人们陆陆续续都赶了过来。
    韩璎也出去陪客了。
    她陪着怀恩侯府的二夫人方氏、大姑娘韩珮、三夫人邹氏、三姑娘韩琰和国子监祭酒宋府的大姑娘宋怡在西花厅坐着说话。因为知道永寿长公主也来了,所以韩璎根本不打算去崔夫人待客的正堂。
    方氏经历了前事之后,如今蔫了似的,默默不语,陪坐而已。
    韩珮身边还跟着皇后宫里派来的教养嬷嬷,因此乖巧安静得很,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三夫人邹氏如今管了怀恩侯府的家事,女儿又即将出嫁,春风得意却含蓄得很,对韩璎各种的巴结,把韩璎捧得心花怒放美滋滋的——韩璎情知对方是在奉承自己,却依旧开心得很。
    韩琰原本是很淡定的性子,只是如今大表姐成了大姑子,她不禁也有些羞涩起来,倒是很少说话。
    宋怡也要嫁人了,比先前更加沉静了,和韩璎依旧很谈得来。
    到了午时,安国公府的奴仆们已经在静园内池畔摆好了客人们进餐时坐的小榻和小几——男客在池东畔,女客在池西畔,隔池相望,而池中心的莲花台上则演出歌舞话本。
    国公府的丫鬟们引着女客们在池西畔依次落座,小厮们则引着男客在池东畔依次落座。
    随着池中心莲花台上小戏的开锣,宴会很快也开始了。
    韩璎没有坐下参加饮宴,而是一直跟随崔夫人侍候着。
    崔夫人要去给永寿长公主敬酒,吩咐韩璎跟着斟酒。
    韩璎有些天真地问她:“母亲,拿哪壶酒呢?”
    崔夫人笑了笑:“随便拿一壶吧!”
    得了她的话,韩璎便从崔夫人的大丫鬟丁香捧的金盘里拿了一个碧玉酒壶,跟着崔夫人去了。
    韩璎给永寿长公主斟酒的时候,清楚地发现永寿长公主对她狞笑了一下,韩璎垂下眼帘,根本不看永寿长公主。
    永寿长公主的视线如淬了毒的箭一般射向韩璎,缓缓喝下了韩璎斟的酒。
    酒过三巡之后,傅榭赶了过来。
    他已经换下上朝穿的具服了,此时穿着宝蓝春袍,腰间束着黑玉腰带,阳光令他高挑的身材再度拉长了许多,年轻俊俏的脸勾勒出好看的弧线,清俊的凤眼里一片沉静。
    他给崔夫人行了一个礼。
    崔夫人和蔼一笑,吩咐韩璎:“三少夫人,给你夫君斟杯酒。”
    韩璎笑着答了声“是”,从洗春手中接过酒壶酒盏,斟了一杯奉给了傅榭。
    傅榭深深看了她一眼,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在接过空杯的瞬间,韩璎听到傅榭耳语道:“等一会儿你去后面惠芳楼,自有许立洋替代你。”
    韩璎低低“嗯”了一声,抬头看到了永寿长公主满是妒意的双眼,心中不由暗爽。
    崔夫人一脸促狭的表情:“哎呦,小夫妻感情多好啊!不过,老三,我可不敢留你,你得去前面陪着你大哥待客呢!”
    傅榭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韩璎正要找个借口去后面的惠芳楼,却听崔夫人道:“三少夫人,你今日辛苦了!冬青,给三少夫人也斟一杯酒!”
    冬青答应了一声,斟了一杯酒递给了韩璎。
    韩璎接过酒盏,却一不小心全洒在了衣襟上,浅粉色的夹衣顿时被浸湿了一大片。
    她忙屈膝请罪。
    崔夫人眼神闪烁:“冬青,带三少夫人回去换衣服吧!”
    冬青答了声“是”,引着韩璎穿过穿堂去了后面的惠芳楼。
    洗春自然也跟了上去。
    润秋正候在楼内,见韩璎狼狈回来,忙扶着她进里间换衣服沐浴。冬青也要跟进去,却被洗春拦住了。
    洗春笑道:“冬青姐姐,我们姑娘最害羞不过了,洗澡时不爱人在旁边看。”
    冬青眨了眨眼,道:“三少夫人还要洗澡,那时间就长了,正好咱俩也偷个空歇歇!”
    洗春热情得很,很快便从五斗橱内寻了几样干果,又弄了一壶酒,和冬青在堂屋里坐着吃喝了起来。
    韩璎一进里间,就看到了扮作她的模样穿着她的衣服的许立洋,不由笑了。
    许立洋来不及多说,拉着韩璎便跑到了后窗前,后窗一打开,韩璎就看到了一身青衣打扮的傅榭以及傅宁。
    韩璎随着傅榭分花拂柳走了半日,终于走到了水边,登上了小船。
    小船在水面上迅速行驶,很快便离了静园,进入了许立洋的玉园。
    韩璎在玉园由小丫鬟侍候着痛痛快快泡了一个澡,洗去了满身的玫瑰花味和酒味,穿上傅榭提前帮她准备的白罗交领窄袖小袄和淡绿色缎裙,非要登上了赏花楼的四楼:“我要看看静园内上演的大戏!”
    傅榭见她如此淘气,只得依她,自己继续去静园唱戏去了。
    春日宴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静园里到处挂上了精美的料丝灯,莹润明洁恍若仙境。
    莲花台中的大戏还在上演着,丝竹声悠扬动听,优伶的歌声低回婉转。
    不管是男客还是女客,喝了半日的酒,多少都有些醉意了,一些身份高贵一点的,就被丫鬟或者小厮引去客房歇息了。
    崔夫人正陪着几位贵妇在正堂内坐着,她也喝了几杯酒,冰雪般的脸颊泛起了一抹红晕——她为今日经营了太久了,为了今日,怕崔淇坏事,连崔淇都被她支到洛阳去了。
    被灌醉的韩璎已被丫鬟错扶入永寿长公主暂住的天英楼,而永寿长公主会被扶进韩璎暂住的惠芳楼。
    有了酒意的傅榭进了房间才会发现屋子里是公主,而傅松喝了药酒,即使认出是弟媳妇,又能怎样?再说了,韩璎抹了那种玫瑰香汁子,再喝了加料的酒,两相反应,即使她是烈女,又能坚持多久?
    见大丫鬟玫瑰进了堂屋,悄悄点了点头,崔夫人便知傅榭已经进了惠芳楼,便起身含笑道:“永寿长公主已经歇了一阵子了,咱们去闹闹她,好么?”
    众贵妇自是赞同,一群人在丫鬟的簇拥下去了后面的天英楼。
    崔夫人今日格外的活泼:“咱们吓她一吓,不要让人通报!”
    众贵妇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不过都有些醉醺醺了,所以便都没有意见。
    崔夫人用力推开了天英楼的门。
    里面点着枝形灯,但是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崔夫人脑子里轰的一声,当下脸有些发青——韩璎呢?傅松呢?设定好的香艳场面呢?
    她当下一句话不说,撩起裙摆就往惠芳楼方向跑去。
    到了惠芳楼前,众人都停了下来,因为她们听到了楼里传来的云‘雨之声。
    崔夫人一喜——长公主这边成功了也行——她用力推开了楼门。
    在看清楚锦榻上纠缠在一起的男女之后,崔夫人尖叫了一声晕了过去。
    众贵妇也尖叫起来。
    穿着宝蓝春袍的傅松坐在锦榻上,袍子已经被掀了起来,而永寿长公主正骑在他身上……
    正在这时,后面传来傅榭的声音:“发生什么事情了?”
    崔夫人蓦然转身,活见鬼一般看到穿着黑色缎袍的傅榭携穿着白罗交领窄袖小袄和淡绿色缎裙的韩璎走了过来。
    崔夫人一下子晕了过去。
    ☆、第九十一章
    第九十一章
    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崔氏不得不晕,非得晕过去不可——她出面举办春日宴,却令皇帝陛下的亲妹妹推倒了她丈夫的庶子,当众做出了这伤风败俗的事——她不晕怎么办?
    崔氏缓缓软倒在了地上。
    惠芳楼里永寿长公主似彻底失去了理智,依旧在傅松身上起伏着……
    众贵妇都呆呆地看着正在眼前上演的活春‘宫,只有韩樱和傅榭很是孝顺,只顾照管崔夫人。
    傅榭吩咐洗春:“还不掐夫人的人中?”还得崔氏起来收拾残局呢!
    洗春手劲很大,终于把崔夫人给掐“醒”了。
    崔夫人嘤嘤醒转,叹口气道:“还不关上门?”
    玫瑰和冬青这才反应了过来,冲上前关上惠芳楼的楼门,掩住了满室春光,只是那“吱呀吱呀”的锦榻摇晃声和哼唧声犹自破壁而来……
    回到前面正堂之后,崔夫人面色灰败瘫坐在锦榻上,死死盯着神清气爽衣着光鲜的傅榭韩璎:“你们俩方才去哪儿了?”
    当着客人的面,傅榭一脸恭谨:“禀母亲,韩氏方才有些酒意,儿子就带着她去池上泛舟醒酒去了。”
    崔夫人藏在衣袖下的双手微微颤抖着,想问:你为何与傅松换了衣物?你们吃了加药的酒用了加药的香汁子为何没事?为何是傅松而不是你被引去了惠芳楼……
    可她不能问出来。她的脑子要炸了一般。
    傅榭肃然道:“母亲,这件事干系甚大,需要告知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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