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安却笑了:“姑娘不要小看了立洋!”许立洋可是国公爷埋在中宫皇后娘娘身边的棋子,公子手下最厉害的杀手,他若是需要保护,那傅安觉得自己就是扶风的弱柳了照水的娇花了!
    韩璎忙又交代了傅安一句:“派几个人去护着我四妹妹!”她原想把韩玲叫过来,却担心自己这里更危险。
    见傅安要走,她又加了一句:“你隔着门传句话,让我妹妹小心一点!”
    傅安离开之后,韩璎便吩咐许立洋:“立洋,我去里面了,你在这里歇一会儿吧!”
    等韩璎回了屏风后刚在床边坐下,却发现许立洋也跟了进来,不由好笑道:“咦?你跟来做什么?”
    许立洋闩上了舱门卡上了铁条,走到窗边坐了下来,一脸的温驯:“奴才在这里保护你!”这窗子不过是薄薄的一层木料,若对方刻意侦查得姑娘的住处,很轻易就能破窗而入。
    韩璎也知他是个小太监,与自己贞操名声无碍的,便不再多说了,自顾自拿起书又看了起来。
    许立洋悄悄觑了一眼韩璎,见她正侧对着自己在看书,小小的脸晶莹如玉,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鼻梁挺秀,嫣红的唇微微翕动着,应该是在念书……明明是一个极好看的妹妹,却每每做出一副大姐姐的模样来……真是的……
    陈曦穿了件宝蓝色家常锦缎夹袍,腰间围了金玉腰带,正与他那几位幕僚和偏将议事。
    距离鲁州和冀州交界处的天险白云荡越来越近,路途也渐渐变得危险起来,得尽快做好迎战准备。
    会议结束之时已近午夜,陈曦言笑晏晏亲自送了几位幕僚和偏将出去,让他们自去安排布置。
    一转身他满面的春风就消失无踪,面无表情在锦榻上坐了下来,端起已经凉了的茶饮了一口。
    茶泡得太浓了,满口苦涩。
    陈曦压住苦涩感,拿起锦榻内侧堆的信报看了起来。
    不过看了第一封信报,陈曦就快要把刚才强咽下的浓茶给呕出来了——“宗室外戚佞幸之臣,竞为豪侈……总管太监许照水僮仆三千女奴八百,出则仪卫塞满道路,入则歌吹连日夜……”
    陈曦放下第一封信报,接着看第二封——“安信王薨,帝纳其嫡妃胡氏、其女玉华郡主入宫,母女竞宠,秽乱后宫……”
    忍住想要呕吐的感觉,陈曦起身出了舱房。
    小厮寒星忙推了寒天一下,示意寒天先跟着公子,自己转身拿了公子的披风也跟了上去。
    船队笼罩在夜色之中缓缓行驶着,汩汩的水流声与船帆哗啦啦的声音搅合在一起,组成了每晚行船都能听到的声音。
    陈曦立在甲板上,带着湿意的寒风拂在他的脸上,令他终于清醒了一些。
    瞧着一钩弯月下白茫茫的水面,陈曦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那张再次惊鸿一瞥的脸——他已经能肯定那个稚嫩清艳的女孩子就是傅榭的未婚妻。
    原来,她就在他的船上。
    陈曦挑了挑嘴角,笑了笑:大丈夫当志在天下,不过一个女人罢了,何必放在心上?
    可是不知为何,一想到这个曾经对自己回眸一望的少女居然真的是傅榭那小子的未婚妻,陈曦的心里就有些堵,似乎胸臆间被塞了什么东西一样,呼吸有些困难。
    不对!陈曦深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嗅了嗅,发现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湿漉漉的鱼腥味……
    他蓦地转身,同时拔出了腰间悬着的长刀,长刀的雪刃划破了白茫茫的雾气,劈向了雾气中的一个黑影。
    随着一声惨叫,那团黑影直接向下堕了下去,“噗通”一声落入了水中。
    寒星以手撮口呼啸了一声,寒天大声叫道:“有贼人上船了!”
    顿时船队的各个船上纷纷亮了起来,甲板上很快便集合了埋伏在暗处的甲兵,长刀的呼啸声、喝骂声、刀刃砍到骨头上发出的声音和被砍翻入水的“噗通”声交织在一起,场面乱成了一团。
    早在惨叫声响起之前,许立洋就发现了异常。他依旧静静坐在窗前,却从腰间抽出一对峨眉刺,猛地向外捅了出去。
    一声闷哼过后,窗外传来了重物堕水的“噗通”声。
    韩璎发现了许立洋的异状,同时听到了外面的喊杀声,当即警觉地抱着挨着自己的徐妈妈一起伏在了床上,同时低声叮嘱几个贴身丫鬟:“快都蹲到地上!”
    洗春等人身子颤抖着都缩成了一团,却都依言坐到了地上。
    外面兵器的碰撞声愈来愈激烈,韩璎身子微微颤抖,却依旧紧紧搂着徐妈妈,想要护着她。
    徐妈妈挣扎着推开她,然后松松地压在韩璎身上,试图护着韩璎。她无儿无女,韩璎是她一手带大的,是她的心头肉,她绝对不允许韩璎出一点意外。
    许立洋一心多用,一边盯着外面的动静,一边还看了韩璎那边一眼——惟有生死关头才知关系亲疏,韩姑娘最看重的人是奶娘徐妈妈,而徐妈妈最紧要的人也是韩姑娘!
    正在这时,一阵破空声穿透窗子呼啸而来,许立洋交叉双刺挡了过去。
    随着“叮”的一声脆响,一柄长枪雪亮的枪尖被卡在了窗子上。
    午夜时分,这次暗杀行动以失败告终,刺客要么死要么逃,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陈曦带着人一艘船一艘船地检查。
    几个偏将手拿火把紧跟着他。
    朱欣桐为表勇敢也跟在陈曦的后面,只是他太过于惊慌了,以致忘了束腰带,宽松的袍子松松垮垮挂在瘦骨嶙峋的身上,瞧着格外的狼狈。
    陈曦心中有事,没有瞧见他的尊容;那几个偏将原本就嫌他有些酸腐气,和朱欣桐有些不对付,都装作没看见。
    检查了韩璎所在船的受损情况之后,陈曦直起身子,心中已经有了结论。
    他看向朱欣桐,低声道:“是崔宰相府派来的。”
    朱欣桐也想到了这里,拈须而笑:“目的是要致韩姑娘于死地!”
    陈曦停住脚步,看向跟着他一同巡视的傅安,一句话差点脱口而出——“请带陈某去见韩姑娘”。
    他越过傅安看向韩璎紧闭的舱门,最后还是把这句话咽了下去,开口吩咐寒天:“去扈卫里选几个身手好一点的人安置在这条船上!”
    寒天答了声“是”,转身去了。
    韩璎差点被韩玲扑倒,她抱着泪流满面的韩玲,柔声抚慰着:“别怕,过去了!不用怕!”
    许立洋依旧坐在窗前,微微蹙眉看着抱着韩四姑娘安慰的韩璎,觉得就外表来说,做姐姐的更娇嫩一点;可是就胆量来说,妹妹比姐姐差远了!
    韩玲恢复正常之后,韩璎怕她误会,便把自己的推测讲了一遍:“……我担心是崔宰相府的目标是我,因此怕叫你过来反倒连累了你……”
    韩玲早就看见了窗子上的激战的痕迹,哪里看不出来?她闷闷道:“姐姐,我都知道。”
    又道:“姐姐,我今夜和你一起睡吧,我可以保护你!”
    韩璎:“……”
    她瞅了许立洋一眼,实在不好意思说:“不行哟,姐姐我这里还有一个小公公呢!”
    与此同时,傅榭进入西疆之后的第二次突袭也已经结束了。
    营地中生起了无数的篝火,骑兵们穿着甲胄腰里塞着犹自血淋淋的长刀围坐在篝火边,一边用匕首切着烤羊肉一边大口喝着酒——不喝不行,西疆的夜实在是太冷了,那种冷似乎深入骨髓,他们铠甲内的棉衣根本抵受不住。
    傅榭带着朱青、蒋云川和武尹泽等将领大步向正在查点缴获的马匹的亲随连鸦那里走去,大声道:“连鸦,缴获多少马匹?”
    连鸦是个黑黝黝的高大青年,他喜滋滋迎了出来:“禀公子,一共缴获了两千六百匹西疆马!”
    傅榭一听,原本冷峭的凤眼中现出一抹喜意。他如今手中有十万士兵,马匹却大大不足,早就做好了以战养战的准备,今夜之战倒是一个好开端!
    见公子只顾着看马,傅宁便用匕首插了块刚烤好滋滋作响的羊肉送了过来:“公子,您也吃点东西吧!”
    傅榭凤眼扫了一圈,见朱青他们手中都有些酒肉,这才接过羊肉咬了一大口,接着又喝了一大口酒,走到篝火边坐了下来。
    朱青等人最是佩服傅榭这位主帅,当即也都围了过来。
    瞧着篝火中跃动的火焰,傅榭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心中却想起了韩璎。
    想起韩璎吵着要跟他过来,傅榭俊俏的脸上现出一抹笑意来:这个傻阿璎,幸亏没让她跟着过来,西疆实在是太苦了,她被娇养惯了,那样娇嫩,会受不了的,到时候准要哭鼻子,还得抱着她安慰……
    想到韩璎的柔软温润,傅榭的心蓦地一荡。
    此时的傅榭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未来他要带着韩璎在这荒凉寒冷的西疆生活多年……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傅榭眯着眼看着泛起鱼肚白的东方天际,默默计划着如何在一个月内收复肃州。
    短暂的休息过后,傅榭一声令下,大军即刻集结,铺天盖地继续往西疾驰而去。
    已经是后半夜了,韩璎困得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便低声道:“四妹,我这里不方便……”
    韩玲顺着韩璎的视线看了过去,这才发现那端榻上靠窗的地方还坐着那个新来的青衣少年,顿时羞得小脸绯红,低着头就要离开,却被韩璎拉住了。
    韩璎吩咐润秋:“润秋,你叫了傅安一起送四姑娘上楼!”
    润秋答了声“是”,先去叫傅安了。
    韩玲带着碧云离开之后,韩璎让洗春拿了一床崭新衾枕送到了许立洋那边,径直道:“天都快亮了,大家先凑合着休息一会儿吧!”
    她自顾自拔了头上的钗簪,散了长发,掀起锦被便钻了进去。
    徐妈妈忙去看,却发现韩璎已经睡着了,便一边唠叨着一边给她脱了睡鞋盖好了被子,自己也拿了被子在韩璎身侧和衣躺了下来。
    洗春和润秋留下与徐妈妈一起伴宿,便在屏风内的榻上展开了衾枕和衣睡下了。
    屋子里烛焰明灭,外面已经没了喧哗声、脚步声和甲胄刀鞘的碰撞声,许立洋倚在被子上闭上了眼睛。
    韩璎再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秋日金色的阳光从窗子的缝隙内照了进来,给人暖洋洋的感受,很是舒服。
    舱房里静悄悄的,窗前的榻上和屏风内的榻上都理得整整齐齐的,许立洋已经不在那里了。
    想到昨夜的惊心动魄,韩璎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发了一阵子呆,这才叫了声“妈妈”。
    徐妈妈带浣夏在厨下为她做饭,没有过来;洗春带着润秋和漱冬走了进来,有条不紊地侍候韩璎起床洗漱。
    傍晚的时候,韩璎听说船队明日就要到冀州码头了,这才带了韩玲出去散步——等到了冀州码头泊船补充食水,人来人往的,她们再出去散步就不太合适了。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候,西方残阳如血,映在宽阔的运河水面上,半江瑟瑟半江红,颇有几分悲壮之意,韩璎沉浸在这广阔壮美的景致之中,一时没有说话。
    许立洋静悄悄立在韩璎身后不远,没什么存在感。
    韩玲想到昨夜自己离开时这位青衣少年还没离开韩璎的舱房,便有些注意,悄悄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个青衣少年一点声音都没有,却影子般跟着韩璎不即不离。
    虽然心中疑惑,韩玲却没有立即说出来。她虽然只有十三岁,却因为成长环境的关系,心中也颇能存住事了。
    韩玲假装看右边的景致,又觑了青衣少年一眼,发现他年纪虽小,却颇为清秀,不由很是担心,担心这样一来会对韩璎闺誉有碍,影响到她嫁入安国公府。
    有了这样的担心之后,韩玲小小的心便有些忧愁起来,眉间脸上也带了些沉重之意,常常忧愁万分地瞅着韩璎。
    第二天早上韩璎洗漱梳妆罢开始穿衣,韩玲见那青衣少年没有在舱房里,便鼓足勇气过去道:“姐姐,我想单独和你说句话……”
    韩璎答应了一声,示意洗春和润秋先去外面。
    待舱房里只剩下自己和韩玲了,韩璎这才问她:“四妹,有事?”
    韩玲的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问道:“姐姐,跟着你的那个少年……”
    韩璎挑眉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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