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途中,大一统之政,也能借此得到落实。
    对大秦的利之大无以言说。
    回想所有。
    嬴政也在心中暗暗惊叹。
    他其实根本没有想到那么深远,他本以为嵇恒是想将贵族士人给拉下来,但嵇恒显然比他想的更为深远,他不仅想把贵族士人给拖下来,还想摧毁现有的天下文化体系。
    而这些方面,他根本没想过。
    也实在想不到。
    就算他想过去改变,但最终如何去做,从来都是毫无头绪,但今日听了嵇恒的话,他才豁然开朗,也才深刻明白,自己过去疏忽之处。
    如此可怕的算计,实在令人心悸。
    一时间,嬴政甚至生出了一抹庆幸,若是嵇恒出生的早一些,或许天下形势会大有改变。
    这股异样情绪,并未在嬴政心中持续太久。
    嬴政在脑海细想了一番,越发感觉到此举之精妙,光明正大的告诉天下人,朝廷要打压贵族跟士人,继而挑起贵族跟士人的恐慌,但赐氏也好,下沉教育也罢,真正的目的是影响底层。
    但贵族跟士人是看不到的。
    因为大多数的贵族跟士人只能看到眼前之利。
    他们也更在乎自己的死活荣耀。
    等真察觉到时,只怕关东过去的文化体系早已被肢解的差不多了,到那时就算贵族跟士人想做些什么,也根本无力回天,因为底层跟贵族是两个群体。
    与此同时。
    嬴政也想到了扶苏曾说过的行省制。
    将朝廷的职能进一步细分。
    通过将朝廷中央的职能细分,再将相应官员安排到各省,通过中央直管省的方式,加强对地方的控制,行省是朝廷的触手,这其实也算是诸侯制的变种,只是过去诸侯在封地内享有一切权利,而行省制不一样,各级官员只享有相应的职权,而且还要对朝廷做禀告,权利大为限制。
    行省制下。
    郡县交由行省管理。
    朝廷只负责管理行省,传令也只是传给行省,虽然此举看似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力减弱了,但实则未必,因为行省是朝廷的触手,是代朝廷管理天下的,过去一个中央朝廷要管四十二个郡。
    根本管不过来。
    但行省制后,权力下移。
    朝廷只需管几个或十来个行省,行政效率大为提升,而且行省官员,也是朝廷的耳目,用以监督天下各郡,进一步加强了对天下的控制。
    某种程度而言,行省制更适合大秦。
    只是嬴政同样清楚,大秦没那么多精力去折腾,大秦眼下要做的事太多,一旦真的改为行省制,就注定要多出很多官吏,其中的行政成本,就不是大秦现在能承担的。
    而且这也不是大秦的当下之急。
    他虽意动。
    但也知量力而行。
    只是嬴政现在也很是好奇,嵇恒平素是怎么想的,为何能想出这么多精妙绝伦的办法和主意?
    常人能想出一个,便已算惊世之才。
    而嵇恒却是层出不穷。
    嬴政也不由在心中感叹,或许世上真有谪仙人吧。
    不然何至于此?
    沉默良久。
    两人都没有言语。
    最终,嬴政开口打破了宁静。
    他冷声道:“你认为大秦真能做到这些?”
    嵇恒沉默了。
    能吗?
    他也不清楚。
    只是认为大秦没得选。
    大秦的文化习俗跟关东不一样,一旦大秦覆灭,便会遭至关东的全面清洗,到时大秦留给世人的注定寥寥。
    良久。
    嵇恒才开口道:“有志者事竟成。”
    “大秦同样没有选择。”
    “大秦自己不做尝试,关中就会被关东蚕食,关中这些年迁移了不少六国贵族进来,两者混杂,注定会受到影响,原本的老秦人,又被安排到了天下各地,长此以往,大秦本身的文化会被逐渐蚕食殆尽。”
    “一旦大秦失了本心,又岂能再坐稳天下?”
    “甚至若大秦不能创建出自己的文化,等大秦日后覆灭,也注定会为儒家为首的关东势力清洗的干干净净,到时大秦留给天下的,又会有什么?除了一个空荡荡的制度架子,便再无其他。”
    “战争注定是你死我活的。”
    “只不过文化方面是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因而很容易为人忽视。”
    “但若是真被忽视了,最终一定会悔之晚矣。”
    “再则。”
    “这一切注定需要很长时间,时间一旦拉的足够长,现在朝廷担忧的事情,或许到时就不会是问题,而且在我看来,一旦大秦真的开始休养,能够爆发出来的潜力,也定是无比惊人的。”
    “未来的事谁说的定呢?”
    “但总要人去做!”
    闻言。
    嬴政漠然无语。
    良久,他才叹息道:“可惜,留给朕的时间不多了,若朕能提前知晓这些事,那该有多好。”
    嵇恒没有开口,只是闷头喝着酒。
    最终。
    嬴政开口道:“你说的没错,有些事注定是要人去做的,朕若是不去做,其他人又岂能指望?”
    “朕会去考虑的。”
    随后。
    嬴政转身朝屋外走去,只是在快要走出屋门时,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冷漠的开口道:“朕其实并不怎么喜欢扶苏。”
    说完,嬴政彻底走远。
    嵇恒将目光移向门口,哪里的屋门依旧紧闭。
    嵇恒轻声道:“我自是知晓,你喜欢的是胡亥,但胡亥再怎么模仿,也终究成不了你,甚至都不能担当不起大事。”
    “天下之事。”
    “一紧一慢,扶苏不是最合适的,但却是最不坏的。”
    “如此便足够了。”
    “而且……”嵇恒顿了一下,笑着道:“父强子弱,君强臣弱,若非始皇你过于强势,扶苏未必会这么文弱,何况就算文弱又何况,只要能把事情做好,一切便是最好的安排。”
    嵇恒轻笑一声,将空酒壶放下。
    他舒展的伸了个懒腰。
    夜已深了。
    他打了个哈欠,看了看天色,将大厅的烛火吹熄,慢慢挪着步子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四周漆黑一片。
    只是半夜突有风起,将挂在桑树下的棋布,吹的轰隆隆作响。
    但随着夜色沉沉,棋布最终安静下来。
    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
    万籁俱寂。
    翌日。
    天色大晴。
    嵇恒又开始照料起自己秦椒。
    远在北疆的扶苏,这段时间并未闲着,再将钱赏分发下去后,便跟士卒打成了一片,同时开始了对军旅细致入微的观察。
    经过一段时间的深入,他对戍边制下的士卒,已有了全新的认识。
    对嵇恒提出的解决之法,也是多了几分信心。
    临尘城。
    胡亥在大营洋洋洒洒的高论后,便一直窝在了附院,根本不外出,只是不时让赵高去询问,钱赏分发情况。
    趁着这个机会。
    赵高一直试图交好军中将领。
    至于同行的任敖,借着先父在军中的影响,跟不少将领叙旧,也算是重新搭上了一些交情。
    只是胡亥的龟缩不出,让吕嘉有些跳了脚。
    他派人足足蹲守了大半月,结果胡亥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根本就没传出任何消息,也丝毫没有出城的想法,这也是让吕嘉恨得牙痒痒,他这些天,唯一听到的消息,便是胡亥派赵高询问钱赏的分发情况。
    吕嘉的跳脚,胡亥自是不知。
    他前面其实本想出去显露一下威风,毕竟自己在大营说的那番话,实在是掷地有声,振聋发聩,只是还没等他出去,便收到了一份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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