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走之前,自己要给所服役的部队留下点什么?
    仅仅是在退伍的军旗上签下一个名字?
    还是在战友的签名本上留下祝福的话语然后大江南北各奔东西从此天各一方只能等每年的八一建军节时候再联络一起吃吃饭喝喝酒唱唱军歌集合重温几次队列?
    仅此而已吗?
    想来想去,东海大学的法律系高材生李正忽然找到了一个更好的方式——留在连队的荣誉室里。
    不。
    准确说,是留在旅的荣誉室里。
    每个部队都有自己的荣誉室,从最基层的连队为单位到营、旅、军等等。
    能留在荣誉室里的人物都曾经是这支部队从建立至今发展历程上留下过浓墨重彩的英雄人物,不少人甚至是以自己生命为代价,以人类难得一见的大无畏和中华儿女独有的那份勇气才获得的殊荣。
    和平年代里,能进荣誉室里的大多数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猛虎旅刚建立,以前的荣誉归以前,现在建旅至今还是一片空白,维和那段算是,但毕竟是和别的兄弟部队一起完成的任务,不算独有,含金量上有所折扣,去203实战,当然也不能进,因为那是秘密。
    唯有这个全军狙击手大比武和国际狙击手比赛了。
    能在这两个赛事里拔下头筹,李正觉得自己应该有机会被挂进荣誉室里。
    给连队留下的最好礼物是什么?
    是新兵时候第一个植树节为连队种下的那棵小树?
    还是为连队建设时期出过力洒过汗参与过建设的训练场?
    这些是,但不是李正想要的。
    李正想要留下最好的礼物就是荣誉。
    属于连队的荣誉。
    如果自己和侯军能够拿下比赛的第一,将来荣誉室里就会有这样一个海报,上面写着自己和侯军参赛的过程,并且肯定有一两张训练照和获奖时举着奖杯的照片。
    这才足够含金量!
    临决赛前的那天晚上,李正有些失眠,脑袋里都是这些事。
    侯军睡他前面,听见李正虽然故意轻手轻脚却还是避免不了辗转时候发出的床板声。
    最后,他起床装作上厕所,经过李正床铺前把他也叫了出去。
    “你咋了?明天要比赛了,今晚让早睡觉不训练,你居然还睡不着了?想你女朋友?”
    侯军语气有些焦急,像是在兴师问罪。
    “能不能别临场拉稀?休息不够明天会要命的。”
    俩人一路走,一路说,到了洗手间,一人占个位置,杵在尿坑前寻找着尿意。
    李正说:“老班长,我有点舍不得部队。”
    侯军正埋头看着自己的老二,哄孩子一样哄着尿意回来,被李正这么一说,本来已经有迹可寻的尿意忽然没了踪影,他抬头转向旁边的李正。
    “嗯?你有病啊?这时候你忽然来想这些干嘛?多愁善感了不是?我还以为你想女朋友或者担心明天的比赛打不好呢!你说你好端端的你想这些破事干嘛?舍不得你别走呀!留下来不就成了?你愿意留,旅长二话不说给你提干你信不信?”
    “信。”李正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白墙:“我当然信。”
    “这不就结了?是走是留,自己还不是一念之间?”侯军说:“你烦个屁呀!我可跟你丑话说在前了,比赛输了没啥,我也输过很多次,可是因为你这种没意义的情绪干扰了你的比赛结果,那以后你就别说是我的兵了。”
    “班长,我想进咱们旅的荣誉室。”李正忽然来了尿意,嘘嘘地开始射击。
    “嗯?”侯军听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顿时有些找不到北,李正的思维跳跃太快,他有些跟不上了。
    刚才还在说舍不得部队,下一句又说什么挂进荣誉室。
    荣誉室是谁都能去的?
    很多都是烈士!
    侯军说:“你该不是想自杀吧?”
    说完,忽然发现自己很可笑。
    谁自杀,都轮不到李正呢!
    李正是从死里逃生的人,他最懂生命的可贵,他才不会选择那种懦夫和神经质的做法。
    “你是说你想拿第一?”
    侯军忽然眼前一亮,尿意也感觉在赶来的路上了。
    李正点头:“嗯,我觉得我有义务拿下第一,不然对不起部队这两年的培养,也对不起你和旅长的培养,还有老孙的,老孙教我不少绝活,我得为他证明一下。”
    侯军继续懵逼了片刻,总算放下心来,尿意终于到了,水到渠成。
    “舒服……”
    他忍不住享受地赞叹了一句。
    然后说:“行,有我陪着你,一定拿冠军。”
    李正问:“你觉得真能成?”
    侯军说:“换做以前我不敢说,现在我敢说了,肯定能,别看现在我们才排第三,我知道,这些天其实你也就是求稳,没敢放手一搏,其实你是这么想,我何尝不是?咱们明天……”
    他抖了抖,提溜好裤子,走到洗手盆前拧开龙头,水哗哗地喷薄而出。
    在哗哗的水声中,侯军坚定的一字一顿说道:“明天咱们就拿出最高的水准放手一搏,不求稳,只求赢,放手一搏,成败在此一举。”
    洗完手,他转过头,甩了甩两手上的水滴,看着李正,伸出了一只手。
    “你说咋样?!”
    李正有些激动,上来就握紧了侯军的手。
    两只男人的手用力地握在了一起,狠狠地摇了几下。
    忽然,侯军问:“你洗手没有?”
    李正猛地怔了一下,摇头:“没有……”
    侯军撤手:“狗日的……”
    转身又拧开龙头。
    第0519章 比赛开始
    第二天早晨,李正并没有等到起床号吹响,而是提早醒来,在床上呆坐了片刻后,他起身收起蚊帐,轻手轻脚拿起毛巾去了一趟洗漱间,在水龙头下拧开冷水打湿毛巾敷在头上。
    冷水让他还出乎初醒状态的身体彻底从迷糊中清醒过来,抬起头,擦干脸和头,李正的目光穿过敞开的窗户投向远方。
    天边泛着鱼肚白,不过大地还在一片灰蒙蒙的黑暗中,营区内静悄悄的,有种大战之前的肃穆感。
    今天早上,后勤保障人员起来也特别早,他们要负责今天靶场比武的保障工作,昨天虽然已经作了一些布置,今早还要提早去现场进行一些设备上的调试和再一次测定场地是否符合标准。
    这是全军比武,不是一般的竞赛,不容许半点出错。
    昨天听说不少部队的首长要过来现场观摩,包括总部首长和狙击手们隶属的各军兵种、大区的首长。
    李正和侯军也事前收到消息,今天旅长庄严也会过来现场。
    大型的比武都不缺首长,尤其是全军性质的比武,对各大区各兵种的首长来讲很有吸引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压力,新老兵都一样。
    这次比武之前,李正在电话里告知了邵晓倩,邵晓倩在电话里难免一番鼓励,又撒娇说自己是不是请个假,亲自过来给李正打气。
    按邵晓倩的性子,她还真的说到做到,反倒是李正慌了。
    这种场合是什么地方?其实闲人能进的?邵晓倩要进不是不行,她本来就是部队子女,叔叔伯伯在部队里一大堆,总能找到门路进来观赛。
    只不过李正对这种太张扬的事儿总是保持者足够的敏感,自己比赛,女朋友在场下,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徒增压力。
    奶奶那边也说了,不过没细说,毕竟老人家不懂什么是狙击手,也不知道狙击专业到底是个啥,说太清楚解释起来估计让老人家更懵。
    自从退休后,奶奶迷上了打麻将和广场舞,雷打不动地早上广场舞,下午打麻将,好几次李正电话过去,隔着电波都能听到那边传来的麻将声。
    李正觉得这挺好的,奶奶操劳了一辈子,是时候享受人生了。
    比赛前的一天,李正感触良多。
    想起了奶奶这一生,如果没地震那事,估计早就颐养天年了,为了自己又多操劳了十多年。
    纵观奶奶的大半生,都是在为后代操持,有时候李正会想这样值不值。
    但人类不就是这样吗?
    繁衍、延续,一代接着一代继承着基因,生物学上的和文化上的基因。
    这就是人类的宿命,也是使命。
    但繁衍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需要一个安定的国家和社会。
    稳定的环境,安定的社会,繁荣的国家,是要有足够的武力去保护才能有所保障。
    当兵的意义在哪?
    广义上说是为了自己的种族、自己的祖国、自己的同胞,狭义上讲,也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小家。
    国与家,本身就是千丝万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什么是家国情怀?
    李正读书的时候,同学之间罕有人去讨论这些话题了,仿佛遥远而陌生,谈的都是个人事业、前途和成功,好像周围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直至当了兵,李正仿佛推开了一扇陌生的大门,窥见了里头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
    原来,在繁华背后,有猛虎旅这样每天都要十几个小时高强度训练的部队,也有5号教官那种连番号都没有只有代号并且任务不能公开,立功都需要找个幌子放进档案里的部队。
    这是李正被震撼到的地方。
    以前李正没想过这些略显高大上的东西,从前的他相对简单,读书、毕业、考研、留校任教、接奶奶过来享福。
    当兵后,没了课堂没了论文没了学科,反倒有时间想这些了。
    越想,李正越有一种神圣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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