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绿却皱皱鼻子,道:“姑娘,这是不是就是别人常说的外室啊?以后在洛阳庄,是叫姨娘?还是跟咱们原来一样叫夫人?”
    锦鱼抽出手绢,朝她脸上拍了一下,嗔道:“什么外室?我娘可是过了明路的妾室。皇帝的妃子能住行宫,寻常百姓,怎么就不能有个妾室住庄上,我不就是庄上长大的?”
    三人又说笑了一阵,锦鱼又让人去给江凌送信,叫他下了差,不必去找方家隔小院了,这才打开了钟微的来信。
    锦鱼展信看时,又是一边看一边笑。
    她真忘了这件事。
    当初给钟微送及笄礼,她画了一幅画儿。
    钟微在桥上,倚栏而立,朝下面招手。
    她在桥下,若也冲钟微招手,未免有些重复单调。
    便给自己安排提了个花篮,因寻常用这个篮子装些插花的工具,那天正好搁在桌上,便随手画上了。
    谁能想到钟哲竟然能过目不忘,这都能瞧出来呢。
    钟微信里还提到自己下个月就要满十六了。
    黄夫人正在四处给她打听人家。
    她很是烦恼。又说年年都是在自己家办生日宴,今年想到国色天香园办,问她十一月二十一日国色天香园订没订出去。
    锦鱼捏着那信,想了半天,她也正好有一件要紧事要跟钟微说,便提笔写了一封信,打发了陪房鲁妈妈送去给钟微,约她十月二十三日下午到国色天香园相会。
    *
    过了两日,江凌说老和尚的方子他请人看了,说确实是极好的。
    她便也就甩了手,由着江凌跟江大爷两人去忙活做梨膏的事。
    自己歇了两日,十月二十三日吃过午饭便去了国色天香园。梅掌柜夫妻本要来陪同,她想想,今天约见钟微,倒并非为了商议宴会的事,他们在场,说话反不方便,便让他们歇息一日。
    她与钟微约着见面的茅庐名叫青州红。
    就在那株青州红边上。
    这个季节自然看不了花。
    只是秋叶娇黄,树影萧萧,景致也不错。
    锦鱼怕茅屋里太冷,叫人生了炭盆,备了蔷薇露,并几样果品。
    一时钟微到了,进屋便笑得银铃一般:“我还怕这茅屋漏风,冷,特意穿得跟只大狗熊一般,哪里想到,你竟早早叫人烧了炭。还是你聪明。”
    锦鱼忙起身笑着迎上去,就见钟微外头穿着银狐皮的大氅,雪白发光,看不见一丝杂色,毛绒绒中,露出一张瓜子小脸,配上狭长弯弯的眼眸,真像一只灵动活泼的小狐狸。
    她不由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在她眼里,钟微是又爽气,又聪明,最要紧的是可爱。真真想不明白这样的女孩子,也会有人瞧不上,倒是那人无福了。
    见钟微的丫头上前要给她脱狐皮大氅,她忙道:“倒不急。不如我跟你到外头逛逛。今儿这园子里,就你我两个。”
    钟微嘻嘻笑起来:“倒耽误了你发财。”
    锦鱼大笑,牵着她的手走了出来,走走看看,先到了繁花堂。
    就见堂上挂着素底黑字的匾额,两边也是同色的联牌。
    倒也清雅,只是字迹秀丽有余,风骨不足。
    她站定,笑问钟微:“这里大约能容下百人,不知道够不够用。再则,你这样一路走来,可觉得冷?到你生日时,怕是又要再冷七八分。也不知道那些贵客受不受得了?”
    钟微笑道:“到时候多备些暖轿就是。若你这里的不够,我从家里安排了来。”想了想,又笑道:“宫里酒宴,有个四司六局,是为帐设司,茶酒司,台盘司,厨司。果子局,菜蔬局,油烛局,香药局,还有排办局。这回不如也这般依样画葫芦,办起来。”
    她说得极熟稔,锦鱼却听得有些跟上不上。心里恍然明白,钟微要借她的园子办生日宴倒在其次,其实是想帮她把这个园子搞得再精致高档一些,不但能承办附近小官富商家的宴局,也能入了达官贵人的眼。
    钟家人的生意头脑真不是她能跟得上趟的。他们肯这样帮她,她实在感激不尽。
    可若是要接待这些达官贵人,自己的那些陈设与桌椅便太过简陋了。
    她现在因为秋后各处嫁妆的收益都报进来了,正让香罗帮着盘点,倒不缺钱。
    可是这园子,她仍不打算往富丽堂皇上去。
    她想了想,便指着那牌匾道:“前日遇着个人,说我这园子,倒是雅朴疏朗自然,只是少了精彩的题跋匾额,文气不足。”
    钟微一顿,狭长的眼儿微眯,朝她斜看过来。
    锦鱼心中一凛。钟家兄妹都太聪明了些,心里不由紧张得抽成一团。
    有些话,她不得不说,可说得不好,怕会伤了钟微。
    她不由有些迟疑。
    钟微已经慢慢收了脸上轻松笑意:“你今日约我……可是为了跟我谈说这句的人?”
    锦鱼嘴唇微微泛白,紧张地舔了舔,慢慢点了点头。
    第66章 死结难开
    这件事要从插花大会说起。
    那天因为锦心使坏, 她原本的作品被毁,不得不临时重新插了一个竹篮繁花。
    她插完之后,亲眼瞧着小和尚行慈把花儿稳稳放在条案之上, 这才又重新转回了偏殿。
    她一回去, 众人就围上来询问, 因得彼此保密, 她也就略过了重新插花的事,敷衍道不碍事,已经整理好了。
    众人见她去了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倒也没有特别刨根问底。
    她松了一口气,便又回到原先的角落坐下, 一边捧着牛毫建盏小口小口地喝着,一边听其他的花师互相探讨花艺。
    不想才喝了两口,就身旁有人道:“你那园子, 还差点意思。”
    锦鱼一惊,抬头看时,却见一道淡紫色的身影站在面前。
    锦鱼跟王青山从来没说过话。
    见他突然生硬地来搭话, 一时有点失神, 不由睁着一双水眸怔怔地看着他。
    王青山倒似乎是叫人注目惯了的, 依然潇洒如仪, 在锦鱼旁边的酸枝木禅椅上坐下, 还从容地把膝前的衣襟整平。
    “我姐姐说你买下了国色天香园, 整治得十分有意趣, 让我约些文人去逛逛。”小和尚跟过来给王青山上茶,他摆了摆手。
    听他提起王青云, 锦鱼总算是回过神来。
    不错,王青山虽然是大名鼎鼎的白鹭公子, 可他是王青云的弟弟呀。
    说来她是王青云的好姐妹,王青山也算她半个弟弟了,态度顿时自然起来,笑道:“还请指教。”
    王青山也没客气,道:“你那园子,倒也雅朴疏朗自然,只是少了精彩的题跋匾额,文气不足。”
    锦鱼:……
    当初她听了钟哲的建议,倒也建了几堵粉壁,方便文人名士来拼文论诗,后来交给梅掌柜,来客主要是常恭坊的小官和新安坊的富商,倒没见什么文人名士,那几堵粉壁倒是白白浪费了。
    至于题跋匾额,当时急着赶工,江凌也不认识什么有名的文人,她也就仍用了旧的。
    王青山这么一说,确实有理。
    其实说来王青山自己就是个现成的文人名士,她不由有些犹豫要不要请他帮这个忙。
    可这还是她头一回跟王青山说话,就张嘴请人帮这么大的忙,未免有些太唐突了。
    当下便笑道:“公子提点得极是。明年牡丹花开前,倒是要把那些匾额都换一换的。”
    王青山眼尾轻扬,笑道:“卫五娘子若不嫌弃在下才疏学浅,我倒可以帮这个忙。”
    锦鱼眉眼盈盈,十分惊喜,忙起身谢过,道:“那就拜托公子了,在下感激不尽。”
    王青山嘴角微扬,朝她倾过头来,压低了声音道:“感激倒是不必,我想……请卫五娘子做个媒。”
    锦鱼当时就觉得不妙。
    人呀,果然不能随便占小便宜,尤其是不相熟的人。
    时人重文轻武,王青山在京中的风头远超小公爷柳镇。
    无论是勋贵之家,还是清流之门,想要把他捉了当女婿的,数不胜数。
    哪里需要她来做什么媒?!
    而且他这么聪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钟微喜欢他。
    锦柔也喜欢他。
    还有她不熟的那个安国伯嫡女柯秀英也喜欢他。
    若他看中的是三人中的一个,只消托了媒人上门,哪里轮得到她这个从来没跟他说过话的人,来做什么媒?
    她不由微蹙了翠羽般的秀眉,水眸莹莹如月光,带着几分狐疑不定看向王青山。
    就见王青山神色之间略窘,轻咳了一声,用拳眼堵住唇,转开了眼眸,正想说什么,却见几个花师朝他们这头走来,他急垂下眼眸,飞快低声道:“我姐姐跟钟哲。”
    锦鱼觉得好像背上叫人狠拍了一个巴掌,心里又吹进一股阴阴凉风,替钟微心疼。
    钟王两家,兄弟姐妹四个人之间的死结,总得有一个人来打开。
    可她从来没想到,这个人会是王青山。
    而且他竟然会来找她。
    他跟她说这话,不是真让她去做媒,而是知道她跟钟微要好,让她把他的意思转达给钟微。
    她思绪翻滚,情绪起伏,正不知道如何回答,却因几个花师走来跟王青山说话打断了。
    之后,她便没机会再跟王青山说这事。
    倒是王青山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跟这些人提到了锦鱼的国色天香园,还说明年牡丹花开时,应该也办一个插花会。众人皆称好,她也不好阻挡。
    其中身份最贵重的花师翰林学士傅巩更是兴致勃勃,说今年下第一场雪时,就要相约到国色天香园聚会,插花呤诗。
    王青山便顺水推舟,说以其赛诗不如到国色天香园来个匾额大赛。
    遍邀京中名士,发挥才智,最后由众人于各处皆推出一个最佳为胜者。
    这份人情便硬塞到了她头上。
    她若是拒绝,便把这些花师一个个全得罪了。只得暂且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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