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地都是我们的吗?”姜溶在田边跑,裙摆和麦苗朝一边飘。
    “对,都是我们的。”
    “好漂亮啊,像绿色的河。”
    萧青棠从来没发现麦田也这样好看。
    “这里又没账本,要来查什么?”她站在风口,头上的珍珠流苏被风吹得缠绕在一起,叮叮咚咚响。
    “来看看庄稼长得如何,免得到了时节收不上来。”萧青棠上前,牵住她的手,和她并排走在田边的大路上。
    不是农忙时节,田里的农民并不多,她瞧见一个,挥挥手:“大伯,这地里的麦苗长得好吗?”
    老伯缓缓起身,定睛一看,吓得立即跪下:“见过贵人,今年风调雨顺,若能一直这样下去,秋来收成应当能比去岁好不少。”
    “噢,那还挺好的嘛。”她郑重其事道。
    老伯没敢再接话,也没敢起身,更不敢好奇多看,一直等着人从身旁路过,才松了口气。
    他们这里的人家要么是佃农,要么是权贵雇来种地的,虽是底层出身,可也见过不少富家子弟,尤其萧青棠,他们口口相传避之不及,只见手腕上那串白玉似的菩提,便一眼便能认出。
    “明天我还要来。”姜溶摸摸麦子的头。
    “你来做什么?你别胡闹,这里哪儿是好玩的地方?”萧青棠低斥一声。
    姜溶不怕他:“我要来照顾这些麦子。”
    他笑出声:“你要照顾麦子?你知道种地多累吗?你照顾?别把你那瘦胳膊瘦腿儿累坏了。”
    “我不种地,我来给它们浇水。”姜溶一脸认真。
    “不能随便浇水,水浇多了庄稼会死的。”萧青棠有些语塞,“种地不是你想得那样简单,里头也有学问的,别胡来。”
    “可这是我的地,它们就像我的宝宝一样,我想照顾它们。”
    萧青棠脑子嗡嗡作响:“你给我正常一点儿,别逼我在外面教训你。”
    姜溶偷偷看他一眼,当即闭了嘴。
    萧青棠看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又有些后悔,握了握她的手:“这里灰大,又要到夏日了,热得不行,来这里有什么意思?待家里有吃有喝,我教你打算盘,好不好?”
    “噢,也好。”她垂着脑袋。
    萧青棠看在眼里,又往前走了两步,牵着她跨上马车,轻声问:“生气了?”
    她别开脸:“你凶我。”
    “那是因为你非要胡闹。”
    “那你也不能凶我,你要和我好好说。”
    “我……”他难道没好好说过吗?萧青棠咽下一口气,“好,我不凶你,我好好说。”
    姜溶抿着唇笑,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心中那口闷气陡然消散,他突然觉得低个头也没什么不好。
    “回去我教你打算盘好不好?这些家当是我们两个的,以后你都和我一起去查账,我们一起看账本,家里的账也归你管。”
    第53章
    “我管家吗?”
    “嗯, 你管家。”
    姜溶抿抿唇:“可是我算账好慢的。”
    萧青棠笑笑,和她额头相抵:“不慢,是你练得不够多, 我和你一起算, 多算算就快了。等熟悉了,以后你一个人也能算好。”
    “好!”她抱住他的脖子,“那我回去就学算盘!”
    其实她很聪明, 会算数、会背诗、会下棋, 还能自己看书, 只是反应有些慢,脑子没办法同时处理多件事。
    萧青棠忽然想,有没有可能,她的病可以治好, 可以与寻常人无异?
    可万一她变聪明了,明白先前那些事了……
    明白她是被抢来萧家, 明白她是被哄骗着上了他的床……
    以她的性子, 恐怕不能这样简单过去。
    萧青棠有些害怕,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现下这样最好, 慢点儿就慢点儿,不影响什么。
    况且,若是变聪明,便会和旁人一样会耍心机了, 他不喜欢这样。
    马车突然止住, 怀里的人往前一晃, 险些甩出去,幸好他手快, 将人搂住了。
    他面色漆黑,沉声怒问:“发生何事了?”
    车夫快吓坏了,声音都忍不住发抖:“是、是有人差点儿撞了车,小的、小的下意识勒了马……”
    萧青棠猛得推开车门,那两片可怜的木门撞在车身上,又往回弹一些,半遮住地上跪着的农户父子俩。
    那父亲不必抬头便自知必死无疑,连连往泥土上磕头:“贱民不长眼冲撞了贵人,死不足惜。但贱民之子不过五六岁,什么也不懂,是贱民教子无方冲撞了贵人的车架,还请贵人高抬贵手放过他。”
    萧青棠扫一眼他旁边跪着的骨瘦如柴的小崽子,眉头略松一些,靠回车厢:“滚。”
    地上农户有些惊讶,车夫和招福也有些惊讶。
    招福反应快一些,急忙道:“还不快滚?”
    “是是是,贱民这就滚这就滚。”农户几乎是连滚带爬让出路。
    招福朝车夫使了个眼色,车夫飞速关上门,驾车离去。
    姜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怎么了?”
    “没什么。”萧青棠摸摸她的后脑,仰头靠在车上,看着空无一物的车顶。
    她觉得萧青棠有些奇怪,门外两人也都觉得奇怪,可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以为萧青棠是为了她才放过那两人。
    这事儿很快传开,所有人心里都有了杆秤:原来夫人在二爷心中已如此要紧。
    萧青棠未想那样多,即便姜溶不在,他也会放过那对父子。他宁愿这事并未发生过,不愿再想起。
    说要让姜溶以后掌家的,一回家,他就将所有侍女侍妾召了过来,他实在想不起先前都让谁在管院子里的事儿了,得先问问。
    “先前,是哪几个在管院里的事务?”
    徐氏那边送来的裁云道:“如今院里的人手是奴婢在管着的,不过院中采买随府中采买一同,奴婢平日里只用负责院中的奴仆安置。”
    “账本呢,是谁在管?”萧青棠又问。
    素雨答:“是妾身在管账,不管也如同裁云说的,院中的吃穿用度几乎是大夫人院中支出的,只有赏钱等并非固定用项的银钱是院里出的。都是通过二爷吩咐,由账房出钱,妾身只负责记录。”
    “这样……”萧青棠沉吟片刻,指指裁云,“你去与长嫂说一声,以后我院中的账都由我自负,先前府里为这边出的银钱,待我过几日算清后,一并还给他们。”
    主子们的事,裁云不好过问,只躬身退下。
    萧青棠道:“以后院里所有开支都有夫人来管,夫人有权管理院中一切事务,处置院中一切财产,账房的钥匙归也由夫人保管。”
    厅中众人齐声应是,心思各异。
    底下的侍女倒还好,侍妾们却有些不满,回了后院,便聚在一起小声说话。
    “她一个傻子,能管得明白吗?”
    “那能如何?谁叫人家会勾引人?你们别以为她傻,她可是有一套,你们不知道吧?每晚的动静可不小,比那勾栏瓦舍里出来的还会勾人。”
    她们这群人也不算什么清白出身,歌姬舞姬,也有不少是那种地方出来的,可这会儿似乎已全忘了,尤其是如此贬低一个出身不错的人,让她们甚至隐隐有了一种优越感。
    没有人反驳。
    “要说容貌,在座的的哪一个比不上她?二爷是被她勾了魂儿了。”
    素雨只默默听着,没有多说什么。
    一群蠢货,依照二爷对姜溶的宠爱,甚至连管家的权利都给了,若要二爷知晓今日的话,她们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管家权力给了是好事,她先前空有管事权力,可府中支出又不从她手中过,半点儿用都没有。
    如今好了,如今所有权力都在姜溶的手中,以姜溶的状况,只要控制住姜溶,岂不就是控制住了乌金院的金库?
    谁不知乌金院有钱,柴胡在时不知捞了多少,可仍旧贪心不足。待她管了账房,可不会像柴胡那个蠢货一般,随意捞一些便够她后半辈子用的了。
    只可惜二爷一连好几日都在院中,亲自教导姜溶学习算账。直等到有些朝中关系要应付得出门一趟,她才有机会在姜溶跟前晃悠。
    “这个算得对吗?”姜溶拿纸张给她看。
    “是对的,不过这个是错的。”素雨指出来。
    姜溶对着纸张看看,没瞧出问题来:“你能教教我吗?”
    “这样恐怕不好,二爷若是知晓,大概会生气。”
    “这有什么好气的?是我让你教的。你别担心,他不会管这个的。来,你坐这儿。”
    “是。”素雨这才起身,缓缓坐在姜溶身旁。
    姜溶学东西不算太慢,素雨讲了两三遍,她便听明白了,下一次就能算对。
    她还会磕磕绊绊地打算盘了,对着算盘思考的模样,看起来与寻常人无异。
    素雨盯着她漂亮的侧脸看,轻声问:“夫人是不是极其心悦二爷?”
    她没抬头:“嗯,我挺喜欢他的呀。”
    素雨心中又多了两分怜悯之意:今日之事,即使不是她来做,也会有别人来做。
    外院是男人的战场,内院是女人的战场,男人可以是女人相互斗争的武器,女人也可以是男人相互斗争的武器。
    没有她,没有这满屋子的侍女侍妾,也会有人上赶着塞人进来,接不接受全凭二爷的一句话罢了。
    若是别人定不会放过姜溶,但她不一样,她不要二爷的宠爱,也绝不会害姜溶。
    “夫人,妾身永远和您站在一块儿。”
    姜溶没听清,随口应了一声。
    快至午时,大夫人那边来请,她才放下算盘,随人前往。
    孩子真是长得快,才几日没见,又长大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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