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将军要见我?”王谧眉头一跳,一种激动的心情登时涌上心头。
    刘裕点点头:“我和桓将军说了,这次能及时出手相救,都是王秘书的功劳,若不是王秘书改进了长戟,我根本不能杀伤那么多的敌军,还救了桓将军。”
    “你救了桓将军一命?”
    “这件事还跟我有关系?”
    王谧感觉,今晚的大战他是说什么也不能缺席了,战场上瞬息万变,真不知道都发生了怎样的神奇事件……
    戌时初刻,竟陵外城。
    深沉的夜色掩护下,城楼的一角,黑洞洞的人影,渐渐显现。
    一个两个……
    四个八个……
    越来越多,很快就集结成了小队,再由小队变成了大队伍,短短的半个时辰内,城楼一角阴影处,小小的一片地方就聚集了上千士兵!
    他们头上的兜鍪在月色下闪着银光,每个战士的眼中都精光四现,昭示着他们此刻雀跃的心情。
    趁夜发动袭击,一向是江南守军擅长的战术。
    以东晋时期南北对峙的情况,一般来讲,都是南方处于守势,北方处于攻势。
    作为攻势一方的氐秦军队,对竟陵附近的地形并不熟悉,而这份熟悉,却是南方部队的优势所在。
    况且,夜袭还有一大优点,这是在实战中才能洞悉的。
    那就是对骑兵作用的削弱。
    古代战争中曾有谚语:南船北马。
    在中华这个地理范围内的割据朝廷,沿着各大地理分界线,一般来讲有东西割据和南北割据两种模式。
    东西割据的政权之间,基本上没有什么武器和作战方式的区别,像是北齐和北周,两方都是以善于骑兵冲击作战著称。
    而南北割据的政权便大大不同,北方朝廷战马充足,善于运用骑兵作战,而南方几乎没有适合蓄养战马的优良草场,且统治地域范围内,河网密布,一切行动,也包括作战,都要依靠船舶。
    虽然北方部队不适应水战,但是任何作战,最后都还是要落地的,一旦落到地上,面对北方强大的骑兵冲击力,南方军队还是束手无策。
    在漫长的战争磋磨之下,南方部队也琢磨出了许多削弱骑兵战斗力的方法。
    夜战就是其中之一,效果很好。
    因为古代行军作战,到了夜间没有电灯和照明弹,光线条件相当不好。
    所以,即便是彪悍如秦军,到了夜色降临,也还是要安营扎寨,好好休息。
    人要休息,战马也同样要休息,马鞍都会从马背上摘下来,放松一下。
    在这种情况下,一旦南方部队发动夜间突袭,慌张的骑兵再把马鞍安装好,相当浪费时间。
    这就给了晋军取胜的可能。
    有这么多的优点,夜战当然成为了南方军队的首选。
    即便北府兵战马充足,谢玄他们也并不排斥这种打法。
    一组两千人的小队,在夜色的掩护下,迅速集结完毕。
    以谢玄为首,刘牢之亲自带队,秘书丞王谧作为特邀吃瓜选手组成的北府兵夜袭小队,已经渐渐向江岸逼近。
    为了不引起氐秦部队的怀疑,谢玄命令士兵们不得燃起火把,也是老天帮忙,今晚的月亮极其明亮,熟悉附近地形的北府兵,完全可以靠着月色行进。
    “王秘书,送我们出城门就可以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一会开战,刀枪不长眼,你也不会武艺,伤了你可不好。”刘牢之低声说道,夜色之下,王谧都能看出,他脸上写满了不屑。
    呵呵……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哪里是关心我的安危,明明是怕我拉你们的后腿。
    “刘将军如此关心,稚远感激不尽,不过,我到竟陵来,也不是为了游玩,就是为了观察战场局势的,你不让我上战场,我还看什么?”
    刘牢之一片好心,哪知道全都被某人当成了驴肝肺。
    气得他一张大脸,紫里面透着黑,黑里泛着紫,他转向了段先:“段兄弟,王秘书就交给你了,一会开战,你可要保护好他,万不能出差错。”
    段先竟然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清亮的月色下,他的一双大眼,如鹰似狼,此刻,他哪里还有心情管王谧的安危,多杀几个秦兵才是真格的!
    “宗伟!”
    “末将在。”
    宗伟跨步向前,在他的身后,属于他差遣的小队,已经整装待发,个个都神采奕奕。
    “待会进军,你带队在前,在水中做好标记,方便我们沿途返回。”
    宗伟领命,带着手下,奔向前方,迅速和桓伊带领的竟陵本地兵汇合到了一起。
    夜战之时标记号的战术,在晋朝时候已经出现。古代夜间照明极为不佳,虽然竟陵守军都是本土兵,对地形地貌极其熟悉。
    但是在昏暗的夜色下,一旦冲杀起来,很多事情就没有办法保证。
    尤其是涉水作战。
    竟陵城外的江水,水深浪急,正是因为这条大江,才让梁氏兄弟带领的秦军顾虑重重,没有把握立刻攻城。
    而对于竟陵城的守军来说,他们对这条江的情况则更为熟悉,能够准确找到哪里的江水最狭窄,最清浅,方便士兵辎重过河。
    第68章 危险!水中标记
    但是即便有熟悉地形的竟陵守军带路,面对严峻的局面,谢玄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早就想好的对策,由熟悉地形地势的竟陵守军冲在队伍的前面,率先过江。
    在他们成功渡江之后,便要沿途做好标记,方便后面的士兵跟上,与此同时,这些标记也方便突袭过后,晋军将士可以安全返回岸边。
    所谓的标记,都是一些裁剪的大小合适的小木桩,沿途插在泥沙中,还算明显。
    王谧在一旁勒马而立,可怜他小人家,一直在这里站着,但除了被刘牢之嫌弃了一场之外,竟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这也难怪,人家都是要上阵打仗,动真格的。
    而他王秘书,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打仗的。至于主将谢玄,更是对他意见不小。
    好歹他也是王家的人,若是在自己的手里出了差错,实在不好交差。
    奈何,人家王谧丝毫也没有感受到自己所处的尴尬境地,更不要说是同情谢玄的遭遇了。
    无意间听到了刘牢之的排兵布阵,王谧脑袋嗡的一下!
    做记号的计策不可谓不精妙!
    但它也是有致命的弱点的,若是被敌军抓住,恐怕就要反噬自身。
    必须提醒他们,历史上因为被拔除了水中标记,晋军可是吃过大亏的!
    王谧抛开了刘牢之,独自追了上去,而这个时候,桓伊已经带领着先头部队开始渡江了!
    作为谢玄最为信任的将领,刘牢之则作为殿后的部队,负责防范秦军有可能渡过江水,强攻竟陵城。
    刘牢之行不行?
    可以肯定的告诉大家,没有遭遇慕容垂,老刘就很行,一旦看到慕容小锤锤,老刘就……
    王谧快马加鞭的往前赶,希望能够提醒桓伊,无奈,他的马不过是普通的战马,而人家桓将军的马,不说是汗血宝马了,至少也是千里驹。他追了半天,还是只看到了马屁股,无奈只得转投负责殿后的刘牢之。
    桓伊:想追上本将军,你还差得远。
    一切阴谋的始作俑者,竟是谢玄!
    谢玄:老子从来都不是等闲之辈,你小子还差得远!
    早就防着你呢!
    王谧一向是朝廷文官,出现在京口这样的军事重镇,本来就已经很反常了。
    结果这位从来也未曾踏足战场,以前也从来没有展现过对军事的兴趣的贵公子,居然死乞白赖的拉着谢玄要到襄阳来。
    谢玄不得不怀疑,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虽然猜不出王谧真正的目的,但为了防止他作妖,谢玄也做了多手准备。
    别的不说,就从京口出来分配给王谧的这匹马,素质就相当的堪忧。一般人觉察不出,那是因为此马耐力极佳,从京口一路赶过来,他们虽然行程很快,但长途跋涉对于作为交通工具的马来说,还是耐力更重要。
    再说,大军行进,就算跑的再快,也要受到阵型的限制,快不到哪里去。
    于是,这匹马的特性就没有显现出来,待到王谧意识到,也为时已晚。
    看起来威武雄壮的红鬃马,其实它的爆发力极差,一到了战场上,马上对战,缺点就迅速显现了出来,王谧屁股底下的这匹马,根本不能适应冲击作战,它只能载人而已。
    真的只是交通工具,绝对不能作战!
    待到被扔在了后头,王谧才惊呼,玩鹰的竟然被鹰给啄了眼!好歹他小王上一世也是业余骑手出身,虽然水平一般吧,但也不是外行。
    到了这一世,竟然被谢玄轻轻松松的用一匹马给算计了,真是气煞人也!
    幸好刘牢之他们还在,而在刘牢之身后,王谧很轻松的就找到了那个黑头大脸的男人。
    刘裕现在正勉强跟在了刘牢之的队伍中,没办法,谁让他现在就是隶属于刘牢之管辖呢?
    早前和桓伊出战,刘裕已经是捡了一个便宜,按理来说,刘裕是刘牢之麾下,目前也无法改变,他是不能擅自跟着桓伊征战的。
    幸亏战事不大,桓伊还一个劲的为他说好话,刘牢之才没有发作,但有一就不能有二,再想混到竟陵部队里找仗打,是没可能了。
    檀凭之几人亦然,自从听说了一江之隔的对岸就是氐秦部队,檀凭之就摩拳擦掌的,想要上阵杀敌。
    奈何军令如山,谢玄已经做好了部署,因为首战是夜袭,只能让熟悉地形的竟陵部队先行开路。
    而他们北府兵则主要负责殿后,檀凭之手握流星锤,怒视前方,真想找个机会,自己冲出去和秦军决战!
    “王秘书,你怎么过来了?”这样紧张的时刻,还能以这样轻松的语调说话的,除了何无忌还能有谁。
    但见他脖颈间透出了一抹雪白,铠甲里还要穿白衣,也就何无忌干得出来这样嘚瑟的事。
    “刘将军,大军殿后不能只防范企图上岸夺城的秦军,水里面的也要注意!”
    刘牢之眉头一皱,颇为不屑,他这不是说的废话吗!
    “多谢王秘书提醒,我会让士兵沿岸阻击,不会让秦兵有可乘之机的!”
    刘牢之目光坚定,透露出不可一世的气势,但王谧深知,他根本就没听懂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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