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姻的确是一道运用范围最广的手段,即使他自己不去用这种手段,依然能最终得到皇位,但显然要比走这一条捷径艰险困难得多。
    有时候,选择一条路,就要有走一辈子黑的觉悟,当时看不出对错,将来也不能后悔。
    秦瑄这句叹息,显然其他人也听到了,顿时齐齐无语。
    什么?
    贵妃,封号保留?
    什么?还委屈新出炉的贵妃娘娘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往上首瞟过去,那些个参加满月礼的贵妇们已经满含同情地偷偷看向上位的皇贵妃了。
    贵妃看似比皇贵妃低了一级,然而璟淑仪,不对,璟贵妃这个位分偏偏是有封号的,宫里的潜规矩,有封号比无封号的同届高一级,可与上一级打平,也就说是,表面上容昭的地位低皇贵妃一线。
    可一个有封号的贵妃,常年伴驾北宸园,刚生下皇上眼下正稀缺的儿子,另一个年纪已大,只有一女,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生儿子的希望,皇上早已不去景仁宫了——傻子也知道谁更前途无量!
    看皇上的意思,带封号的贵妃位都委屈了对方,只怕都恨不得这位璟贵妃直接登上皇位的,如果不是这位璟贵妃出身太低,而皇贵妃又来自皇上母族,且一朝只能有一位,一个区区的皇贵妃又算什么?只怕早就是璟贵妃的囊中之物!
    容昭谢恩后,下面自然有机灵的将她的位置往前挪移,容昭正要往下走,却被秦瑄拦住了。
    “你坐这儿。”
    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那是皇后才能坐的位置,连皇贵妃都没有资格。
    容昭看出了他眼中的坚持,没有说话,垂眸微笑着坐了下来+——既然已经高调地彰显了自己的受宠程度,已经将所有好的坏的目光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她们母子再退缩也不可能收获平静了,那么,何妨再高调点,高调到飞扬跋扈,高调到无人敢欺!
    这,同样不失为一种保护自己和孩子的手段。
    今天这样的宴会并不像除夕正宴那般严肃正统,显得轻松惬意,内务府的人也是卯足了劲儿,生怕让皇上和璟贵妃有一丝不满,宴会通常有歌舞助兴,这满月礼也并不例外,只是内务府别出心裁,选的并不是中规中矩的歌舞,而其中大半节目都是类似杂耍空竹之类。
    这些节目并不是说比传统的歌舞强出多少,但是充满了野趣儿,对于这些从来只和阳春白雪挂钩,极少接触下里巴人的民间娱乐的贵族们来说,主要也就是看个新奇,让这些一直欣赏的都是正统歌舞戏剧的宗室权贵们颇觉新鲜,内务府这一别出心裁,虽是大胆突破尝试,却取得了很不错的效果。
    就是容昭,看这些也看得有些入迷,就仿佛看到了前世流行的各种杂技,显然,这些可以说得上是杂技的祖先了!
    元泰在她怀里睡得很熟,她也不放心假手他人,本来预备露个面就带孩子回去,但显然今天的主角不只是元泰,还有她这个新出炉的热乎乎的贵妃,宴会没结束,她拔脚走了,人家就要质疑她的教养问题了。
    这些人可不是任秦瑄搓扁捏圆的朝臣勋贵们,而是宗室近几代颇有实权和地位的王爷王妃公主等等,比如信王之流,虽然同样是臣,可又是秦瑄的族人,按辈分来说,还要高秦瑄一些,无论如何,给他们留下坏印象,都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酒过三巡,这个满月礼的气氛终于热了起来,内务府的人知趣地放慢了节目的节奏,不动声色降低了自个的存在感,由皇上最宠信的信王领头,开始了献礼活动。
    献给一个刚蒸出来的小豆包的礼物,自然不像给皇上那么贵重,多半都是童趣满满的,诸如信王献上的一整套极品白玉雕琢的十二生肖,一整套黄金十二生肖,两套模子一模一样,一个个雕琢得憨头憨脑,完全不似本体形态,却又能让人一眼看出那是什么动物,十分讨喜。
    献礼的过程本是安安静静的,但挡不住一群人火热的眼光,在心里计较攀比,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待礼物献的差不多了,这内务府又知机地换上热闹的杂技,衔接得恰到好处,丝毫没有留下冷场的缝隙。
    容昭被秦瑄劝着喝了两杯花酿,顿时面如傅粉,眸光水波荡漾,看得一旁的秦瑄一阵心热,却坏心眼地又推了一壶花酿过去,这花酿入口虽美,后劲却足,容昭酒量本就一般,这一壶若是喝下去,就不是轻熏微醉了。
    就在这时,女客那边忽然起了一阵细小的喧哗,淹没在大殿的觥筹交错中,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但一会儿,便有一个宫女悄悄来到皇贵妃身边,冲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就见皇贵妃阴沉了一晚上的脸,刹那间放晴了,她看向容昭,眸中闪过一道不怀好意的光芒,然后款款站了起来。
    她的异样举动,一下子引起了整个大殿里人的注意,秦瑄和容昭也看了过去,秦瑄看到皇贵妃那副压抑着兴奋的表情,微微一愣,脸色倏忽变淡。
    皇贵妃却没看到皇上那一瞬的变脸,她沉浸在即将给容昭添堵的美妙快感中,完全无暇留意其他,兴冲冲地道,“皇上,今儿是四皇子的满月,也是璟贵妃妹妹的好日子,这样的日子,内务府只献上杂耍技艺,轻松有余,庄重不足,未免单调,方才倒有几位妹妹,商量着,想为璟贵妃妹妹和四皇子献艺祈福,也不知皇上和妹妹觉得如何?”
    在座的哪个是傻瓜?一听皇贵妃这话,就明白她在打什么主意了,有那想得通透的,不免为皇贵妃默哀——这大喜的日子,你跳出来给璟贵妃添堵,是生怕皇上还不够无视你啊?明明是那几个不安分的小嫔妃想献艺截宠,最后被皇上怒火波及最重的却是这位幸灾乐祸的皇贵妃!
    这些人都听懂了,秦瑄和容昭岂会不懂?
    秦瑄脸上怒气一闪,到底不想搅黄了这场对他的爱人和孩子都很重要的宴会,正待克制住脾气,出言拒绝,却被容昭按住了他的手。
    秦瑄看向容昭,容昭正一手托腮,一手由按住秦瑄的手变成抓着他温热的大手把玩,神态慵懒而漫不经心,犹如一头已经吃饱喝足的花豹,一身傲然凌厉的的气场被掩盖在那懒洋洋似阖非阖的眼眸,和似翘非翘的红唇当中,只是不经意间,透露出丝缕摄人心魄的令人折服的强大魅力。
    秦瑄微一愣神,这才发现,那壶后拿上来的满满的花酿,又只剩一半了。
    昭昭,醉了。
    而他那只正被昭昭揉捏按刮的左手,集中了他全身的注意力,就仿佛着火一般,*辣的几乎失去了知觉,在那片麻木中,又有一丝丝怪异的酥麻传进了他的心底,他的心跳骤然加快,他不动声色地抖动了一下手臂,将宽大的袖口抖下来,遮住了两人交握的手。
    他脸上的神色丝毫未变,但他的双耳,已经通红通红的——
    大庭广众之下*什么的,真是太考验秦瑄这个老古董的三观了!
    他不好意思抬头去看,有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暧昧动作。
    因此,他也沉默了。
    沉寂的大殿中,只听见璟贵妃饶有兴致的懒洋洋声音,“哦?她们是为我和我儿祈福?”
    那声音婉转低哑,仿佛幼鸟腹部的绒毛,飘落在众人的心间,就是那清心寡欲的老王妃老公主们,听在耳中,都忍不住面红耳赤,更别提那些正竖着耳朵的男客了,少数把持不住的,差点没当场出丑,难堪之余,都不禁在心里暗叹,这璟贵妃果然是一代妖孽,难怪将皇上的心栓的死死的,也不知道在私下里是何等风情。
    但这私下到底是何等风情,可不是他们能够胡思乱想的。
    皇贵妃没料到容昭这么不给她面子,就那样高高在上地坐在皇上身边,漫不经心地开口,那双眼睛里,甚至透出了嘲讽的光芒,皇贵妃陡然间觉得脑袋充血,心火熊熊燃烧了起来,她直起了腰,冷冷地道,“这是自然!就不知道璟妹妹愿不愿意接受她们的一片心意了!”
    如果不接受,容昭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了一回妒妇,皇室的妒妇,可不是玩儿的,容昭必将声名扫地,四皇子也不会再有今日的风光,如果容昭接受,看到别的女人向皇上献殷勤,她能不心堵?心堵就好,总要让她不痛快才行!
    容昭洒然一笑,纤白如葱根玉管的手指在空中一划,豪爽地道,“行啊,让她们上来吧,表演得好了,本宫有赏!”
    “扑哧——”
    底下有个年轻的宗室实在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声,又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脸色煞白,谁知谁都没有功夫看他,大家都在等着皇贵妃和贵妃的交锋呢!这样的百年难得的大戏,岂能错过?
    秦瑄听着两人的对话,脸色已经发青,但无论觉得多么丢脸,他都没有阻止容昭的意思,昭昭既然想玩,那就让她玩,至于那些让他在宗室们面前丢脸的女人……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皇贵妃,一早就全神贯注他的反应的皇贵妃,看到这饱含厌烦不耐的一眼。顿时如坠冰窖,整颗心完全沉了下去,原本火热的兴头一下子就凉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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