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员到位,作坊低调的开工了。
    竹子加工的纸,后世比较常见的就是毛边纸,许杏自己小时候学着写大字还用过许多呢,这个时候没这个名字,就叫竹纸。许记作坊的竹纸便宜又好用的名声却是很快就流传了出来。
    第143章 知己知彼
    再说长青这边,隔日召来了各县的捕头和万永及府衙的捕快们一起开会,专门商议剿匪的章程。
    临川府的占地面积要比南龙府还要大一些,下辖的县也多一点,一共十二个,于是这么多捕头连上府衙里的万永等人,满满当当的坐了一大屋子。又因为张氏兄弟和青云山的强盗喽罗交过手,也在末座坐了,准备交流经验。
    长青并没急着下命令,而是在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就让在座之人一一陈述一下自己掌握的关于劫匪的情况。
    对比他这些日子看过的卷宗,长青最后总结了一下:“目前为止,咱们已知的是劫匪一共分散于青云、落云、出云、白云四座山中,行动迅速,分工明确,有组织,显然有人专门谋划。劫财不害命,亦不掳劫妇女。各地自行组织的巡查护卫收效不大。”
    看到在座之人纷纷点头,他才继续说:“本官现在有几处疑问。第一,这些人盘踞山中,各位都知道,山中只有密林陡坡,无处生产米粮,他们的补给从何而来?第二,诸位可曾核查过当铺、银楼,被掳劫的财物是否在本地就地销赃?若没有,他们如何运出山中,运往何处?第三,这些人如果下山,各处县城、镇店,是否有人盘查,是否发现过陌生人或外乡人?第四,依诸位看,这些人是否是军中之人,本官是指,军中返乡之人,或高门大户的护卫之流,受过专门训练的?抑或是江湖中人,懂得些许阵法或武功高强?”
    万永先就挑了挑眉毛。这些正是之前他想要说的,看来这位同知大人比之前的那位要靠谱些,没有一时头脑发热就硬上,反而都说到点子上了。
    这些捕头虽然官职低微,但是因为常年跟三教九流打交道,都颇有几分经验,对这些问题也不是没有猜想,只是没有证据,不敢在上官面前信口开河,现在被长青一一点出来了,也就不再顾忌,纷纷表达出自己的看法。
    最后,长青请万永来说说看法。
    万永并不拿乔,而是直接道:“范大人,说老实话,卑职并不觉得就凭咱们这些兄弟就能扫平了这些强人。这些人就像大人说的,早有预谋,也都是训练有素之人,未见得武功多么高强,却人数众多,分工明确,和军队一般。咱们唯一可以掌握的,还真就是赃物和补给这些,咱们可以加派人手,盯住这几座山的下山之路,若是能发现些线索,咱们再安排剿匪的事儿才可能有胜算。”
    最后,长青拍板定下来,年前先不动手了,各县抽调人力,盯住上山的路,务必要找出这些贼寇的补给规律和赃物流向,剿匪之事就要等开春再行谋划。
    “咱们自己也要抓紧时间,衙役、捕快,包括各地巡视的青壮,都要进行训练。”长青道,“说到这儿,还要……罢了,本官着人另外去查便是。”
    “大人,不知您另外要查的是什么事?”等捕头们都散了,万永却来寻长青,单独问了这个,“要不要卑职带人去办?”
    长青摇头:“不瞒你说,本官对于青壮巡视一事颇有几分疑虑,想叫田主簿带人查查这部分拨出去的银两是怎么用的。”
    “大人的意思……”万永神色越发严肃。
    “并不是我多疑,而是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一起案件发生在有人巡视的地方,或许是因为盗匪们刻意避开了这些巡视的青壮们。那就只有两种原因,第一种是他们本就是一伙,一边打家!劫舍,一边收取保护巡逻的银子,两面得财;第二种则是青壮们的巡视是有用的,但是因为银子不足,各地都雇不起那么多青壮,于是总有纰漏。”长青一边想一边说,“我既担心这些盗匪和青壮们一伙,以至民匪一家后患无穷,也担心有人借此敛财,往这笔银子上伸手,故此才雇不到足够的青壮。”
    万永的脸色有些不好看,默了默才问:“大人莫不是连杜大人都怀疑上了?”
    “此话怎讲?”长青盯着他问道,“劫匪和杜知府有什么关系吗?”
    “那自然是没有的。”万永连忙否认,“卑职只是觉得,组织青壮巡防之事乃是杜知府吩咐下去的,要给的银子也是他亲笔所批,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他脸上须不好看。卑职自然知道大人是一心为公,可若伤了杜大人的颜面,恐怕对大人也不好。”
    他这话却是一番好意,长青略一沉吟便道:“你提醒得极是,待我私下询问一下也就罢了。如今你还是安排好摸底之事,一有进展,需得立刻告知于我。”
    “卑职明白!”万永抱拳应了,见长青没有什么吩咐了,才说起私事,“卑职还有一句话,钱仁的事,多谢大人和夫人。”
    “钱仁?唔,我想起来了,夫人既然用他,自然说明他堪用,不必谢我。”长青摆手,“你肯为他奔波,也是难得了。”
    他想起了初到安龙的时候,当时的捕头丁云山也是这样,尽力照顾他的下属,积累了极高的声望,因此明明作奸犯科,也无人与他作对,再看万永,想得就多了些。
    万永当然不知道他这番心思,坦诚道:“大人有所不知,钱仁受伤,和卑职多少有些关系。是卑职安排他跟在前同知大人身侧护卫的,要不是他拼命用胳膊挡了一下钉板,同知大人就得交代在落云山下。就是这样,同知大人也伤得不轻,钱仁自然没功劳。不光没功劳,还丢了差事。他家四个孩子,老婆有痨病,还有个老娘瘫在床上,全靠他一个人撑着,没了差事着实艰难得很。卑职也是心里不安,便想帮衬他些许。旁的人卑职也是顾不上的。”
    长青对许杏极有信心:“我虽不知夫人如何安排的,却可以与你保证,夫人对伙计管事最是厚道不过的,你尽可以放心。”
    万永又一次道谢,才下去安排人手盘查当铺。
    长青则是召了田主簿来,直截了当的询问巡防护卫的费用银子是怎么发的。
    田主簿脸色顿变,半晌才勉强挤出个敷衍了事的笑容:“大人,此事还是不查了吧,总归已经支出去了。”
    长青眉眼不动,却毫不留情:“杜大人可知情?”其实能让田主簿这样的也没几个人,随便想想就清楚了。
    “这……”田主簿抹了抹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今日之事以后就不要提起了。”长青摆手。
    田主簿入蒙大赦。
    看来杜知府确实银钱上有些问题,可自己作为下属,并不能去查办什么的,而且金额不大,便是他上书到督查院,也不见得能有什么处置。水至清则无鱼,就是皇帝也没办法。
    想到皇帝,长青在心中一算,顿时一惊,却不敢跟任何人说起。
    果然,几日之后,临川府就收到了京城快马送出来的消息,陛下驾崩了。
    “咱们府上也得挂白,赶紧把准备过年的红灯笼什么的都撤了吧,得挂半年呢。”许杏吩咐同贵去办,“这是国丧,可大意不得。”
    “新皇什么时候登基?”她已经听长青说了,皇帝临终前亲口下旨,让太子,也就是二皇子尽快登基。
    “太子仁孝,坚决要守孝四十九天,百官苦劝,才改成了二十七天,消息传过来这些日子,大约再有三五日就该是登基大典了。”长青算着日子,慢慢的说。
    许杏倒有几分庆幸:“咱们这样也挺好,现在的京城还真不知道怎么样呢。”
    每一次的改朝换代都会伴随着人心浮动,幸运的话过一阵子新君继位慢慢稳定了也就过去了,不幸的话就要有争斗和杀戮,甚至战乱。许杏只是担忧,长青却知道,纷争只怕真的要来了。
    “说句自私的话,幸好我的作坊是造纸的,不然国丧期间,吃穿玩乐都有忌讳,生意可是难做了。”许杏叹气。她说是庆幸,却也没真的多高兴。
    现在长青受许杏的影响,也十分懂得刺激经济的道理,现在因为国丧,各种消费需求被人为抑制,生意清淡,普通百姓的生计就更艰难了。他想了想,道:“明日上衙门,我与林通判商讨下此事,临近年底,若有风雪,怕有灾民。”
    他现在越发不信任杜知府,日常不过是面上敷衍而已,杜知府对他也是多有掣肘。这么一对比,他更觉出当初在段知府手下为官的日子好过了。
    只是再如何差事也得办。和林通判谈过,万永便来寻他,道:“大人,所有的当铺、银楼甚至青楼,都查过了,没有见到赃物。”
    因为早有预料,长青脸色也没什么变化,他还没说别的,万永又道:“落云山那边传来消息,有个巡查的村民在山下见到了一个生面孔。据说那人骑快马,背上背着包袱,似乎是从落云山方向出来。”
    第144章 劫匪来历
    落云山的劫匪露了形迹,长青却没有特别乐观,他想了想,继续问道:“从落云山出来?去往何方?可安排人跟着?”
    万永摇头:“因为敌暗我明,查究盗匪一事吩咐下去的时候就只有衙门的公人知道。那些巡查的村民,我们只要求他们巡视道路,上报可疑人等并保护过往行人车马,并不曾吩咐他们盯梢跟踪,因此只是事后得了这么个消息。卑职觉得这只能证明他们是有人往山外送消息的,至于送往哪里,还要让官差盯梢才行。”
    “这事你安排办。”长青首肯,“记住,一定要防止消息走漏,最好是派眼生些的捕快便衣去查探。”
    “卑职明白。”万永应了,转身就要出去。
    长青叫住他:“万总捕,还有一事。”
    万永站住脚,等着他发话:“大人请吩咐。”
    长青道:“年底了,杜大人公务繁忙,这些事情没有实质性的进展之前就不必去烦扰他了,等抓到贼寇,你我一同去汇报于他便是。”
    万永有些意外,思量了一下,最后还是抱拳应了:“大人说得很是,卑职明白了。”
    隔日,杜知府还真就把长青和万永叫去问话:“已经过了数日,你们商讨出剿匪的章程了吗?”
    长青和万永对视一眼,还是拱手道:“回禀大人,因为贼寇狡诈凶残,现场没有留下线索,下官同万总捕决定还是先从这几座山周围慢慢排查,待查到贼人踪迹或重要线索再行商议剿匪之策。”
    万永便抱拳附和:“大人,范同知说得是,那几座山都是大山,藏些人很容易,现下只能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人迹,再来推断贼寇的规模和剿灭的法子。”
    “嗯。”杜知府点点头,也不知是不是满意,只是吩咐了几句,“马上就要年底了,你们也都警醒些,不光是这几处土匪,还有城中、镇上,别出什么岔子,踏踏实实的把这个年过完了再说。”
    长青二人都肃容应是。
    杜知府说得也不错,到了年下,即使是治安状况比较好的府城,也因为进城置办年货的人增多而显得有些乱糟糟的,所以许杏也很少离开同知府,造纸作坊的事情一直由同贵打理。好在钱仁真的比较靠谱,作坊管得井井有条,同贵一般也就是过去看看,然后给许杏带话回来,不需要多费许多精力。
    “同喜姐姐,您说要不要禀告夫人一声啊?”许杏看欣姐儿已经睡熟,给她掖了掖被角,走出里间,正听到外头有小丫头说话的声音。
    接着同喜就说:“这样吧,你先回去看着,也问问春燕那孩子,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来。如果真是他们家里的事儿,咱们也不能乱管人家闲事,若能帮就帮一把,不能也别瞎掺和,如果牵扯到咱们府里了,你立刻报来。”
    “好,那我回去了。”这会儿许杏已经听出来了,小丫头是同乐那边的秋水。
    秋水走了,同喜打了帘子进来,看许杏在堂前站着,连忙笑道:“姐儿睡了?夫人怎么在这儿站着?快歇会儿吧。方才同奴婢说话的是秋水,是同乐叫她过来找同贵的,因为同贵去了作坊,就跟奴婢说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同乐发现李氏干活的时候有些心思不属,偶尔还会红着眼眶悄悄的哭,像是有什么为难之事,问也没问出来,怕有什么事儿对咱们府上不好,就来讨您的示下。”
    “这样啊。”许杏坐下来喝了口茶,“我听见你说的话了,就这么着也妥当,能小心些还是好的。若是银子的事儿,预支她两个月的工钱也使得。”
    同喜应了。
    说话间同贵回来了,还带着满脸的喜色。
    同喜瞧她带着一身凉气进来,偏生脸上满是笑容,便打趣道:“你这是大冷天去接财神了不成?”
    “没有接财神,却是去发财了。”同贵把荷包里的东西取出来,放在许杏面前,才道,“夫人,这是这两个月的利润银子,钱管事的叫我带回来给您。他留下了作坊里开支的银子,居然还给了我四百两银票!咱们这个作坊可真不错!”
    看到了银票,许杏的心情也像同贵一样,十分愉悦,便叫同贵收起来:“一事不烦二主,你拿回来的,还去放到我的匣子里吧。”
    同贵便取了银票拿进许杏的内室,小心收好之后又看了看床上安睡的欣姐儿,赶紧出去复命:“上个月钱管事不是建议咱们的纸分开,也做一些更粗糙更便宜的嘛,当时他说是可以当黄表纸来用,夫人也许了。没想到他是真的人头熟有法子,这些纸都卖给了香烛铺子、纸扎铺子和杂货铺,虽然价钱便宜,可它量大啊!特别是这不要过年了嘛,家家都要请几刀纸,作坊里根本都存不下货,全都卖了!”
    “夫人快看啊,同贵这买卖做得,真个是上了心了!”同喜打趣了一句。
    许杏也笑,不过对同贵十分赞许:“上心才好呢!我的身家都靠她了。”
    同贵拍了同喜一下,也不恼,而是算计道:“夫人前前后后的往这个作坊里投了快八百两银子,如今收回来四百两,也算是回了一半的本,估摸着怎么也得等到过了年开春才能见盈利呢。”
    “年底这阵子需求大,咱们卖得又便宜,自然是赚得多,过了年怕是就没那么旺了。”许杏倒没有被冲昏头脑。
    “夫人,咱们的竹纸比一般的草纸好多了,不洇墨,现在学堂、书肆这些地方都卖得好着呢,家境平常的学子、刚学字的小孩子,都开始用这个了。还有铺子里记账的账本什么的,看着虽然不起眼,可是您想不到它用得有多么多!”同贵越说越快,“就说那个黄纸,年过完了还有正月十五,还有二月二敬神,接着又是清明节,哪里用不到啊!”
    “那可好。既是这样,你下回去的时候就交代钱仁一声,作坊里过年的东西别小气了。”许杏现在也不再具体去过问这些细节,不过还是要强调一句。
    同贵连忙道:“这个奴婢已经跟钱管事说过了,商议了一下,定下来每个人五斤豆油,十斤大米,并二尺棉布,一百文钱,等过了年作坊开张的时候再每人发一百文钱的利是。”
    “钱管事单独加五两,等他年底过来的时候我亲自给他。”许杏说道。
    同贵却道:“钱管事说了,年底了怕有些闲汉生事,他就不离开作坊了,要不奴婢下回给他带过去吧。”
    “这样也使得。”说起街面儿上的治安情况,许杏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大人日日不着家,就是在整治这些人,却也还是没消停。”
    城外那几处强盗还没有剿灭,城里的偷摸拐骗也没肃清,许杏觉得,长青这个同知做得着实辛苦。
    此时的长青却顾不得辛苦,目光炯炯的问万永:“确定吗?看清楚了?”
    万永点头:“因着大人吩咐,卑职就给兄弟们分了工,两人一组,再带上那几个县衙里的衙役,白天晚上的轮班盯着,终于没再跟丢了。落云山的贼人下了山,去了青云山,已经可以确定他们是一伙的了。而半天之后,青云山就有两人骑马出山,去的是西北方向。”
    “西北方向?”长青回想着舆图上的位置。
    万永显然已经查看过了,便道:“从咱们这里去西北方向,不是湖州就是明州,卑职以为,明州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唔,东平郡王驻守在湖州城外,你这么想也有道理。”长青也赞成他的猜测,接着又问了一句,“明州可有什么势力?”
    万永是地头蛇,临近的州府也都熟悉,闻言便低声道:“明州是先帝四皇子殿下的封地,现在那位殿下还住在京城里,这明州就没什么特别的人了。”
    “那却未必。”长青摆摆手,“既然出了临川地界,咱们就管不得了,本官还是得上告朝廷,请驻军协助咱们。”
    万永皱眉:“杜大人却是不肯上报的。”
    长青勾起嘴角,扯了个笑容:“我明白,我的折子不通过他上交,我走督察院的路子。”在南龙的时候,他的官职比现在低,可是他关于福寿灵膏的折子却能顺利的送到二殿下面前,就是因为南龙府的主官段芝庭颇有些公心,代为交了上去,可临川的杜知府却是比不上段知府无私的。
    先帝的四皇子可没有像长青前世的时候一样顺利登基,而是因为之前一系列的事情失了帝宠,被完全排除在了皇位继承人的考虑范围内,而很快二皇子、也就是太子就要登基了,这位四皇子若要做什么,也该到了动手的时候。“通匪”这个罪名可大可小,可是若是别的,只怕是要捅破天的大案。
    长青想起先帝驾崩、二皇子即将即位的消息传来时杜知府那复杂的神情,就不敢往好处猜测了。他道:“折子送上去,总要有些日子才能得到朝廷的答复,咱们先看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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